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苏三姑娘,”打断苏芩的话,陆霁斐抵唇轻笑,慢条斯理的起身。“如今好似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看到外头的锦衣卫了吗?不是本官,也会是其他人,来给苏三姑娘搜身。” 咬着最后那两个字,陆霁斐的声音格外低沉暗哑,在晦暗不堪的屋内,平添几许暧昧多情。 “抑或苏三姑娘,更希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本官搜身?” “陆霁斐,你欺人太甚!”苏芩红了眼,仰头。面色涨红,艳若敷粉,眉梢眼角,皆是情思。 女子生得天然一段风韵,即便身形狼狈,依旧难掩其春晓姝色。 “欺人太甚?原来苏三姑娘也知这个词。”陆霁斐冷笑一声,猛地向前横跨一步。 身后的雕花格子门被撞得一阵晃动,苏芩缩着身子微闭上眼,眼睫颤颤。 男人单手撑在苏芩身后的雕花格子门上,指尖嵌入上头的镂空浮雕,俯身时,温热气息拂过苏芩发顶,带起一股阴深凉意。 “我便是欺了,你又能奈我何。” 熟悉的词,却因为调换了说的人,而有了不同的感受。 “脱。”男人声音陡然一沉,苏芩浑身一颤,眼眸桃瓣般红热起来,显然被气的不轻。 她早知,这个人,鼠肚鸡肠,心胸狭窄,最是那等杀妻求将之人! 厚实的大红与绉面白狐狸里鹤氅缓慢落地,屋内响起轻微的窸窣褪衣声。 鹤氅一褪,娇媚身段呼之欲出。 男人双眸暗眯,收手拢袖,缓慢往后退上一步,然后又退一步,重坐回桌前。 “继续。”捏住系在腰间的羊脂白玉佩,男人缓慢抽动指尖。那种温软的细腻触感,让人有一瞬恍惚,眼前那片凝脂,是否比这羊脂白玉,更为细腻。 门前灯下,女子肤白若雪,面如秋月。她攥着腰间豆绿宫绦,垂眸敛目,青丝如瀑,露出半张娇美容貌。腰如约素,眼若秋波,纤纤素手抖如糠筛。 宫绦落地,秋香色绫子短袄尽数散开,露出里头的蜜合色缎面小衣。白腻腰肢,若隐若现,系带勾着削肩,衬在纤细脖颈处,一双藕臂交叉在胸前,挡住外露春色。 灯色明灭,女子腮如胭脂,灼若蒹葭芙蕖。 陆霁斐再次起身近前,苏芩搂着身子贴到雕花格子门上,心跳如鼓,羞赧至极。 男人抬手,拔下苏芩发髻上的珠钗玉环,扔到地上。青丝如瀑,黑油长发蒲扇般飘垂下来,漾起一阵芬芳沁香。 白皙指尖下滑,若有似无的触过贴着青丝的白细侧额耳前,最后捏住那一点缀着珍珠耳珰的耳垂,轻捻。 “唔……” “别动。” 指骨分明的手按住那一点珍珠耳珰,缓慢勾弄。手下暧昧,说出的话却是大义凛然至极。 “这些东西,皆是罪证。” 苏芩咬唇,微露贝齿,终于忍不住道:“耳珰不是这样褪的。” 这人粗手粗脚的,扯的她耳朵都疼了。 男人动作一顿,垂眸看到那微微泛红的白腻耳垂,面色一顿,然后冷哼一声道:“真是娇气。” 话罢,男人拂袖,侧站,眼眸轻动,沉声道:“自己褪。” 苏芩气急,褪下来那对珍珠耳珰,就扔在了地上。 色泽尚佳的珍珠耳珰落地,砸在白玉砖上,声音清脆。 陆霁斐面色愈沉,他站在苏芩身旁,垂眸之际,视线极佳。 苏芩气得发抖,胸前上下起伏,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早已春光外露。 陆霁斐暗忖,这是吃什么长的? “你干什么?”胸前一空,苏芩惊的大叫。 陆霁斐捏着手里红封,俯身而视,“这是什么?” 红封温热,尚带女子香气。陆霁斐面色不变,指尖却不自觉的微微摩挲,喉结轻动。 男人的身形极挺拔高大,他穿着飞鱼服,将苏芩挡在胸前。远瞧去,灯光烛影中,两人姿态亲密。 苏芩面色煞白。眼前,那四爪飞鱼纹绣在男人衣襟处,在暗色里张牙舞爪的瞪着一双眼,就像是随时能将她撕咬成碎片。 “老祖宗给的红封。” 第3章 破开的红封里露出一角银票,陆霁斐抽出,细捻,又拿到灯下察观。 竟真的只是一张普通的银票? “藏在那处做甚?”男人将银票收拢进宽袖,侧眸盯住苏芩,目光灼灼,眸色凌厉。 苏芩垂眸,环住身子,说话时声音掐细,带着一股子难掩的气急。“你们抄家,我藏些东西傍身。” 屋内阴冷,女子抖得浑身发颤,如玉肌肤触手微凉,带着香气。 陆霁斐简直是要被她气笑了。当真以为能藏的住吗? 他负手于后,抬步向前,脚下粉底皂靴踩住一颗珍珠耳珰,顿了顿步子,见那贴在雕花格子门上的女子双眸发红,水雾涟涟,似下一刻便会嚎啕大哭起来。 总是如此。小时,只要不如意,便一定扯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惹得众人谴责于他,心满意足之后,才变着法的来讨好他。 如今大了,倒是长进不少,只这性子,依旧娇气的紧。现为罪眷,仍趾高气扬,若不是碰着他,早就被人扒光了。 “陆大人,守门军来传,郴王带了圣旨,传人接去。”冯志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与苏芩贴的极近。 苏芩一个机灵,扭身便往后退,跟陆霁斐撞了个正着。 随手拎起一件大红与绉面白狐狸里鹤氅替苏芩裹在身上,陆霁斐也不急着去接旨,只道:“穿上。” 苏芩退开,哆哆嗦嗦的收拢衣襟,系上宫绦。 怀中香软一空,陆霁斐斜睨一眼。脱的时候磨磨蹭蹭,穿的时候倒是利索。 “吱呀”一声,雕花格子门被打开,陆霁斐跨步而去。 苏芩穿戴好衣物,迎面打进一阵冷风,不敢出去,只觑着门框往外瞧。 郴王是谁?他们大明皇帝,只有三子,尚未择立太子,故皆是皇子,也未封王,哪里冒出个郴王? 垂花门处,行来一人,捧着圣旨,步履匆匆。 那是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穿紫绫深衣,外罩天青色大氅,头束玉冠,面容俊朗。细腻的红纱笼灯悬在穿廊两侧,有溯风而至,男子衣袂飘飘,径直走至陆霁斐等人面前。 “有旨意,兵部侍郎冯志听宣。”男人立在院内,开口。嘴里说的是冯志,看的却是陆霁斐,说话时咬着牙,眸中隐显怒色。 冯志上前叩拜,心里深觉晦气。 “着兵部侍郎惟提苏博、苏攒质审,余交内阁次辅夏达遵旨查办。” 冯志领旨,起身看向陆霁斐。陆霁斐偏头与郴王对视,拱手作揖,姿态翩然。 “陆首辅,本王真是小瞧你了。”郴王冷笑。只用了两年,从次辅变成首辅,就是当年的苏龚,都没有这番能耐。 陆霁斐一派风轻云淡,弹了弹衣角,“不敢。” 见人如此模样,郴王怒气更盛,却莫可奈何。 苏府,是父皇要抄的,苏龚,是父皇要除的,他们,只不过是父皇手里的棋子罢了。 他是,陆霁斐也是。 …… 屋内,苏芩双眸怔怔,只觉脑内混沌。 一夜之间,苏府被抄,祖父境况不明,陆霁斐升任首辅,夏达变成次辅,二皇子被封郴王,父亲与二叔被提质审。苏府一朝,摧枯拉巧,势不自救。 院内,人来人往,人走人留。 雕花格子门被打开,郴王疾步而进,神色仓皇。垂眸看到跌坐在地的苏芩,虽衣衫凌乱,面色苍白,但尚无虞。 “表妹。”郴王俯身,将苏芩从地上搀扶起来。触手时,只觉掌中娇人抖的厉害,心内愈发怜惜。 “表哥,祖父呢?”苏芩有太多的问题,但最令人她担心的,还是祖父的情况。 对上苏芩那双水雾明眸,郴王面色一变,敛下双眸,面带心虚的含糊道:“无碍,只是被扣在了宫里。” “那,那其他人呢?” “等惟仲来了,过会子就都能放出来了。”郴王温声安慰道。 惟仲是夏达的字。作为苏龚一手教养出来的门生,夏达不负重托,德行、才情,相貌、举止都比常人出众。两年前虽惜败陆霁斐,但如今升任次辅,入主内阁,在朝廷之上也已培植出自己的势力。 苏芩垂着眉眼,缓慢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胳膊从郴王手中抽出。 郴王一愣,急道:“可是弄疼表妹了?怪我太心急了。” “无碍的。”苏芩揉了揉胳膊,垂首时露出一截纤细脖颈,贴着半湿青丝,白玉小耳上耳珰已褪,留下一个小巧耳洞。郴王怔怔盯着,直至外头传来声响,这从如梦初醒般的轻咳一声。 表妹真是,愈发好看了。 “王爷。”穿廊处,急急行来一人。穿着官服,戴襆头,身形修长,一表人物。 “惟仲哥哥。”苏芩唤了一声。 “芩妹妹。”夏达拱手,面色苍白,鬓角处沁出汗渍,显然也是急赶过来的。 “惟仲哥哥怎么戴着襆头?”襆头是在朝廷重大集会、奏事、谢恩时才会戴的。 “这……今日陛下颁旨,陆霁斐晋升首辅,我也被提拔为次辅,文渊阁天翻地覆,闹到现今,”顿了顿,夏达又道:“方才陆霁斐也是穿着陛下亲赐的飞鱼服从苏府大门去的。” 大明宫东部,那片不起眼的房子,被唤作文渊阁,内设内阁。首辅、次辅皆换,可不是天翻地覆嘛。 怪不得那人昨日一身便服,今日就穿上了飞鱼服。还巴巴的急赶过来,一定要亲自来落井下石才罢休。真是小肚鸡肠至极。 “惟仲哥哥方才碰到人了?” “嗯。”夏达点头,“攀谈了几句。”同朝为官,夏达明显比陆霁斐性格温和宽厚,人缘也更好些。只可惜,过于论平,不事操切,缺了那么几分气魄和心狠手辣。 这就是陆霁斐与夏达的不同之处。陆霁斐此人,比夏达看着更像个翩翩君子,称得上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但朝堂之事,瞬息万变。夏达这样的官家子弟,比陆霁斐这样市井出生的人,少了三分卑鄙,缺了七分城府。仅如此,就注定了他要屈居人下。 “惟仲哥哥,苏府,为什么会被抄家?”苏芩坐在实木圆凳上,微偏着窈窕身段,露出娇美侧脸。桌上是陆霁斐留在的那盏红纱笼灯,亮着灯芯,忽明忽暗的裹挟着冷风,衬出一个灯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