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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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琴没能抽动书,又被齐悦的喊声震了一下,眨了眨眼:“你真想学?你可知道,学这个要先给自己扎针,很疼的。”回想刚结婚的时候,她因为好玩,兴致勃勃地跟着丈夫学针灸,三日之后就没有然后了,往事不堪回首,哎! 齐悦并没有被吓住,反倒两眼放光地点头:“我真想学,也不怕疼。”而后又满脸希翼地望向黄医生,“您是要收我为徒吗?” 原本已经失望的黄医生,听到她说出愿意二字时,背在身后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这会对上少女盛满星光的眼,他抬起下巴哼了一声:“等你背下手中这本书,再提拜师的事。” 齐悦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但脚跟还未离地,黄医生又补了一句:“记住,你只有五天的时间,且要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齐悦手中的书有二十来页,除了经络图,还有经络术语,五行阴阳论述等内容,极复杂又晦涩。 齐悦还未回应,杨素琴眉头一皱:“五天?老黄你是在故意为难悦丫头吧?你当初跟着爹学中医,也是花了十来天才将这本书全背下来。” 黄医生被揭了老底,老脸有些红,努力找回场面:“当初我背这书时才十岁,齐悦这会有十七了,自然要求也不一样。而且她现在才开始学已经晚了,若是不肯用功,那不如一开始就放弃。” 杨素丽虽然赞同丈夫的话,但她还是觉得五天背完全书有些强人所难,便与他商量:“难得有你看上又肯跟你学的孩子,就把时间放宽些吧。” “谢谢婶娘为我求情,但我想试试五天背下整本书。”齐悦神色坚定。 第158章被咬断腿的人 “好,五天后,就在这,你将整本书背出来。”黄医生敢在杨素丽开口之前一锤定音。 杨素丽无法,瞪了丈夫一眼,然后就推齐悦进屋背书。 齐悦却摇头:“我先去看看爷爷。” “你这孩子。”杨素丽摇头,去屋子里拿了一包糖想要齐悦带去给齐老爷子冲水喝,但出屋时齐悦早已跑不见人了。 齐悦抱着书,冲出杂院,冲向卫生所,这一刻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兴奋嚷得满世界都听到。 不过,她还没有被收徒,满腔的激动只能压制。 这会已经是傍晚,齐老爷子一个人在卫生所里慢慢走动,看到齐悦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惊讶问道:“不是刚回去,怎么又来了。” 齐悦喘匀了气,将怀里的书往老爷子眼前一递:“爷爷,您看,这是医书,黄医生要教我医术,等我学会了就可以给您治病了。” 她知道她这话说得大,也知道中医要学得精通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学习,但她就是忍不住这么说,她太高兴了,也想要这会离得她最近的亲人也跟着高兴。 齐永福果然很高兴,他大笑起来。 他很久没有笑了,突然笑起来声音有些怪异,似破锣嗓子一般,但笑声中透着喜悦半点不少,浑浊的双眼隐隐透着水光:“好,好,我老齐家要出医生了!” 齐悦也跟着笑,脸上的笑容明媚,就是西天的霞光都比不上。 匆匆走过的路人忍不住驻足停步,路人不好跟年轻姑娘搭话,就冲齐永福问了一句:“老爷子干啥子这么高兴?” “我孙女以后要当医生,我当然高兴。”齐永福满脸笑意地冲陌生的路人回道。 路人自然不会扫兴,大声恭喜齐永福有个好孙女,又道他以后能享福了,有个头疼脑热都不用求人。 齐永福满脸高兴地应和,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聊得很是开心。 站在边上的齐悦却是羞红了,转身进了里屋开始背书,老爷子的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她可不能让他的牛皮破了。 时间就在照顾老爷子和背书中悄然滑去,齐悦晚上做梦都梦见一个个标着穴位的小人,还有晦涩难记的古文。 因为齐老爷子住在卫生所,齐悦又吃住在黄家,家里隔两三天就会给黄家送一趟菜,如今农村最不值钱的就是各种新鲜蔬菜。但对买根葱都要花钱的城镇人来说,这些新鲜蔬菜很是难得。 齐家每次送来的菜都很多,黄家吃不完,还会送杂院里的人家做人情,这样杂院里的人也对齐悦很是友善。 这天下午,黄医生在卫生所,杨素琴在火车站上班,黄家的孩子也去上学了。 齐悦独自一人在杂院中一边守着药罐子,一边背书,正背得发晕时,一个大嗓门的婶子冲她喊道:“悦丫头,你家人来了。” 齐悦抬头,看到院门口挑着担的爹娘,面露讶然,往日他们都是早上来送菜的。 不过她也没多想,请大嗓门婶子帮她看着药罐,就赶忙迎上去,从爹娘手里接过菜筐子,放到黄医生家的客厅,这才忍不住问道:“这两天可有去山上采铁皮石斛?熬完今天的药,就只剩下最后四根了。” 距离老爷子住进卫生所已经过去六天,齐家当日承诺一定上山去采铁皮石斛,谁料他们回了家,二房三房纷纷以农忙为由拖延上山寻药的日子,便是来镇上送菜也只是让齐传宗与余秀莲夫妻俩过来,只偶尔齐老太太过来探望齐老爷子一趟。 之前每次他们来,齐悦就问一次,接连好几次失望,她有些着急了,毕竟铁皮石斛难寻,并不是一上山就能采到的。 听到她的话,齐传宗夫妻对视一眼,脸色有些不对。 齐悦疑惑:“怎么了?” 余秀莲忽然握住她的手,神色严肃:“悦悦,你实话告诉我,你那天采药时有没有遇到什么?” 齐悦闻言一愣,飞快地打量了爹娘一眼,见他们身上不像受伤的样子,暗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天我什么都没遇到,就是山上安静得厉害,让人无端有些害怕。” “真的什么都没遇到?”余秀莲还是有些怀疑,“你那天为何提醒我们上山不要分开?” “自然是担心你们遇到危险,毕竟解放前那山上可是有虎豹的。娘,你们不会真的遇到虎豹了吧?”齐悦一脸惊吓。 “我们今天没入山,只走到山脚下,碰到一个豹子咬断腿的男人,你二叔三叔他们就再不肯上山。”齐传宗皱着眉说道。 齐悦也惊了一下,追问:“被咬的那人长什么样?” “那人身材不高,长得精瘦,不过他满身是血,看不清脸。”余秀莲回想那一幕,面上就有些发白,握着齐悦的手不由得加了力,“幸好你没碰上那只豹子,不然……”她有些说不下去。 齐悦顾不得想那人是不是当日她碰上的精瘦男人,忙安抚她娘道:“我运气好,没碰上豹子,过两天你们再上山时一定要多叫上几个人。” 齐传宗脸上一片愁云:“见了血的豹子更危险,家里已经没人肯去了,村里人又忙着农活……等几天,我再去碰碰运气。” 余秀莲变了脸色,松开齐悦,一把抓住他:“她爹,你可不能去!你要是碰上豹子,咱一家老幼怎么办?” 齐传宗哪里不知道危险,他叹了一口气道:“爹的药不能断。” 余秀莲眼眶一下子红了,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齐悦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过两天,我跟爹一块去山里采药。”明天是五日之期,她得先过了背书这一关。 “不行!” 异口同声,齐传宗和余秀莲剧烈反对。 “爹娘,只有我采过铁皮石斛,位置只有我最清楚。便是遇到危险,有爹在呢,我保证到时跑得比兔子快,绝不拖后腿。”齐悦举手保证。 余秀莲还是不同意,齐传宗却点了头:“到时我会尽量多叫些人。”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返回茅坪村的路上,余秀莲都没有给过齐传宗好脸色。 齐传宗向来是个闷葫芦,也没有解释,只一回到家,就去隔壁新房找上了袁老实。 经过承包组成员一个来月的帮忙,袁家新房已经大致建了起来,但还有些细致的木工活,如门窗之类的还在继续,而这些活其他人帮不上忙,袁老实每天下工后一个人慢慢做,袁婶给他打下手。 按说,没建好的新房是不能入住的。便是建好了,在当地习俗里,也得选好日子,摆酒“进火”,然后才能入住。 但自从齐老爷子被气晕住进了卫生所,齐家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袁家三口打了声招呼,就从齐家搬出来,搬入了新房。 齐传宗到来时,正在堂屋刨木板的袁老实放下刨子,笑着问他:“传宗兄弟从镇上回来了,老齐叔和大侄女可还好?” “都好。”齐传宗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声,而后望着袁老实欲言又止。 袁老实看出来了,问道:“传宗兄弟可是在想采药的事?你这会不来,晚点我也会去找你,若是你明天还要上山,叫上我。” 听到他这话,齐传宗又感动又羞愧,他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打算后天去,不过只有我和齐悦去。” 袁老实一脸惊愕,但很快想到齐家二房三房应该是被山上的豹子吓着了,所以不肯入山。 但因为畏惧危险,便不入山为亲爹寻救命之药,便是在哪都说不过去的。 这一刻,袁老实不由得庆幸跟自家有交情的是齐家大房,而非冷情的二房三房。 第159章考试 这天是周日,这个时代还没有双休,这天是一周中唯一的一个休息日,往常连同黄医生在内,都被杨素丽指挥着上扫窗棱,下清鸡笼。 不过今日,医生一家三口没有大扫除,而是坐在客厅当中。 当中的黄医生一脸沉肃,左边的杨素丽眼底透着一丝担忧,右边的是黄家刚上初一的女儿黄三七。 三七是中药名,据说是她已经过世的爷爷给她起的,蕴含着黄老爷子期盼后代将医术传承下去的愿望,不过黄三七六岁那年刚拿到经络医书就被密密麻麻的人体经络图绕晕,断断续续学了好几年都没把整本书背下来,也不知是记忆不好,还是有意糊弄他爹。 这两年,她爹已经不逼她学医了,她觉得这两年的天空都比往年要蓝得多。 一周前家里还来了个漂亮姐姐跟她玩,不过两天后就不同了,他爹居然要求漂亮姐姐在五天内背下整本经络古书。 若是漂亮姐姐今儿真个背出来了,那她爹是不是也要逼她背医书? 她有些坐不住了,连连冲对面站立着的漂亮姐姐使眼色。 齐悦看到黄三七一个劲冲她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过去,黄医生猛地咳嗽一声,惊得黄三七忙坐直了身体,眼睛也不敢动了。 齐悦忍笑,朝黄医生恭敬地道:“我准备好了。” 黄医生手边放着那本经络古书,但他没有翻开,听到她的话嗯了一声:“那就开始吧。” “别紧张。”杨素丽安抚了齐悦一声。 齐悦回了她一个笑脸,便开始背诵古书,吐字清晰,郎朗上口,透着一股古韵,仿若不是在背书,而是在朗诵一本诗集。 刚刚还在担忧齐悦背不出来的杨素丽惊讶得张开了嘴,她扭头看向丈夫,见丈夫没有开口打断,就知道齐悦背得没错,她的脸上登时露出笑容。 相比妻子,黄医生一开始神色还比较平淡,但等到她一字不差地背到最后一页,他的眼里透出亮光,那是惊喜的亮光。 只一瞬他就压下情绪,等到她背下最后一个字,便从案桌上拿过一张白纸递给她:“将人体图画出来,连同经络穴位一并标出。” 杨素丽越看齐悦越喜欢,听到丈夫这要求立马伸手挡住那张白纸:“老黄,你五天前可没要求悦丫头画人体经络图。” 被妻子拆台的黄医生脸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想要说什么时,齐悦主动说道:“婶娘,我想试一试。” 黄医生顿时笑了起来:“要想当我的徒弟,就得有迎难而上的觉悟。” 杨素丽嗔了了丈夫一眼,转头看齐悦,见她脸上没有一丝为难之色,反倒是欲欲跃试,杨素丽也笑了:“那就试试。” 说着,从丈夫手里夺过那张白纸,又从丈夫上衣口袋中抽出钢笔一并递给她。 齐悦朝杨素丽道了谢,就走到案桌边,扑纸下笔,人体图形出现,而后画经络,标注穴位,速度不急不缓。 杨素丽刚结婚时记下的穴位早已还给“老师”,她拿过那本古书翻开经络图对照,每对照一个穴位,眼底的惊叹越甚,到了最后,已经变得了麻木。 齐悦还未画完,杨素丽已经懒得再对照了,她侧头与丈夫笑道:“老黄,你得赶紧准备拜师的香案。”话一说完,又噗嗤笑了,“这年头烧香祭祖都是封建迷信,香烛也没地买去,老黄你得想个新的拜师仪式。” 听到妻子的调侃,黄医生眼底的得意都要溢出来,这徒弟的资质比他预料的都要好,真是祖宗保佑! 心底感激祖宗,黄医生就不肯放弃原有的仪式:“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并不都是封建迷信,买不到香烛,就用艾条代替,再去打二两酒来,咱得祭告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