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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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恰巧下了雨,淅淅沥沥地顺着屋檐落下来。 长公主府邸就在城外六七里的地方,是个极为安静的地界。 马车行至府门外,简素的砖墙和周遭的荒芜使得这府邸看起来无人居住。 杨芙一向喜欢清静,前世里杨氏一族遭遇了那样大的变故,只有杨芙全身而退。 杨蓁努力回想着前世里,长姐似乎在她还没从金陵跳下来之前,就已经出家修行了。 她走下马车来,照着朱红色的大门敲了敲。 过了许久,里面这才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 “来者何人?” 杨蓁听得清楚,这是在长姐身边服侍的周婆子的声音。 她软声道: “周婆,是我,小七。” 里面似乎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将门打开。 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婆子露出半张脸来,在看见杨蓁之后不由地惊道: “真是七殿下。” 说罢,她将大门全都敞开来,迎杨蓁进来。 杨蓁跟着她一路进去,却见庭院里只栽了松柏和青竹。 四季常青,满目春色。 “这些松柏都是周婆婆带人侍弄的?长得倒是青翠。” 周婆婆没有回头,只淡淡道: “花草侍弄地再好有什么用,这府邸到底是少了些人气儿,显得清冷。” 言语间颇有些讽刺之意,杨蓁不敢再多言。 她长姐杨芙也算是个命途多舛的。 早年杨芙便下嫁周大公子,当年的周氏也算是个前途光明的名门。 只是后来周氏因为与淮王一案中有所牵连,周氏一族被灭门。 就连杨芙亲生骨肉也未能幸免。 杨蓁记得从前长姐不是这样的性子。 从小她便同几个皇子一起骑马射箭,养成一副男儿般的性子。 可自从周氏罹难之后,她便寡居于此,再不问世事。 周婆子带着她跨了三进院落,最后才在一处偏院儿里寻到杨芙。 杨蓁刚一跨进院落,就看见一支木矢笔直地朝她的方向砸过来。 她知道杨芙一贯爱玩的投壶,这木矢多半是扔得偏了。 这木矢没多大力道,斜斜地跌到了她脚下。 杨蓁略略弯腰捡起来木矢,抬眼看见不远处有一尊青铜投壶,里面斜斜落着两三只木矢,未有一只落在投壶之外。 她长姐是个投壶高手,极少会有失手的时候。 落在她脚边的这支,只怕是为了引开她的注意。 果然不远处的长廊尽头,有竹帘微晃,像是有人方才进了后院。 杨芙从蒲团上从容起身,但见她模样清冷,上配一件浅鹅黄抹胸,一件玉青色褙子。 全身毫无金珠宝石,仅仅一柄素玉簪子挽起一头青丝。 仔细一看,她两鬓已渐染风霜,却依旧能从她脸上看出昔日里倾城的风华。 杨蓁黯然叹了口气,她这幅样子,已有些清心寡欲的意味了。 “是小七来了。” 杨蓁规矩地福了身: “长姐。” 她与杨芙差了十四岁,向来不大亲近。 但到底是亲生姊妹,没有生疏的道理。 杨芙的眼神淡淡掠过她,走到一旁的石桌椅上砌了盏茶。 杨蓁跟在她后面,禀退旁人。 她淡淡开口: “姐姐,你可恨?” 第15章 沾染 出乎意料的是,杨芙手中斟茶的手竟没有丝毫颤抖。 她似乎知道她会这样问。 杨蓁走到她面前去,接过茶盏。 “姐姐,你恨父皇么?” 她没看向自己的妹妹,眼神似乎飘向了窗外。 “我恨有什么用呢?” “小思回不来,启恒也回不来。 小七,这世上,仇恨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杨蓁急急开口: “父亲,父亲他并非不顾及长姐。只是……” “若我说周氏与淮王并没有牵扯,你信么。” 杨蓁停了半晌,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杨芙的眼神瞟了她一眼,淡淡一笑: “你不信。” “小七,过去的事情,我也并不想追究了。 只是有些人的伤疤会痊愈,而有些人的伤疤会随着时日慢慢溃烂。” 杨蓁心中起了些许寒意,自脚底而生,渗入肺腑,是彻骨之寒。 她长姐这样的性子,倘若真的放下了一切,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以她长姐的心智,只需稍稍从中掣肘,便足以搅弄朝堂风云。 她重生以来,想过身边人许多,但唯独没有考虑过长姐。 她不知怎么替她考虑,这是她的至亲和至亲之间难以解开的枷锁。母亲无力打开,她亦无力打开。 于是杨蓁打破了这令人几近窒息的气氛,福身道: “等下次来了,小七陪姊姊玩投壶。 今儿个要赶去潼关,小七先行一步。” 杨芙颌首,波澜不惊地问: “你与上将军似有婚约在身?” “是。” 她看见杨芙眼睛里蒙上一层阴霾: “希望这一回,父皇不会再把你当成一颗棋子。” 杨蓁略微一滞,没有吱声。 这时候周婆子过来了,领了她便往外走。 从长公主府里出来,杨蓁感觉胸前有些沉闷。 这里实在是太压抑了。 现在她更想早一点到潼关去,早一点见到二哥三哥,还有傅虔。 车马早已抵达潼关行宫。 这座行宫依山而建,周围风景秀美。 杨蓁先在行宫歇息了片刻,便赶去了潼关军营。 这次她没有派人通报,而是自己熟练地找到了傅虔的营帐。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营帐外面,门前的两个侍卫见她过来,像是要立即通报一样。 杨蓁赶忙对他们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并且自觉地往远处走了二十余步。 这营帐不大,却空落落的没有人。 杨蓁疑惑地四处打量着,却听见似乎有什么声响从屏风后面传了过来。 那是熟悉的水流声。 杨蓁脸红心跳—— 难道,又让她撞见了傅虔洗澡? 一想起那蜜色的胸膛和腰肢,她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变回阿飘,可以光明正大地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