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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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是个刚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刘海剪得极短,露出一张很是学术的脸,给大家介绍过自己和副班导后,就让大家自我介绍。 班上一共三十八个人,只有五个女生,而据班主任讲,这已经本系女生最多的一个班。班里男生发出一阵扼腕叹息的声音,特别是在女生挨个上去后,感慨声更是不绝于耳。 直到贺程程往上面一站,下面终于安静。她黑长直,戴眼镜,但不管怎么遮,一双灵动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眸子如黑洞,吸走在场所有人的喳喳声。 贺程程推了下眼镜,说:“大家好,我叫贺程程。祝贺的贺,前程的程。我来自xx。” 她怕大家对这个城市的印象不够深,特地补充了一句:“我们那有许多名人,比如……” 台下的反应仍旧不够热烈,她想了想,又说:“我们那还有个非常有名的恐龙园。” 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班主任闻声走过去。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仍旧穿着作训服的关戎。他脱了帽子,头发齐短,露出开阔的额头和精致的脸。 班上的同学都沸腾了,男生们纷纷拍桌表示欢迎。关戎两手背在身后,自然地叉腿站着:“我也来参加一下今天晚上的迎新会。” 言简意赅,声音是清亮明朗的好听。大家都起哄,说:“欢迎欢迎!关教官,大家只知道你叫关戎,可是是哪个guan,哪个rong?” 关戎说:“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关戎。” “也是学生吗,大几的?” “比你们大两届。” “哪儿的人啊?” 关戎唇角倏忽一勾,方才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轻松与和善。 很细小的一个动作,贺程程轻易捕捉,更是看得心头一颤。她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可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直到看见关戎一双眼睛锁定住自己,幽深的眸色如剑锋。 关戎说:“跟刚刚那位女生一样,我也是从那个园里出来的。” 大家哄堂大笑:“两只恐龙啊。” 第4章 全班大笑:“两只恐龙啊。” 贺程程脸皮薄,哪怕已经隐隐嗅出过不对劲,这会儿还是因为关戎的玩笑红了脸。她两只手臂叠在桌上,将下巴磕过去,用冰凉的手臂降温发烫的脸颊。 同学们仍旧陆续去做自我介绍,可是大家的关注点已经转移,对坐去第一排的年轻教官更加好奇。他坐也坐得端正,宽阔的两肩自然打开,双手交握搁在桌上。 教室里立刻隔出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是他们这种,再怎么努力拗造型还是东亚病夫的普通人,一派就是关戎这种,哪怕只是看背影也是意气勃发的军人。 连对关戎偏见极重的卞香香都忍不住赞叹:“关教官这人虽然是个事儿逼,但这么静静坐着还是有几分岁月美好的样子的。想嫁。” “……”所有人静默两秒。黄珊立马反唇相讥:“有点出息行吗,这可是一天n次跟我们程程过不去的阶级敌人,坚决跟他划清界限。” “可是真的好帅啊,帅的人就是连头型都生得完美。看多了咱们班这帮歪瓜裂枣,忽然看到他,再坚定的革命斗士都要被策反。”宋恬咽着口水说。 一个男人,就把原本坚不可摧的同学情冲散了。都说红颜祸水,可没人提过男人一旦倾国倾城,也有相类似的杀伤力。 贺程程正思考着说点什么团结同学的话,放在隔层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连带着整个桌子都在晃。卞香香投来一眼:“有信息进来啊?” 卞香香只是随意一瞥,贺程程很是警惕地用手挡了下,因为已经看见发信人一栏写的分明是“关绒绒”三个字。 她下意识抬眼,关戎正将头抬起来,两手也重新放回桌上。他不知道从哪找了个恐龙表情,绿油油的,正咧着嘴巴朝她笑。 这是用方才那个梗,骂贺程程是恐龙呢。 小姑娘不甘示弱,复制粘贴,发了两个回过去。 片刻后,他又回过来,三个恐龙。 贺程程:“……”好无聊哦。 贺程程思索了一会儿,才小心给他发了一行话:“你刚刚是欺负我吗?” 关戎背脊挺得笔直,头却低下来,两只手也伸到桌下。 关绒绒:“你真聪明,只用了三十分钟就想出来了。” 贺程程:“……你为什么总是要欺负我呢?” 关绒绒:“因为你蠢啊。” 贺程程扁扁嘴,觉得这个回答真刺眼,先退出去选择清屏,再重新回到页面,一个字一个字输进去:“关绒绒,你能在我同学面前给我留个面子吗?” 关绒绒:“你刚刚喊我什么,你再说一遍?” 强权之下,贺程程只好忍辱负重:“……关戎。” 关绒绒:“你求人办事,都是直呼旁人大名的?” 贺程程:“关……队?” 关绒绒:“你是我战友吗,就喊我关队。” 贺程程吐口气:“戎戎哥哥。” 关戎一脸的锋利神色顿时尽敛,一双桃花眼垂着,嘴角噙笑。手机上的冰冷文字仿佛活了,关戎心里自带音效地播放着贺程程喊他时的绵软口音。 关绒绒:“你刚刚那个请求是什么来着?” 贺程程一看有戏,连忙重复:“想请你在我同学面前给我留个面子。” 关绒绒:“不行。” 贺程程:“……” 贺程程:“为什么?” 关绒绒:“一天看不见你吃瘪的样子,心里都不得劲。” 贺程程壮起胆子:“那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关绒绒:“你敢。” 贺程程很有骨气:“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贺程程咬着嘴唇,两手悬空,打定主意不再让步,余光瞥到他似乎往后转了下头,毛茸茸的睫毛盖住高耸的山根。 关绒绒:“你说话。” 关绒绒:“你相不相信我再踹你屁股?” 关绒绒:“我本来不想跟大家说那件事的。” 贺程程额上青筋抽了下,忍不住问:“你想说什么呀?” 关绒绒:“你猜呢?” 贺程程并不是很想猜。 关绒绒:“当然是关于你是我童养媳那件事了。” 贺程程:“!!!”她就知道! 贺程程与关戎这段孽缘,不是天生天长,而是源自上一辈人。 关戎算是红`三`代,出生在一个典型的军人家庭。爷爷一辈去过前线打过仗,跟一帮战友为保卫共和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仗打胜利后,关爷爷一直在东部某省某军`区做司令员,贺程程爸爸当时正好在那服役,给这位首长做了许多年的警卫员。 贺程程爸爸手脚麻利,为人勤恳,不仅在工作上辅助首长,更是在生活上对他无微不至。 那时候关爷爷孤身一人在这边军营,关奶奶跟儿子一家留在首都。关爷爷戎马一生,铮铮铁骨,但再坚毅不屈的人也有孤独柔肠的时候。 贺程程爸爸特地找了跟关爷爷是老乡的司务长帮忙,学了一手家乡菜,时不时跑去炊事班打下手,给老首长开小灶。又投其所好学了围棋,哪天首长无聊了,端起棋盘陪他下一场。 贺程程爸爸样样都做得贴心,投桃报李,关爷爷给当时一名不文的小警卫员介绍了文工团里最漂亮的女歌手做女朋友,后来顺利晋级为贺程程妈妈。 贺程程怀孕的时候肚子圆,人人都说会是个千金。老首长恰好刚得了孙子不久,指着贺程程妈妈肚子说,要真是个女儿那就结成个亲家。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贺程程妈妈果然生了个女儿。贺程程从小就漂亮,粉雕玉琢,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个一碰就破的瓷娃娃。 老首长很喜欢她,说“何处是归程”,我们军人上战场,要一往无前。打了胜仗回过头,也要有心之安处、他于是给这个奶娃娃取名叫程程。 贺程程一出生就是顶着老首长孙媳妇的头衔,尽管那时候两家地位悬殊,老首长也只是随口一说,所有人都只是当做一段笑话,压根没有当真。 贺程程直到四岁才见到绯闻男主角。老首长年事已高,从位子上退了下来,家也从军`区大院搬到了干休所,贺程程爸爸跟他感情很深,便拖家带口一道搬了过去。 那时候老首长的独子,关戎的爸爸,恰好调任本地。一家人在经历多年的分隔后,在老首长的暮年终于重新团圆,关戎也从首都一道搬来了这座富饶的沿海城市。 贺程程当天被提早从托儿所里接回来,妈妈给她换了新裙子,又往她手里塞了两个棒棒糖,说一会儿有个小哥哥过来,你要懂礼貌知礼仪,一定记得跟他相亲相爱。 贺程程是个乖宝宝,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糯糯道我知道啦,妈妈。 傍晚的时候,老首长进到院子里,身后果然跟着一个小哥哥。他长得可真好看,白得和雪一样,脸蛋鼓鼓的,大眼睛,小鼻子,特别像过年时贴的年画宝宝。 小哥哥穿一套合身的迷彩小军装,头上戴着个贝雷帽,脖子里挂着一只小海螺,时不时就送进嘴里吹一下。人也特别有礼貌,让喊什么就喊什么。 老首长指着贺程程妈妈,让他喊“丈母娘”,关戎当时不过六岁,只知道是逗他的,但不是很理解意思,懵懵懂懂地大喊了一声“丈母娘”,所有人都笑起来。 贺程程妈妈把女儿推出来,让她喊哥哥,贺程程从小就腼腆害羞,心里明明已经演戏过一百遍了,果真实战就开始掉链子。 她一个劲往妈妈身后躲,扭扭捏捏地喊:“戎戎哥……哥。”反观关戎就大方多了,跑过来牵上他小手,说:“程程妹妹,我们做好朋友好吗?” 贺程程从小在军营长大,见惯了皮得不行的泥腿子,猛然见到个知书达理的,又是惊讶又是高兴,两个人手牵着手去院子一角玩。 可谁知道人前彬彬有礼的关戎其实坏得很,刚一跑远就朝贺程程十万分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贺程程小,但也会察言观色,赶紧把没吃的棒棒糖塞到他手里,一脸讨好地看着他笑。 关戎哼了声,用小牙咬开了包装纸,只是刚刚舔了两口,立刻甩到一边树下,说:“什么破烂玩意儿,难吃死了。” 贺程程看得目瞪口呆,视线落在那沾了泥的糖上好久都没移开,她扁了扁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咽着唾沫道:“这是我妈妈给买的,五毛钱一个呢。” 那时候的五毛钱,对于贺程程简直是天文数字一样。她的慎重其事,却是关戎的不值一提:“五毛钱算什么,我吃的都是妈妈从国外寄回来的,什么糖果巧克力都有,还带夹心呢!” 贺程程不知道什么是国外,军营以外就是她不知道的世界了。她只想一边舔着自己的棒棒糖,一边缅怀掉地上的那一个……她真的很少能吃到棒棒糖的。 关戎看她将棒棒糖舔得砸吧砸吧响,一张小嘴水润饱满的,腹诽难道她的那根比较好吃?关戎摊开手,恶狠狠道:“把你的给我拿过来。” 贺程程张着嘴,惊呆了,内心当然是极不愿意的,可是一想到妈妈跟她说过的,要“相亲相爱”,只好忍痛把棒棒糖递过去:“戎戎哥哥,都是一样的。” 关戎一把抢过来,放嘴里嚼得咔吧咔吧响,心想这小丫头不老实,这根确实好吃点。他拧着小眉道:“你废什么话呢,以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贺程程先“哦”了一声,又拨开挡住眼睛的刘海,呆呆问:“为什么呀?” “你不知道吗,你是我的童养媳,从小就被你爸爸妈妈卖给我的。以后我说什么你都要听,我累了你就给我捶背,我渴了你就给我倒水。不然,”他捏起拳头,鼓着腮:“我就揍你!” 那是贺程程第一次听见童养媳这个词,还完全不懂,可听完小哥哥的解释,她真心觉得很委屈,这童养媳还真是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