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依赖 第10节
“怎么老有蚊子!”蒋易挥手打蚊子,退着上半身撞到靳融手臂,他没拿稳手里的烟,掉在地上了。 “你这么想在这儿喂蚊子?还是想吸二手烟?”靳融弯腰把烟捡起来,拍拍它身上的灰尘。 这是一包很崭新的烟,新到连刮痕都没有。 “都不想,其实你还是别抽烟了,抽烟牙齿会变黄!”蒋易吓唬他,“到时候你一笑啊,人家看你黄牙,多难看!” 靳融耸肩:“我不对别人笑。” “但你对我笑。” 蒋易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和靳融对视,不远不近地看,好像四周热气都停住了,感受不到闷。灯光下的靳融似乎更娇媚了,橘黄色的光遮掩住他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瑕疵,给他整个人镀了一层金边。蒋易能清晰地看见靳融发间落下来的一滴汗,缓缓流淌到他的下颚,“嘀嗒”消失不见了。 好渴……蒋易莫名觉得。 这场景挺奇妙的,蒋易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一个人,还对视那么久,就是蚊子太烦人了,老来啄他耳朵,他忍无可忍地拍了一掌。 “啪——” 靳融看笑了,露出无瑕的牙齿,白净又让人觉得舒服。随后他侧过脸,朝着远处的路灯发笑。 他笑起来也是收敛的,一点都不张扬,是无奈的意思。 “看吧,你真的对我笑。”蒋易嘟囔,“你现在的牙齿还很白呢,抽烟的话,那就不白了。” 靳融笑过了,没板着脸,转头时还是温和的笑意:“那你还给我买烟?” “如果你非要抽的话,那肯定要抽好一点的。”蒋易小心翼翼地说。 “我不抽了。”靳融把烟还给蒋易,连带着还有他的打火机、原先那包抽了一两根的烟。 “你不抽了?” “不抽了。” 蒋易赶紧把烟揣自己怀里,生怕靳融后悔了再找他要回去。毕竟抽烟很不好的,这样如果能让靳融迷途知返,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那得约定好啊,不许抽烟了,跟我拉勾。”蒋易伸小拇指过去,势必要和靳融拉起来勾,不然就不算数。 “你多大了,还要跟人家拉勾?”靳融觉得好笑,“你好幼稚。” “我就是幼稚,你跟我拉勾,这就算作数了。” 靳融依他的意思,也翘个小拇指拉勾,一边拉一边还要跟蒋易承诺:“再也不抽烟了,以此为证。” “那要是再抽呢?” “再抽?”靳融想了一会儿,“那就弹不好琴吧。” 约定完之后就是真的各回各家了,蒋易带走了他所有的“作案工具”,没收了。 靳融两手空空,心也空空,漫无目的地走在小区里,突然生起一个恶劣的想法。 他在家里过得这些不愉快,能不能找些什么来缓解呢?能不能有什么东西让他放纵一下自己呢?让他把心里那些郁结的东西全都发泄出来,肆无忌惮地做一回自由的人呢? 靳融踢着路边的草,用力踩在脚底来,拖出很长的深绿色光影。 他拿出手机,划着微信的好友列表,从上到下翻阅完毕,又回到某一个人的名字上。 “蒋易……”靳融眯着眼睛看他的名字,点开他的头像页面,朋友圈的那几张照片很显眼。 那是蒋易拍的路边的小野猫。 “好想把你带回家。”靳融念着蒋易的文案,从鼻腔里传出一声好听的笑,“好想把你带回家。” 他也好想把蒋易骗走。 突然萌生的想法。 第11章 下雨天,躲雨的屋檐 方意辙没来他家,今晚屋里静谧无声,靳融进门时只能听见靳时苑屋里传来的电视声音,有些不太真切。 他换了鞋,穿过客厅去房间,听得靳时苑的声音从她的门口传来:“回来啦,小融。” 靳融停下来望她。 “今天回来得很迟,是学校里有事情耽误了吗?”靳时苑温情脉脉地问他。 不过靳融没有什么想回答:“不是。”他转过身进房间,门还没来得及关上,靳时苑突然向他冲过来,用身体抵住了即将关闭的门:“靳融!” 她用力推开那扇门,“砰”地撞在地吸上。 “为什么你现在连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靳时苑歇斯底里问他,“你还把我当做你妈吗?!” 靳融觉得头昏脑胀,他懒得把靳时苑推出门外,朝房间深处走了点,随手扔下了自己的书包,砸在地上。 “你不要不说话!你是哑巴吗?靳融,我问你是不是哑巴!” 靳融疲惫地揉自己的眉心,还是没有作任何回答。这个举动将靳时苑内心的怒火挑起,她追上去扳正靳融,锢着他的肩膀诘问:“你说话啊!还是说你跟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妈。”靳融将她的手硬生生扯下来,一字一句问道,“有什么话可说?” “哈哈!”靳时苑笑起来,“你是我的儿子吗?” “是啊,我怎么不是你的儿子。” 靳时苑的声音柔软下来:“可是你跟我一点都不像。” 当然不像,自靳融上中学以来,靳时苑就总是说他们不像。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都很不一样。她总说靳融的性格很像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是谁,她从未提起。 “那我像谁呢?”靳融反问道,“不像妈妈,难道像爸爸?我像方意辙吗?” “你疯了?!”靳时苑狠狠瞪他,“我说了多少遍,你跟他没一点关系!” “是吗?”靳融笑笑,“那你呢?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靳时苑痴痴愣在那里,嘴唇都有轻微颤抖。她躲闪着靳融的神色,不由后退一步,解释道:“他是你的方叔叔。” 靳融不理她,坐在钢琴前打算练琴。 可是靳时苑还是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的。” “那就请你们,”靳融冷冰冰地说,“请你们下次上床去开房,不要在这儿恶心我,好吗?” 靳时苑的心“扑通”一声,好像是被什么利器刺中,几乎要剜出血来。她张着嘴巴想要解释,却又无底气说话,到头来只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 他只撞见过一次,且那一次就让他今生今世无法忘怀,成为他噩梦的开端。无数次他被靳时苑的那个背影惊醒,多少日夜他都在做着这样的噩梦。 没有什么是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别人苟且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吧?偏偏靳融经历过。 靳时苑回房间去了,连门都没有替靳融关上。 她又在房里循环播放那一首《吴哥窟》了,“上帝四次三番再愚弄,听得见耳边风,难逃避你面孔”;“难道我有勇气与你在一起,庆祝正日”…… 好像这首歌就在唱她,每每听起,总要泪流满面。 靳融听得厌烦,他把门锁起来,在书架上找到一本满了的谱夹,随手翻一页,竟然是画满了标记的《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那是我最喜欢的钢琴曲。” 靳融的指尖落在钢琴键上,鬼使神差地将引子都弹完,他停住了。 他好想要一个可以救赎他的人。这个人可不可以是蒋易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拯救你。” ……这个人,一定要是蒋易。 靳融夜里又做了噩梦,除了那个荒唐的背影之外,还梦见蒋易了。蒋易站在阳光下面,而自己却站在阴暗处。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分明的光暗线,刺眼又难以靠近。 他看着璀璨夺目的蒋易,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耀眼的光,好像他一走近,就能完全地照亮自己。 “救我……”靳融启齿呢喃,“救救我。” 他像掉进了万丈深渊,抽搐时突然醒过来,恰好凌晨五点半。 靳融满头都是密密的汗珠。他用手背擦去一半,喘着气打开床头的台灯,刺眼的光快要炫目。 他靠在床头沉思了一会儿,再也睡不着了。 靳融从学校门口进去时,又听见那个女同学和他说:“早啊!” 从高一到现在,每一天,他都能听见这女同学的招呼声,却从不知晓她的姓名。 他隔着遥远的花坛与小路,车库前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摇着手对靳融打招呼:“别看啦,快去上课!” 靳融没有回应,他还是埋着头走进教学楼。 课间抽空看了一眼手机,靳时苑又在给他发小作文了,一段文字占满了整个微信页面。大抵就是“我对你很失望”、“我很不容易”,又或者是,“妈妈和方叔叔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靳融晕字,看了一半就懒得再看,把手机丢在桌洞里。不过他一整天确实都被这段解释缠绕住了,闲下来总要想想,然后揉眉叹气。 下午练琴的时候,吴尧又找他把风了,两个人悄悄地跑上五楼,又在那个小角落里,吴尧点了一只烟,白色的烟气随着风飘到远方,眨眼间就不见踪迹。 “你最近有抽烟吗?”吴尧忽然问起来。 “没。”靳融呆滞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抽烟,牙齿会变黄。” 吴尧听后大笑:“你怕这个?” 倒也不是怕这个。靳融怕太多事情了,牙齿黄都不太重要。他背对着吴尧,眼前是望得到边的走廊,两边教室空荡无人,喊一句都能发出回声。 “你要来一根吗?”吴尧从烟盒里抽出一半来递到他跟前,靳融仍是摇头:“不要了。” 抽完了烟,吴尧还是在卫生间门口洗了一回手,咬了一包辣条在嘴里去味。靳融在他旁边低头看手机,偶然刷到靳时苑的朋友圈:突然想吃高中门口的蜂蜜蛋糕了,太久没去,也不晓得还有没有。 “蜂蜜蛋糕。”靳融觉得太阳穴一阵疼。 靳时苑以前也是三中的学生,她口中说的蜂蜜蛋糕,应该就是门口的那个蛋糕店卖的。 “什么蜂蜜蛋糕?”吴尧听见了,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没什么。”靳融把手机揣回兜里,闻了自己的袖子,还沾着一点烟味。这点烟味很快就会消散了,在琴房多呆几个小时也就闻不到。他全然不在意,与吴尧拐着弯儿准备要下楼时,正好有几个人上楼来了。 “还找我们搬板凳,怎么不找艺术班的人搬?我看他们都不用上课的。” “叫你搬就搬,哪来这么多话呢。” 靳融贴着墙壁下楼,正好碰见这几个上楼的人了。全是理科班的男生,众多人里,还塞了一个显眼的蒋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