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可是，可是我现在这具身体……”江涛有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坐在那边的是他原来的身体，那么他现在这个被剖开肚子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不是说过吗？这枚戒指是独属于客人的命运之戒。”白鬼弯下腰看着躺在地上的江涛，一边露出老狐狸一样的笑容，一边准备摘下江涛左手上的戒指，“如果摘下这枚戒指的话，客人的命运就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了。” 不要！ 在老板摘下戒指的那一秒，江涛的脑海中浮现了上一次身体如同吹气球一样膨胀的画面。 “不……” 但没等江涛阻止，老板已经将那枚镶钻的黄金戒指直接摘了下来。也许是因为肚子已经被剖开的原因，这一次江涛并没有迎来熟悉的膨胀感，反而又是眼前一黑，晕晕乎乎了好一段时间之后，眼前才重新出现了光亮。 “好重。”睁开眼睛的瞬间，江涛就感觉到了身体上传来的沉重感，就好像抬起自己的手都很吃力一样。曾几何时，江涛其实很熟悉这种沉重的感觉，也曾经因为这种感觉而感到自卑和自我厌恶。 而现在，江涛突然又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事实上，江涛真的哭了。 “哇啊啊啊啊！”如同被欺负了的孩子一样，就这么带着沉重的驱壳，坐在白鬼面前的椅子上，不顾一切地大哭了起来！泪水从眯起来的双眼中毫无阻碍地流出来，似乎在发泄一样的哭喊声几乎要穿透周围严密的隔音墙。 哭着向眼前的地上看去，江涛还能看到脸部和身体完全变形的“自己”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死过了一次一样。 在江涛哭得绕梁三日而且痛快淋漓的时候，唯一被折磨的似乎就是还站在这间屋子里的白老板。 怎么会有人哭得这么难听，还这么难看？ 白老板表示无比嫌弃。 “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过，我们的交易只是三个月的短期商品而已。”白老板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指向地上已经完全报废的那具“身体”，“所以，这原本就是我租借给客人的珍贵人偶，只是用这枚戒指将人偶与客人的灵魂绑定在一起而已。另外，无论身体、关节、皮肤或双眼，这具人偶的每一个部分都是来源于极为昂贵的材料，价格不菲。” “如客人所见，因为客人毫无节制的暴饮暴食，以及超过期限的过度使用，这具人偶已经完全报废。”白鬼有些惋惜地看着从内之外全部都报废了的人偶，“客人又不愿意支付高达百万的赔款，这笔生意实在是亏本至极。” 到了这一刻，江涛才想明白老板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想明白老板所说的那个关于租车的故事，想明白老板突然涨价到一百万的真正原因。 “这样亏本的生意简直是惨不忍睹的黑历史。”白老板说着，竟然真的不知道从那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半眯着眼睛看向江涛，“干脆消灭掉算了。” “呜哇哇，我付钱！我付钱！无论是赔偿的费用，还是保留身体的费用，我都会付！就算没有足够的钱，我也会工作赚钱的！”江涛一边哭着，一边向白鬼保证，“老板，对不起！” “二十多岁的人了，却哭得跟个四百斤的胖子一样，实在难看。”听说江涛准备付钱，白老板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与其教训不听话的客人，还不如想办法让不听话的客人乖乖掏钱。 这就是老板做生意的第一准则。 “我本来就是四百斤的胖子，一直都是！”江涛从椅子上挪了起来，又以九十度的角度向白老板弯下腰，这个动作对于此刻的江涛而言实在有些不容易，“老板，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人，远远不止我一个。”老板勾了勾唇，直接打开这个小房间的门，“不过你是幸运的，至少你……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也许是江涛这具身体太久没有接触阳光，但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条件反射一般遮住了双眼，下一秒又忍不住看向门外，如同看着一个全新的世界一样。 江涛深呼吸了一下，似乎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和自己待在人偶里的时候完全不同。 待在人偶里的时候，空气虽然香甜，却似乎用甜腻的味道隐藏着腐臭味。 待在自己身体里的时候，久违的空气给江涛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活着真好！没有就这么烂掉真是太好了！ “不许哭！”看着站在房门口抖着肩膀的江涛，白老板直接从裙摆里伸出大长腿踹了一脚，将江涛踹出了房间。 等到江涛就这么扑出房间之后，白鬼才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完全被损坏的人偶，右手轻打了一个响指，金红色的火焰瞬间将整具人偶全部成灰烬……只剩下用来制作双眼的两颗异色宝石，以及钟秦那枚被江涛吞进肚子里的戒指。 “记住一点。”回到杂货店的大厅里，白老板看向终于停止继续丢人的江涛，“有时候活下来并不是因为被宽恕，而是因为有些东西需要活着才能偿还。” “是！”江涛重重点头之后，在身上翻找起来。 “你现在想做什么？”白老板看着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上下摸索着的江涛，不知道这个死过一次的家伙还干什么。 “我……”江涛吸了吸鼻子，“我把钱给老板，剩下的部分还要打欠条。” “然后呢？”对于付钱这么积极的江涛，老板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我……”江涛不禁低下了头，“我想向钟先生道歉，然后……然后回家看看。” 他突然想家了。 “钟秦让我转告你，从此再不相见就是最好的道歉方式。”白鬼摊了摊手，如实转告，“另外他不希望再看到江海波涛出现在娱乐圈甚至社交网络。所以，很不幸地通知客人，江海波涛已经被封杀了。” 说着，白老板还递给了江涛一张纸。 “这是钟秦给你开的账单，包括比赛工作人员的误工费和选手们的精神损失费。这可能是你与《用灵魂歌唱》之间最后的牵扯。” 听到白鬼所说的话，江涛愣了好久，久到老板都准备走开了，他才重重松了一口气，接过账单之后又是深深地鞠躬。 竭尽所能地支付了一部分赔款，又认真地写下给白老板的欠条之后，江涛最终离开了杂货店，拖着沉重的壳子在外面的街道上游荡了很久。明明是那么怕累的身体，江涛却在不知不觉中走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腿都已经迈不开了，他才停下脚步。 很多人影从他的脑海中浮现，其中有忍耐了他好几个月的刘楠楠……他最没有勇气去见的人。 还有被江涛忽略了的好朋友秦志强，被自己毁了比赛的所有人。但江涛现在最想见的，却还是那些人…… 自己的裤袋里还有一些零钱，江涛就是用这些钱购买了前往隔壁凤凰城的车票，在夜色之下回到了自己父母住着的小区，拖着刚刚恢复了一些的双腿，又呼哧呼哧地爬了六层楼，站在熟悉的家门口，颤抖地按下门铃。 按了一下之后，江涛就再也不敢按第二次。 原以为父母已经睡着，不可能再听到门铃声。但几分钟之后，门内却传来了带着困意的声音。 “我刚才好像听到门铃声了。” “是你在做梦吧？” “我肯定听到了！” 听到属于父母的声音，江涛的泪腺又有些忍不住了。 当门被打开，防盗的铁门里面出现了江涛母亲有些苍老和疲惫的面容。而江涛的母亲看到站在门口已经大半年没见过了的儿子之后，马上揉了揉眼睛，似乎怀疑自己仍然在梦中。 “儿……儿子？”江妈妈诧异地看着半夜三更跑回来的自家儿子，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瘦了？” 身体不吃不喝被老板保存了好几个月，但还是胖得无法无天的江涛，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就笑着哭了出来。 “怎么了？是不是犯事儿了？你好好跟妈说呀！”江妈妈焦急地催促着，立刻将大铁门打开，“是不是有谁在追你啊？” “老妈。”江涛擦了擦泪水，“我就是突然想你们了，还特别想跟你们说，以后我会好好找一份工作，虽然可能没办法给你们带儿媳妇回来，但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们。” “儿子啊，你果然是犯事了吧？”江妈妈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 第17章 柯蓝 没有了江涛，《用灵魂歌唱》的最后一期却并没有停下步伐。身份曾经是江涛女友的刘楠楠公开了一封属于江涛的信，信中阐述了江涛放弃夺得冠军并且出道的机会，选择带着自由之身环游世界并且寻找灵感。 白老板不久之前将这封信送到了钟秦的办公室。不过，这种送信任务对于白鬼而言也是需要收费的。 所谓的告别信，只是明面上的冠冕堂皇。就算当时在比赛现场的所有人都签订了保密协议，也无法阻止一些暗地里的传言不断散播开。不过这些事情在任何人看来都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补拍了剩下的比赛内容之后，刘楠楠的那首《童话风》，如同评委们的评价一样，让她在观众投票中夺魁。再加上之前刘楠楠积攒下来的人气，她代替江涛成为了众望所归的冠军，成功与经纪公司签约出道。 再次为了还清欠款而离开家的江涛，则和好友秦志强一起，在锦绣街的餐厅里找到了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 工作不是很忙的时候，江涛还可以拿着自己的那把吉他，坐在餐厅门口吼上几嗓子，为餐厅招揽一些客人。 “汉堡、薯条和披萨，哪里比得上卤鸡脚。 快餐外卖和夜宵，还不如试试大厨的手艺不加料。 既然大家听着歌笑，不如进来瞧一瞧？ ……” 即兴弹的调，加上胡乱唱的词，却使得江涛在餐厅门口众人的围观中，笑得涨红了整张脸。 “哈哈哈！”也许是江涛偶尔的几句胡乱话戳中了笑点，周围的人又一次笑了起来。 “好像还挺有趣的。”看江涛穿着加大码服务生的衣服唱得那么开心，还真的有人笑着往餐厅里面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吉他的声音突然乱了。 一个戴着墨镜穿着时尚的女人，挽着一身西装革履看起来很时尚的男人从锦绣街走过。 虽然对方做了伪装，但江涛却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女人就是刘楠楠。 听到歌声，刘楠楠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弹吉他的江涛。当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江涛的一颗心都紧张得吊到了嗓子眼上。 “你认识的人吗？”刘楠楠身边的男人低下头，很是暧昧地在她耳边问了一句。 “不认识，只是在比赛海选的时候见过一面。”刘楠楠摇了摇头，“待会儿我跟你说，这胖子当时实在是太滑稽了。” 说着，刘楠楠和那个男人，就从江涛的面前走过，上了停在不远处的某辆跑车。 当跑车在引擎声中远去，当围在江涛身边的那些路人也被嚣张的引擎吸引住视线的时候，江涛却长松了一口气。 他的梦好像……完全醒了。 “呼……” 他从杂货店里购买的就像是一个梦，前半段是证明自己的美梦，后半段是虚荣妒恨膨胀的噩梦。 而现在，梦完全醒了。 醒了。 就在这个时候，江涛突然看见街对面走过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梳着很是乖巧的马尾，俏丽的容貌怎么看都有些眼熟。 “啊！”江涛突然想起来，那个女孩就是曾经被自己撞倒的那一位，名字好像是……柯蓝。 不知道为什么，江涛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江涛还记得自己曾经对女孩说过，如果有机会再见的话，一定要请她吃自家做的卤鸡腿。 “那边的小姑娘！” 江涛对着街那边大喊了一声，却发现柯蓝回头疑惑地看了一会儿之后，又返身走了，显然并不觉得那一声“小姑娘”是在叫她。 “阿强！”江涛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冲进餐厅，“帮我把早上做的卤鸡腿拿来！” “你饿了？”江涛的好友秦志强一脸疑惑地拿着卤鸡腿从里面走出来。自从江涛“失踪”了好几个月之后，秦志强就觉得这家伙有点变了。 至少，以前的江涛绝对不会愿意和他一起来餐厅工作。 “送人。” 江涛直接从旁边的柜台拿了个保鲜盒，装了两个大鸡腿之后，就以一个灵敏的胖子形象冲出餐厅，径直冲到街道对面。自从回到这具身体之后，江涛觉得虽然肚子上的肉没少，但脚步却轻快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