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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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那么大堆的戾气集中在一起,肯定逃不过天道的监测,达到一定的量就会引来天雷,难道是分散贮存?这又有点说不过去。 紫姑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林璇以为她要交代,示意鞭子稍微松开点。 银鞭一放松,紫姑立即大口大口地喘气,稍微缓过来一点,她看着林璇,忽然轻笑出声。 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她倒是出奇平静:“其实我一直想不通,我们俩差不多时候飞升,又都是凡人得道,理当比别人更亲近些,可你和姚姬他们一见如故,倒是我们俩,从头到尾没交过心,这大概就是无缘吧。” 她的眼睛转了转,看了眼宋翊,又收回目光。 与此同时,她的体内忽然戾气暴涨,很快到了临界点。 林璇赶紧收回鞭子,和宋翊退开一段距离,片刻之后,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穿过五千米深的海水,直直贯进紫姑的体内,震耳欲聋的雷声随之而至——这是神祇堕魔引动了九天玄雷。 一道道白光接二连三地贯入紫姑体内,把她的神识劈得四分五裂。 紫姑在闪电和雷声的间隙对林璇笑道:“我还是不甘心……” “对不起,就算灰飞烟灭我也要让这天地翻覆……” “我输了,但是你也没有赢……” 说完这句话,第四十九道玄雷落下,紫姑最后一缕神识破碎,直至最终消散,紫玉笛从她指尖滑落,敲在坚硬的岩石上,裂成了两半。 就在这时,刚才已经被宋翊一剑刺穿咽喉的仙鹤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 第98章 98 灵鹤神情空洞, 眼神涣散,活似一具行尸走肉, 就在这时,被九天玄雷劈成一具焦尸的紫姑忽然动了动。 与此同时,无数暗红色的细线忽然从她身体中涌出来,这些线单看比头发丝还细,但成千上万条同时涌出来却很壮观, 看得林璇头皮一麻。 就这么一瞬间的犹豫,这些细线已经触到了灵鹤,随即像吐丝结茧一样, 三下五除二把他裹成一个暗红色的大蚕茧, 刹那间把他卷到了自己身边。 红线把灵鹤和紫姑的尸体连在一起,仔细看似乎有血光顺着细线快速流动。 林璇瞳孔一缩,没顾上细想, 银鞭已经甩了出去,鞭子带着万钧劲力抽上去,与“茧”相触蛛丝般纤细的红线却没有断, 反而缠上了鞭子,密密匝匝地绕着鞭身往上攀, 一眨眼功夫竟然攀上了林璇握鞭的手。 细线触及皮肤,二话不说就往皮肉血管里钻, 一边钻一边生出无数细密的倒刺, 像小钩子一样扎进她血肉里。 宋翊看见血线往林璇手腕里钻, 连忙挥剑斩下, 那些细线像是活物一样扭动起来,放开鞭子缩了回去。 他一拧眉,飞身向那包裹着仙鹤的大茧劈砍。 林璇趁着宋总专心对敌,毫不迟疑地抓住钻进她皮肉里的魔物,用力一拽,倒刺钩起一片皮肉,整条手臂顿时血肉模糊。 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手紧紧抓着那把魔物,把受伤的胳膊背到身后,对宋翊抬了抬下巴:“宋总,借个火。” 不过这只是欲盖弥彰,两人神识相连,宋翊也感觉到了那种锥心的疼痛,再加上心疼,倒比林璇本人还疼一点。 宋翊迅速掐诀放出了火鹰,真火是魔物的克星,林璇手中的东西感觉到危险,疯狂地扭动起来,被火鹰吐出的小火球烧成了一把灰。 林璇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胳膊惨不忍睹,刚才那些细线钻得很深,又有倒钩,深的地方几乎见了骨,四处皮肉翻卷、血流不止。 她咬咬牙,从衣服下摆上撕下一片,紧紧缠住手臂,低头用嘴咬住布条一端,潦草地打了个结。 做完这些抬起眼,冷不丁对上宋翊的目光。宋总的神情有点古怪,除了心疼怜惜以外,脸颊竟然有点红。 鬼王殿下不解地看看他,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没等她弄清楚,宋翊已经转过脸去,挥剑向着暗红色的“大蚕茧”劈砍。 剑刃与茧壳相撞,竟然像是金石相撞,发出“锵”一声响,“蚕茧”岿然不动,宋翊的神识剑却是暗了暗。 宋翊沉吟了一瞬,伸手在剑刃上一抹,鲜血顺着血槽流淌,剑身上的铭文流溢出金光,饮了血的神识剑精神大振,剑身轻颤,发出一声铮鸣。 他提剑再砍,只听“呲拉”一声如同裂帛,蚕茧被整个劈成了两半。 那蚕茧发出一声惨叫,就像有无数魂魄齐声哀鸣,令人毛骨悚然。 仙鹤双目紧闭,抱膝坐在茧中,姿态宛如初生婴儿,血线横七竖八地穿过他的身体,把他“钉”在原地, 林璇头皮一麻,顺手一鞭子甩过去,强行扯断了紫姑尸体和仙鹤中间丝丝缕缕的红线。 联系切断后,紫姑的尸体迅速地瘪下来,很快只剩下一张干瘪焦枯的皮。 与此同时,仙鹤睁开眼睛,眼神忽然恢复了神采,只有脖子上的血洞还在往汩汩地流着血。 鲜血融入海水中,散发出腥甜的气息,夹杂着浓郁的魔气,他的脸和脖颈上浮现出大片大片暗红色的符咒,一层叠着一层,几乎分辨不出笔触,乍一看像是一片连着一片的血痂。 林璇和宋翊心里都是一凛,他们终于知道紫姑经年累月囤积的戾气存在哪里了——她把忠心的坐骑当作容器,用秘术把大量戾气封印在他体内,需要用时就取一点。 仙鹤和她形影不离,就像随身带着个移动核电站,只不过,为了瞒过天道的眼睛,她在他身上下了无数古老的符咒和禁制。 然而这种方法虽然可以瞒住天道,作为容器的灵鹤却要忍受无法想象的痛苦,就像时刻被凌迟、从内到外每一寸皮肉被无数恶鬼啮咬,骨骼不断被腐蚀再重塑。 灵鹤平淡的面容看不出半点痛楚,他上前恭恭敬敬地向林璇行了个礼:“上神别来无恙?” 这话问得不合时宜又很没眼色,就跟他这个人似的,相貌也不算丑,可举止拘谨又卑怯,总是像在讨好谁,但却讨不了好,反而显得懦弱无能。 他的卑微大致也和身份相匹配,在化灵池中,像他这样的灵物属于人手一个大放送的普惠奖,和云豹、狮子并称烂大街三灵物,长居仙宠鄙视链的底端,而且仙鹤还不如其它两种能打。 紫姑捡的这只小灵鹤,品相比别的仙鹤还差点,从蛋里孵出来的时候林璇去看过一眼,灵气稀薄得像只凡鹤,毛还秃。 紫姑当时就羞得面红耳赤,然而捞蛋的机会只有这一个,捞上来就是宿世缘分,想换是不行的,想扔又会令同道不齿,她再嫌弃也只好捏着鼻子养。 后来林璇在九重天上待腻了,带着小蛇和吴梁回璇玑山洞府,走的时候仙鹤还不会化形,仍然是只寒碜的秃毛幼鹤。 几百年后再重逢,他就变成了紫姑身后沉默寡言的少年,其貌不扬,看着灰扑扑的,虽然成了人形,身形和眉眼还是能看出点鸟类的特征。 林璇记忆中和他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他的个性和脸一样模糊。 她暗暗叹了口气,同时警惕地握紧鞭柄:“庚辰,刚才没来得及和你叙叙旧,这些年……” 她本想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但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对方过得怎么样。 这只随便用年份命名的灵宠却不以为忤,反而一板一眼地回答:“有劳上神费心,小仆过得很好。当日多谢上神赐我一枚灵丹助我化形得道,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他一边说一边又行礼,这古意盎然的应答方式让林璇恍惚有种穿越回去的感觉,但是送他灵丹的事她早已经忘了,半点印象也没留下。 那时候小蛇修来修去不能化形,她在九重天上把所有擅长炼丹的仙君仙翁都骚扰了一遍,不知给他喂了多少灵丹妙药,可他就是几百年没动静。 大约是那时候有剩下的,她随手就拿来送了紫姑的鹤,完全是顺水人情,没想到对方却记了两千多年。 灵鹤眼里满是感激,这是做不得假的。 林璇有点唏嘘:“我已经不记得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暗暗叹息,收起鞭子。 紫姑直接送了他们一座即将爆炸的核电站,和核电站打架还有意义吗? 灵鹤走到紫姑的残骸旁边,弯下腰捡起她断成两截的紫玉笛,眼里掠过一丝悲凉。 林璇叹了口气:“她虽然是你的主人,你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吧……”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这人可怜得有些可恨了。 灵鹤却摇了摇头:“是我欠她的。” 他顿了顿:“她打小要强,性子又烈,做凡人的时候这样,做了神仙还是改不掉……她做凡人的时候受委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及至飞升成了神仙,依旧不得逍遥,说到底不过是‘不甘心’三个字……” “可是有什么法子,”灵鹤凄然地扯了扯嘴角,“她生来就是这样。” 林璇恍然大悟:“你是……” 他垂眸看了一眼紫姑不成人形的残骸,眼神温柔:“她一定和你们说过吧,我就是她在凡间时嫁的那个负心汉。” “她知道吗?” 庚辰摇摇头:“她要是知道一定会赶我走。” 林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一会儿才道:“你知道她害人害己,为什么不拦着她?” 灵鹤没有回答,林璇也不再追问,这时候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仙鹤摩挲了一下笛子,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站起身,看了眼宋翊道:“白龙君,紫姑刚才说的不全是实话,当年她诱你去天宫盗灵珠,你盗得灵珠归来,事发之前来找她,把自己的逆鳞交给她,让她在你殒落后交给上神。” 他顿了顿:“我虽不知缘故,但当日我见过你,觉得你像是一心求死。” 林璇持鞭的手不由一颤。 宋翊点点头:“谢谢。” 灵鹤深吸了一口气对两人道:“很抱歉把你们两人牵扯进来,但这是她的遗志,我只能尽力帮她完成。” 在他说话的时候,他身上的咒术和禁制正在慢慢失效。 戾气突破了禁制,把他的身体绷得变了形,他就像一个勒满绳索的口袋,不住地鼓胀起来,眼球从眼眶里突出来,浑身骨骼和关节发出喀拉拉的声响,脖子上的血洞里源源不断喷涌出戾气。 他苦笑了一下:“你们也看出来了,她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把戾气封在我气海中,一旦她身殒,禁制自然会失效,再也没有什么能约束这些戾气。” 林璇抿了抿唇,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到底存了多少?” “足够翻天覆地了。” 戾气浓度早已经超标,但是天道却没有反应,紫姑终于以身为殉,卡住了天道规则失效的临界点,在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天道就是个睁眼瞎,谁也不知道它会瞎多久。 终于,仙鹤身上的禁制松动,大股戾气排山倒海地涌出来。 林璇下意识地召出阴兵抵挡,但是和紫姑囤了千年的戾气比,她的那点和谐力就是杯水车薪,就算把透支额度算上,这些阴兵也撑不了多久。 林璇硬着头皮抵挡,但是心里一清二楚,这怎么扛得住? “别……别浪费力气了……”仙鹤倒抽着冷气道,“你们已经没办法……” 话音刚落,仙鹤身上的禁制完全失效,戾气穿透他的身体,纵横交错,瞬间把他的身躯割成了无数小块。 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海床颤动起来,起先很轻,慢慢变得剧烈。 宋翊一挑眉,咬破中指飞快画符,在林璇身上加了一道防护。 他自己的金光罩却黯淡下来,他正要接着给自己的防护加固,耳边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海床裂开了一条狭长的口子,炙热的岩浆忽然喷发,海水沸腾翻滚,掀起巨柱般的海浪。 林璇被巨浪掀翻,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之间,耳边恍惚传来一声琉璃破碎般的轻响。 她的心脏直直地往下坠,仿佛跌落万丈深渊,她颤抖着声音用神识问道:“宋总你没事吧?” 没有人回答她,在那一瞬间,他们的神识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