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我会替你多陪俞婶的,别担心。”那句我会想你的隐在风中,随着汽车远去,好似没有存在过一般。 望着越老越远的汽车,俞少白胸口发闷,眼底有一层浅浅的水雾,他看懂了她的口型,她说会想念他,酸涩温暖地感觉萦绕在心头。 母亲体病多弱,不能舟车劳顿,外公一家早已是自顾不暇,他从未想过会有人来看望自己,从他答应母亲来当兵那天起,俞少白就知道从此要与母亲聚少离多,再见母亲至少两年以后,他站在原地直直望着前方,良久才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吃得太饱,路又颠簸,云落差点没吐出来,下车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李龙一看又急了,连长会不会怪他没照顾好这丫头,然后削他一顿? “你没事吧丫头,休息会儿,我去给你接水喝。” 云落点点头,坐在住院楼下等待,稍微平息了胃中的翻涌,她开始观察四周,附近有不少病人在晒太阳,有几个年轻的护士扶着病人在散步,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在这里都能见到邱如雪,她不好好待在部队里,来这儿干吗?她身边立着一个身材中等的军装男人,外表平平无奇,他看向邱如雪的眼里有藏不住爱慕,邱如雪捂嘴低眉浅笑,二人似乎相谈甚欢。 云落把头转回来,不打算继续关注,李龙很快拿了一瓶水回来,是用玻璃罐装着的,她轻声道谢,示意对方坐,随后与他聊云建业的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我爹他现在还经常做噩梦么?” “上次连长探亲回部队后好了很多,但下半年我们去边境执行了几回任务,连长他越来越频繁的做噩梦,时常梦见自己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梦见那些死去的战友和敌人,有两次他半夜突然从床上跃起,掐住我脖子,吓死我了!” 李龙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又高兴道:“不过这几天,嫂子带你们来看连长,我看他好像没事了,反正最近半年比去年好多了。” 云落眉头微微一皱,看来上次给父亲梳理精神力有舒缓作用,这几天她就发现云建业的精神力又开始狂暴起来,这几天看起来没事,那是因为她每天偷偷为他梳理。 一阵争吵声打断了她的思维,云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竟然是石宏毅和邱如雪在争吵,邱如雪泪盈于睫,很委屈的样子,石宏毅冷着脸,气得眼睛发红。 结合之前见到的那一幕,不需要用神识看,她已经脑补出了狗血的剧情,三角恋?脚踏两只船?背叛?科科。 李龙顺着云落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很不屑地“嘁”了一声:“原来是石宏毅那小子啊,当初还是连长提拔他进来的呢,攀上金大腿就不记得咱儿连长了,什么玩意儿!” 还有这种事?难怪自家父亲与石宏毅关系并不亲近,她还说有同村那层关系,二人怎么形同陌路。 “那漂亮的卫生员是他”小情/人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李龙尴尬地咳了咳才接着道:“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那个漂亮的卫生员是他托金大腿弄进来的。” 云落回头诧异地看着李龙,之前没看出来这家伙挺八卦啊,李龙嘚瑟一笑:“本人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小道消息,你要相信我的话,是真的。” 云落无语地点点头,转念一想,有李龙这样的人在云建业身边也挺好,她伸出大拇指肯定道:“厉害了,大龙哥。” “哪里哪里,一点小小的爱好啦!”李龙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得到了上级领导的夸奖,却连连摆手谦虚地说道。 “嘿嘿,你知不知道他们为啥吵架?你不知道半个月前,前线一个团长受伤来咱这部队医院医治,正巧有一个医疗班在医院实习,邱如雪就在这个医疗班,她负责给那位团长换药嘛,结果你猜怎么着?” 云落睁着好奇的大眼望着吐沫横飞的李龙,催促他接着讲,李龙也不卖关子:“几天的照料,那位团长看上咱野战团卫生连的一枝花,没错!就是邱如雪,可是吧,人家几天后就回部队了,那位团长急啊,指定非要邱如雪照顾他,不然就吃药不打针,那可是战斗英雄,得!团里一商量,就把邱如雪派去照料他了呗,毕竟大龄男青年没人照顾嘛。” 难怪啊,所以他们是在为这个争吵,云落玩味儿地想,要是何春蔓知道了估计要乐死,不过她貌似还不知道这二人早勾搭上了吧。 似乎说到了激动之处,不顾周围还有别人,石宏毅拉着邱如雪进了茂密地小树林,半小时后石宏毅一脸满足的出来了,又过了几分钟邱如雪才一脸春意盎然的往医院的方向而去。 云落倚在窗口边,默默收回了视线,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一炮泯恩仇?现在看起来有点道理哈。 ☆、53.崩溃的何春蔓 两周后, 云建业出院回部队静养,团里给他送来不少肉类粮食鸡蛋补身体, 云落从李龙那儿听说, 这一次父亲荣获一等功, 过了年妥妥地升任营长。 事情虽然还没敲定,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 云建业这次升任营长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别看他今年才三十岁, 但他入伍已有十五载,资历足,升职只差相应的军功。 他还安慰罗美芳, 自己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罗美芳却半喜半忧,喜的是明年随军应该没问题, 忧的是她担心下次或许就没这种好运了, 要是丈夫出事了,让她和两个孩子咋办?真是恨不得让他退伍回家种田最好。 因为云建业受伤,团里给罗美芳娘仨儿的探亲时间延长了半个月,这些时日云落一天不落,帮云建业梳理□□的精神力, 相比上次他回家,云落现在的神识更强大了, 夜里给他梳理的时间延长了近一倍, 效果自然没话说。 云落和母亲弟弟离开部队时元旦节已过, 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待,时间进入了一九六九年,经过三四天的长途跋涉,母子三人于一月十二号傍晚回到蒲柳村,一月正是最冷的时候,此时大雪封山,雪花纷飞。 罗美芳归家心切,她担心屋顶被大雪压垮,结果回到家,屋顶一点事没有,可家里却跟遭了贼似的,到处被翻得乱七八糟,厨房和屋里以及地窖被重点关照,地窖里的几罐腌菜竟然被人偷了。 果然没人在家,就有贼人惦记,云落冷笑,神识覆盖整个院子,还好自己收集的那些存货都在,她拿给俞少白的虽然不少,但留在家里的更多。 刚来这个世界时在冬天,她真是饿怕了,从夏天就开始收集吃食,到了秋天更是满山遍野找各种能吃的,家里有三张嘴,她必须多囤吃的干货。 每户人家都有地窖,一般地窖离厨房很近,能轻易地找到,在这种缺衣少食的年代,她岂能没有防人之心?早在俞少白走之前,他们两人悄悄在后院放柴的地方挖了一个小地窖,上面堆满了稻草,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里居然隐藏了一个地窖。 太特么缺德了,这是想饿死他们么? 罗美芳脸色难看,又气又急又后怕,幸亏走之前把很多粮食放在了俞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娘仨儿这个冬天就难过了。 “娘,别急,你还记得我去年和少白哥哥一起挖的小地窖么?我藏起来的东西都在呢!”云落从后院转出来见到母亲眉头紧皱,便故作轻松道。 罗美芳一愣,云落不说她都忘了后院有地窖,连忙小跑去后院,看见那一地窖吃食,她脸上总算阴转晴天,露出了惊喜的笑脸。 “就你鬼心眼多!”罗美芳小心地合上地窖盖子,嗔了自家闺女一眼,神色轻松地回前院烧炕做饭。 正是晚饭时间,才五点半天已黑透,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云落与母亲说了一声,背上背篓抬腿向外走去,她要去一趟俞婶家,送信报平安。 傍晚的村子看起来宁静安详,路两旁的屋内时不时传出饭香味,仿佛这冷寂的天地之中只有这一片温馨所在,星星点点连成一片,看起来倒显得暖意融融。 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云落拔出深陷雪中的脚,看着浸湿一半的棉鞋,暗暗后悔刚才出门太冲忙,竟然忘了穿草鞋。 她弯腰把陷在雪坑里的鞋捡起来穿上,刚直起腰,迎面走来一人,直直撞向云落,来不及避让,二人像相撞的桌球,东倒西歪,跌入雪地中。 伴随着“哎哟”一声,云落撑着身体爬起来,她望了过去,有些诧异却没吭气,默默拾起背篓和散了一地的东西。 “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到有人。”一道歉意地声音响起,见云落不出声,便帮着捡东西。 “没事,春蔓姐。” 来人身影一顿,声音微微拔高,眉毛一挑然后笑道:“是阿落啊,你和罗婶探亲回来了,刚刚真是不好意思。” 二人寒暄了几句,云落准备告辞离去,再耽搁下去,一会儿回家饭都凉了,正要转身之际,何春蔓突然叫住了她,神色有些犹豫道:“阿落,我听秀儿说,宏毅哥哥和你爹一个部队,你这次去有没有见到宏毅哥哥?” 云落抿抿唇,沉默了半晌,该不该告诉她?想到救回父亲的性命,还是受她泉水之恩,她淡声道:“见到了,不仅见到他,还见到了邱如雪老师,他们很亲密的样子。” “邱如雪?!”何春蔓声音蓦地变尖,神色间惊疑不定,似乎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前世根本没这回事啊,邱如雪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在村里才对,可她去当兵了,何春蔓以为事情虽然有变化,但也许是好事也说不定,可现在云落告诉她,邱如雪那个贱人和石宏毅一个部队,这叫她怎么不震惊不怀疑! “你确定么?!”何春蔓回过神,急切地抓住云落的手,力气很大,目光死死地盯住云落。 云落心下叹口气,何春蔓啊何春蔓,你说你一个重生女,又有空间这种金手指,不去好好规划自己的未来,何必在石宏毅这颗树上耗死?这天下又不止他一个带把的男人,无论如何,邱如雪与石宏毅在前世本就是夫妻,今生有纠缠再很正常不过。 “是,我确定,她与我和母亲说过话,现在是卫生连医疗班的医疗兵。”她只能给提示到这个程度了,就当报她泉水的救命之恩,做人当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何春蔓失魂落魄地放开了云落的胳膊,脸色异常苍白,还带着一丝惶恐,没再和云落说话,她跌跌撞撞地前进着。 望着那仿佛被抽掉灵魂的背影,云落摇了摇头,这是何必?想到俞婶的结局,云落心中暗道,何春蔓希望你好自为之,别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否则该报的恩报了,该报仇也不会落下。 何春蔓心乱如麻,作为重生女的信心一瞬间崩塌,自己不应该是受上天眷顾的幸运儿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还是有了纠缠,难道他们之间就是天注定的缘分么? **** 来到俞婶家门口,云落直接推门而入,穿过院子朝堂屋走去,屋里一盏煤油灯正亮着,俞乐吟坐在炕上看书,目光却是飘忽的,明显心神不在书上。 云落隔着堂屋门,透过门缝见到此情景,有些心酸,一个人很孤单吧,也没人说话,她理解这种感受,再不能更感同身受了。 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在突然想起,俞乐吟回过神以为自己听错了,挨着炕趴在地上的煤球却突然竖起耳朵,摇着尾巴欢快的冲向门口。 “婶儿,我是阿落,来看你啦~”云落收拾了低落的心情,扬起笑脸推门进来,她才把背篓放下,俞乐吟便掀开被子,直接下地朝她走来。 “阿落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神色温柔,声音里有藏不住地愉悦。 “就刚到家,惦记您就过来了,怕您想我和弟弟,背着我们哭鼻子,来报个平安,免得您牵挂。”云落说着俏皮话,快速把外套脱掉,围巾摘掉。 俞乐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亲昵地拍拍她的背,嗔道:“小家伙嘴巴真甜,有你惦记婶儿很开心,你脱衣服干嘛,别冷着了!” 话音刚落,一个暖乎乎的身体靠了过来,用力抱住她的腰,还跟哄孩子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好一会儿才道:“婶儿,我可想你啦,你放心吧,少白哥哥挺好的,又长高了一截。” 不知道为什么,俞乐吟有点想哭,这孩子实在是太贴心了,一个拥抱和软软的想念话语,瞬间驱赶了她心中的孤寂寒冷,她眨了眨眼睛,压下泪意。 “婶儿,你身上香香的耶,对了~少白哥哥给你捎了东西。”云落笑嘻嘻地放开了对方,把放在墙角的背篓拿过来。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有些皱的信递给俞乐吟,然后在背篓里掏啊掏,云落一边把东西拿出来,一边介绍道:“这是少白哥哥亲自采摘的蘑菇,还给我们家一半呢,这是他托我带给您的麦乳精,这是” 桌上摆满了东西,俞乐吟既开心又心疼:“这孩子真是的,我这儿啥也不缺,阿落这麦乳精你带回去吃,其他的你也带点。” 云落摇头,坚决不同意:“婶儿,我得回去了,娘在家里做饭呢,你放心,明天我娘和小叶子都过来看你,明天见。” 说完拿起背篓就出门了,煤球见她走,立刻摇着尾巴跟了上去,俞乐吟立在门口看了片刻,然后才返回屋内看儿子给她的信。 出了院子,云落停下脚步,望向云家,门缝中透出点点光亮,争吵依旧,张菊英嘴里永远蹦不出好词儿,她无声冷笑,折身返回。 云家的堂屋门突然打开,有三个瘦小的身影走出来,云落仔细一看,是云招娣姐妹三个啊,似乎是被骂骂咧咧的张菊英赶了出来,云年生正对她们做鬼脸呢。 很快堂屋门又关上,三姐妹同时翻了个白眼,竟然没哭也没沮丧,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咕,然后偷偷摸摸朝云落之前和母亲住的房间走去。 云落有点好奇,神识伸延而出,只见她们轻轻关上门,黑暗中熟练地从一堆农具中绕过,在角落里找出三个红薯,往兜里一装朝厨房而去,再把红薯埋进还有火星地灶窝洞,三个瘦小的身影就那么挤在一起,有说有笑。 不错,云落轻笑,天助自助者,她小心地走进云家院子,路过堂屋门更是放轻了步子,云落的出现让她们又惊又喜。 云引娣正要出声,云落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她没有废话,拿出七八片猪肉脯递给云招娣,还有三颗水果硬糖。 “我走了,藏好别被看见了,有事来找我。”不等她们说话,云落一溜烟出了院子。 三姐妹面面相觑,发现竟然是肉,全都激动坏了,最小的云引娣甚至泪花泛滥:“阿落姐姐真好,这肯定是大伯给她的,她还舍得给我们这么多,呜呜” “别哭!”云招娣立刻喝住妹妹,担心地看了一眼外面,然后小心地撕下一块的一半,又把那小半分成三份,递给两个妹妹,之后出神看着云落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回到吃了晚饭,云落烧了一锅热水,用自己那个浴桶好好的泡了个澡才上炕,泡完澡躺在暖洋洋的炕上,她简直幸福得想晕过去,正暖和舒服。 这一夜,屋外风雪交加,云落睡得出奇的香,一觉睡到太阳高高挂起,院子里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整个世界一片晶莹剔透,真美。 ☆、54.大肥章来啦 一碗热乎的杂粮粥下肚, 云落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两块金黄的玉米饼中间夹了几片腊肠, 香啊~要是再来点蔬菜就更完美了。 “娘, 咱们有绿豆和黄豆吧?发点豆芽吃好不好?” 罗美芳正在喂小叶子喝粥, 见自家女儿吃得一脸满足, 她比自己吃还开心, 今年日子宽裕许多,罗美芳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冬天的菜谱确实太匮乏了,她寻思着一会儿上俞乐吟那儿,向她请教一些新菜式, 好给孩子们换换口味。 吃过早饭,一家人出门了,在俞乐吟那儿一个多时后, 他们才告辞离去, 走之前邀请她晚上来家里吃饭,然后罗美芳去了村长家问分粮的事。 原本按照计划,她带孩子回来时,正好能赶上年底分粮,没想到丈夫出了事, 最终还是错过了分粮,所以她得去找村长核实一下分粮的事, 还要找人帮忙运用回家。 这边云落牵着小叶子往田春苗家去, 她到的时候, 有三四个病人坐在屋里,春苗正在抓药,冷不丁见到她,那绷着的严肃小脸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笑意。 “你坐那儿等会儿,我抓了药再和你说话。”春苗把手在嘴边,小声地朝她说道,眼睛亮晶晶的。 云落点点头,拉着弟弟坐下,瞬间便感受到有道不友好的视线在看她,顺着那道目光望过去,竟然是好久没见的云雪梅,以及她身边的何大海。 见云落看她,云雪梅立即翻了个白眼,轻轻哼了一声,同时田大夫的声音响起:“下一个。” 云雪梅这才起身走到田大夫面前坐下,然后伸出一只胳膊,田大夫将三只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沉吟半晌才道:“有两个月身孕了,好好休息,不要太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