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虽然宝茹晓得玉楼人品,不至于说将来会人品败坏,可是也有些人就是从这样的事儿开始的,心里没给自己划下道儿来,松懈了,后头也就可以想见了。 “丁娘子让我以后每日多写一张帖儿,”玉楼已经渐渐收了泪了,不看宝茹与周媺,眼睛定定地看着车门帘子,似是自言自语道:“丁娘子说她是不会检查的,这回只要我用心做,要记得这世上的事儿,欺得人,却欺不得心!” 宝茹颇有些沉闷地回了纸札巷子,没了早上要上学时的欢喜,在门口时还遇到了回来跑腿的郑卓,他见宝茹情绪不高,还给她在巷子口的糖人担子上买了个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糖人。宝茹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多了一只糖人,望着手上颇为讨喜的猴子糖人,人还是懵的。 唔,这是在安慰我么?啊!自己表情有这么沮丧?宝茹忍不住提了提嘴角,用指尖戳了戳糖人儿。长呼出一口气,又想起之前想的事,忍不住想道:自己来到这世上,是一趟新的旅程,自己还有好多要学的呢! 第20章 出城聚会 金气秋分,风清露冷秋期半。凉蟾光满,桂子飘香远。 素练宽衣,仙仗明飞观。霓裳乱,银桥人散。吹彻昭华管。 ——(宋)谢逸《点绛唇》 秋爽来学,白露那日就学后,恍惚就是十多日过去。学里是一旬一休,廿十日是第一次旬休,这离秋分就只三日了。‘秋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又适当秋之半,故名也’,不若白露后还只晚间夜凉,越是近了秋分,越觉得暑气也越是乏力了。 按照惯例,就学来第一次旬休,学里同学是应当好好聚一聚,乐一乐的。宝茹作为课长,提前几日就与同学商量了该如何玩耍,好早做预备。 “今秋凉得快些,才过白露燥热便润泽了好几分,这几日我看出城放风筝也是使得的了。” 众女听宝茹说道出城放风筝,各个眼睛里都亮了几分。夏日炎炎,都闷在房子里一季了,就盼着松快松快了。 “我想着暑气还是有些残余,谁也不耐烦肥鹅大鸭子似的油腻,正好我家认得城外白心庵的庵主,那儿的素斋做得极好,竟不比城南永安寺逊色,只是没得名气罢了。我们不妨旬休那日在白心庵包下一个小小院落,订一席素斋,午间还能歇息一番。待避过午后炎热再放风筝,这样一日也就颇过得了。” 众人先是一番议论,心里倒是颇为心动。只是晁月娘立意与宝茹作对,不满道:“怎的吃素斋?快到秋分了罢,凉风习习,碧空澄澈,丹桂飘香,正是蟹肥菊黄,合该开螃蟹宴呢!” “螃蟹宴也很好。”明知她是与自己作对,宝茹也只得柔声道:“只是城外又没得好酒家,螃蟹宴哪里能整治出好的来呢?若是在城里酒楼聚,那倒是可以,只不过就来不及出城了,城里早玩腻了,出去散散心不是更好么?” 晁月娘听了细想,也不能反驳,只得闭了嘴。这些也没人反对了,都议论起那日要如何玩耍来。 “这一次出去玩,会资还够么?”莫道聪忽然想起这一件,转过头问宝茹。 宝茹拿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张开来道:“且够了,年上凑的会资还余了十来两呢!” 说着宝茹把那册子递与莫道聪,这册子正是宝茹用来记会资开支的账册。众人见了都挤到莫道聪的案前,要看这册子。莫道聪只得匆匆看了几眼就递给了旁人。 “竟然还有十来两,宝茹真是有心啊!”同学们都忍不住赞了赞。 这却不是客套,连晁月娘心里会觉得小家子气,但又有些佩服。说来晁月娘做课长时候就有一条,半年能收两次会资还不够。而宝茹呢,只收了一次,还余了这般多。虽说会资的话,她们这些女孩子不至于负担不起。可一回三两银子的会资,远比她们每月零用多,她们还不是得问母亲要? 常为这个伸手,难道不脸红。而且晁月娘好面子,每回都要办得十分富贵,却没顾忌一群小姑娘家家的,最看重却是玩得舒心。使了许多费用,到底了却还是不甚尽兴,众女孩子自然不开心。 就譬如这一回,晁月娘想着螃蟹宴,却没想今年螃蟹宴的价儿。今年若是水田里出的那极肥极大的螃蟹,总值五六分银子一斤,若是殷实人家家常吃倒还不算贵,只是酒楼里的营生,一席螃蟹宴至少要花上三四两,再有黄酒点心果品等物,没得五两银子,如何能开销?若按宝茹这般料理,又玩得尽兴,满破费却也不过二两银子了。 众人都赞了一番,约定好旬休那日城南门口碰头,这便散了。只学里一个生得有些怯弱的女孩子却反而凑了过来。 “宝茹,再有多久再会凑会资?” 问话声压得低低的,也说的很快,宝茹险些没听清。宝茹又见她脸色通红,是极不好意思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口气道:“远着呢,这次聚了后下次出去说不定得到哪一日了,只平常使费,剩下的银子很能花用一些时日了。” 那女孩似是松了口气,讨好地与宝茹笑笑,这才散去。 宝茹与这女孩子不甚熟悉,但也知道一些她的事情。她名叫金瑛,家里本只有一个入赘的兄长,因为已没得别的倚靠,入赘时把她也带去了女家。这样的情形,只消想一想也知道多难堪了。 偏她那嫂子也不是什么软和人,就连她来丁娘子处念书也是她哥哥费了许多劲儿,她嫂子才勉强同意的。学费便罢了,旁的使费却是不能想了,平日学里也数她最拮据。宝茹有一回还见她偷偷在课上做绣活儿,什么绣活儿要在课上做?她定是在做这些卖钱呢。 也是靠着这一点绣活和哥哥偶尔的偷偷补贴,她才勉强能拿出学里要用的各种开销,大到会资,小到一张白纸。刚刚她那般问,只怕是最近银钱不凑手,拿不出来会资的。至于宝茹,其实本来打算收一次会资的,反正这十来两使到年前是不能的,这时候凑一次也免得麻烦。只是才听了金瑛这一问,默默改了主意。 到了旬休这一日,外头天光明亮,但却不灼人,微风轻拂,也十分和畅。显见得是天公作美,十分适宜出去游玩呢! 宝茹叫小吉祥抱了了前一日备好的包袱与两只风筝,两人上了家里那一辆翠幄清油车,只让车夫往城南门口去。 一路如何暂且不提,不过多时便至了这南门口,却已到了三五人。宝茹心中暗自咋舌:她自忖自己是课长应早些过来已来得较约定的早了,她们却能来的更早些,出来玩耍确实雀跃。 大约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到了约定时辰宝茹再数一数人头,十二个女孩子一个也不少了。一群人便出得城去,宝茹家的马车打头——她家车夫才识得去那白心庵的路。后头跟着别的马车,这一路便往白心庵去了。 不多时便至了白心庵,这白心庵地处郊外,周遭倒很有些村野风光,众女孩子一时看住了。再看那白心庵,却是门巷倾颓,墙垣剥落,有额题曰“白心庵”。门旁又有一副旧破的对联云:“安贫感悟佛祖意,乐道明了菩萨情。” ‘怪道没什么名气,这般样子竟是十分清贫的。’女孩子心里都是这般想,其中还有些忧虑: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好素斋?只是宝茹却一惯是个可靠的,众人便暂且压下了心中疑虑。 宝茹引了众人进去,先见得一个青衣扎裤的小尼与她们行礼,这小尼早得师傅吩咐,晓得这是来吃素斋席的信客,只把她们往待客的院子里引。 “居士们往这边来,师傅交待把西院留了下来。” 那西院并不大,门旁也是一副对联:“瓶插千年柏,炉焚万寿香。”里头只得三间屋子,并一个小小院落。屋子是白墙青瓦,院子里香草芬芳,还有一架藤萝,竟是一个十分干净清雅的所在。众人放下心来,晓得宝茹这回也不会让大家失望了。 不会失望是自然的,宝茹在吃食上也算得见多识广了,可这白心庵的素斋她依旧是赞不绝口的。 白心庵的素菜原料取于庵堂附近出产的苔蘑、木耳、黄花菜、马兰头、豆苗、椿苗等山珍野味,配以腐竹、冬笋、鲜菇、玉兰片、豆腐、新鲜蔬果等,或清炒、或火煨、或清炖,一般不加佐料调色调味,以清淡为本色,青丝绿叶,间色分明。 这般简单的原料,就越发考验功夫了。宝茹预定的是“四四到底”的整桌素席,所谓“四四到底”就是四压桌、四冷荤、四炒菜、四大件,共十六个菜。 那四压桌便罢了,只是四样甜食干果,和平日用的没什么两样。其余的菜却让这些小娘子大饱口福,甚至是大饱眼福。尤其是素烧烤鸭、鱼香肉丝、回锅肉和糖醋鱼这四样,就是周媺家开着大酒楼的,尝了也分不出来,这些竟是拿了豆腐青菜等做出来的。 “人家说这常人间也是卧虎藏龙的,我原不信,今日来了这儿才晓得竟是真的。”周媺拿帕子擦了擦嘴道:“我随着我家叔伯也吃了不少名席了,南北素斋也不是没见识过好的,今日这一席竟不输给那些一等席面了。只是稀奇,这样好的手艺,怎的就没什么名气?” 宝茹笑着说道:“你们当然不知道,白心庵本来素斋也只是平常,只是去岁新剃度了一位女尼,好像是流落至此,她本家在外省说也是名厨呢!我母亲常来这里念经,不过是取这里的清幽之意,我陪着来了一遭儿,经是没念的,倒是享了口福。” 她这话说完,众人也都笑了,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用完素斋,大家都找了个座儿休息。宝茹让小吉祥把自己的风筝拿来,她先头特意选了两个新奇的,当时在风筝店里见时就觉得有趣,想着要给周媺和玉楼也看来着。 “咦!这也是风筝么?”玉楼最先忍不住惊奇起来。 第21章 倒霉亲戚 “这自然也是风筝。”宝茹手里捏着那风筝颇有些自得。 那风筝的确奇巧,别的都罢了是寻常沙燕的样子,只一样,竟只有手掌心大小。玉楼把它从宝茹手上抢过,看稀奇一样端端正正地摆在手上。 “这也能放起来不成?” “自然是能的!”宝茹得意道:“这是今年京城流行的样子,春日里满京城都在放这样的,如今湖州才有呢!” 风筝这样的玩意,纸竹做成,再破费也是有限。女孩子见了这样的奇巧玩具自然都有些动心,纷纷来问如今湖州哪里有卖这种风筝的。 只晁月娘在一旁不肯上前,她也带来了两只风筝,都是她舅舅从外省带来的,一只是担子双蝶,一根竹担起两只蝴蝶,也算很有意思了。再有就是一只南通‘七连星’,看起来普通,放上去却能发出各色哨响,音色美妙。她本想着能炫耀一番,没想到先给宝茹占了先。好在一会儿后大家就发现了她的两只风筝也是不同寻常,都纷纷来看她了。 等到外头日头稍偏,风筝便能放了,只是这些女孩子都是闺阁弱质,有些还没把那风筝飞上去就已经是汗淋淋的了,宝茹倒是还好,至少把那一只小沙燕坚持着放上去了,那沙燕甚小,稍稍飞高了些竟就看不见了,只能见着一根绳悬着,倒也有趣。 大家大都带来两三只风筝,这样后头就只能让小丫鬟去放起来了。女孩子们只拿了那包袱布,往碧草地上一铺,摆上自家带来的食盒,里头也有点心蜜水,一边吃一些,一边瞧丫鬟们放风筝。 “小姐,你瞧这样够高了么?”小吉祥回头问坐在树下的宝茹。 宝茹见那一只软翅蜻蜓也成了一个小点,猜那一圈线也转了大半了,便与她道:“够了!你放了它罢!” 和宝茹以前放风筝不同,这时放风筝不会放完了再收回来,都是放得高了,只把风筝线铰断,任它飞去,称作‘放晦气’。 小吉祥也觉得风越来越紧,手上也越来越得力,是放得的了,只用牙在线上用力磨咬了几下,咬断了线,那风筝飘飘摇摇便随风而去了。一时越来越小直至不见,这般宝茹才收回眼睛,只觉得有些微微目酸。 后头其他人的风筝也纷纷放飞,这样一番玩耍下来,待兴尽回归,竟然已是红霞满天。各女只在南城门口分别了,各自家去。 今日这一番玩耍,不乏追跳打闹,待宝茹自马车下来脸上红晕也没消散,只扶着小吉祥的手还与她说笑。 两个人正说的兴头头的,开门的来旺却是一脸小心的样子,他悄悄地低声与宝茹递了一句话儿。 “两位叔老爷来了呢!” 家里久不提的称呼她还乍一下不知是谁,愣了一下才想起是自己该叫叔叔的两位——不是姚顺风与姚顺水又是谁。 自上回姚员外差点出事,他们来自家闹过后,他们再也没来过,宝茹情知再是脸皮厚也没得脸再上门了吧,却不想今日他们却来了,只觉得荒唐,都那般撕破脸了居然还有脸再来?这时候宝茹倒是有些佩服自家那位大姑了,好歹人家起手不悔,既然与自家闹翻了,便也就不会来卖好儿了。 进得家门,家里气氛诡异,厅堂上只有自家父亲和两位‘叔老爷’,父亲自然坐在上首,两位‘叔老爷’陪在下座。宝茹猜想母亲应该是避在内屋去了——她再是好脾气,那时候那一通闹就是泥人也恼了罢。 宝茹本也想着回房避着,不然说什么呢?骂他们么,他们再怎样却是叔叔,礼法大过天的时代自己可不惹这麻烦。那就是装作没什么,含糊过去么?宝茹自觉自个儿做不到,她现在觉得看到这伙儿倒霉亲戚自己就生气呢! 可宝茹家房子实在浅,宝茹回自己的东厢房还是要从正院里过,两位‘叔叔’正好瞧见她。宝茹也只得与他们行了一个晚辈礼,转头就不看他们了,只与姚员外说自己不好扰了父亲与叔叔们说话,自回房去了。 姚顺风与姚顺水两个今次来带了两包螃蟹,本想借着送螃蟹的由头走动一番,那事儿不提,就遮掩过去了罢。只是往常十分好说话的姚员外虽没把他们赶出去,却也一句话不肯接,脸色也淡淡的。 他们自在那儿自己说话,实在也有些说不下去了,这时候宝茹回来了,两人本想把宝茹夸一夸,好歹讲两句场面话,把现下应付过去。可话还没出口,宝茹就走了,竟半分面子也没给自己这两个叔叔。心中一阵怒气,本要发作,又一抬首,看见了上首坐着的姚员外,怒气便去了那爪哇国了。自己两个在这儿还十分不受待见呢!一时间站在一旁,脸上讪讪的。 姚员外见自己的这两个堂兄弟这般模样,心中也没什么好声气。他本以为这两个今日来能赔礼道歉,哪怕是假作悔过哭一哭,说自己是鬼迷了心窍,一时行差踏错,也好过现在这样子,竟想着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一如往前了! 到了最后姚员外也没说什么松口的话,只是最后他收下了那螃蟹,却也不是白收,还还了姚顺风姚顺水几样回礼——这般意思就是这事儿还没过去! 两位‘叔老爷’也看出了姚员外的意思,所以走时既松了一口气,又苦着脸——姚员外的态度已经松了,只是却不肯轻轻放过。 今日因着这两位‘叔老爷’的关系晚饭开的格外迟。宝茹在饭桌上见到了一道蒸螃蟹,情知父亲已经收下那两位带的东西,只怕冷着也不会冷多久了,心中哀叹为什么不能借此摆脱那两位呢?父亲也太好说话了吧! 只是宝茹哪里知道姚员外哪里是因为好说话才这般容忍,到底是因为姚员外少时没了爹娘,只在宗族各位亲戚家吃百家饭长大,姚顺风姚顺水家的婶娘就算是再不乐意,迫于宗族还是给过他几口饭吃。 无论怎样,恩就是恩,人给了你好,你就得记着还,这是姚员外的爹娘教给他的。不然他也不会郑卓的父亲写信与他托孤,他便没个犹豫就往泉州去了。 宝茹因着受气不过,那蒸笼里的螃蟹竟一只没挟,只当没那菜肴。姚太太因为身体弱也没吃螃蟹,只姚员外与郑卓两人吃的多。 郑卓也是头回吃这般大的田蟹,倒是与他以往在泉州吃的海蟹格外不同,觉得十分香甜,不知觉还多吃了几个。只是奇怪,他多吃几个螃蟹,宝姐儿做什么瞪他? 宝茹心里气呼呼的,她本想着要把那螃蟹倒了喂狗的——她倒是忘了,她家是没养狗的。可是一顿饭下来,父亲和郑卓两个居然把螃蟹吃完了,一面说明两个忒能吃了,一面也是姚顺风姚顺水两个特别吝啬,看着大螃蟹昂贵,肯定没买多少。宝茹心里恶意地猜测。 宝茹第二日上午与周媺玉楼吃点心时还忍不住与她们说了这回事,待宝茹信誓旦旦地说到‘那两个一定是十分吝啬,不然怎的一顿就吃完了’时,周媺与玉楼都笑得不行。 “你怎那么多想头!”周媺倒了一杯茶,怕呛着,缓了缓这才饮下。 “嗳!是不是家家都有这样几个倒霉亲戚。”宝茹说完了,忍不住叹道。 “可不是,都说朝廷还有三门穷亲呢!”周媺笑着与她说。 “不是,不是这个!”宝茹摇着头快速否定了,咬着嘴唇道:“穷算什么?我家每年年头年尾的,也有那打抽丰的。很有些人也是端端正正的,虽说迫于生计不得不来求些帮衬,但是人心里记着好呢!来年情景好转了,也不会忘了给我家捎些瓜果米面,答谢答谢。这不值什么,难得的是有这一份心!” 周媺一开始听着还当是些玩笑话,待听完却也是沉思,没想到宝茹后头说的这样质朴。仔细想想也很有理,穷算什么,家里亲戚,帮衬帮衬就是了。最怕那等日日与你敲骨吸髓,却当作是理所当然,末了不念着你半分好的,这才让人心冷。 宝茹想着的是那两个‘叔叔’,好歹离得远,平日里又没得啰嗦。周媺却想着自家那没分家的大院子,俗话说,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何况日日相处,自己几个叔叔婶娘哪个是好相与的?整日里只说自家占了管家的便宜,只要自己有些好穿戴便拿来说嘴,指桑骂槐,绵里藏针。 周媺有时觉得自己只有在学里才是松快的,一回家就十分憋闷。这些话她从没说过,哪怕是最好的朋友宝茹与玉楼,她从小学着闺范长大,实在做不出与别人说长辈是非的事来。 甚至有时候她会心里暗暗觉得羞愧——自己竟然是这样暗自怨恨自家家人的!怨恨婶娘刻薄;怨恨奶奶把持家里不放,不肯分家;怨恨堂妹没得半点德行......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只有没得这般烦恼的龚玉楼咬了一口糖糕,轻描淡写地作结。 正当三人有些缄默时外头有了一阵嘈杂声响,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这不应该啊!丁娘子家里因着教着小娘子,门户最严,只怕冲撞了!今日,是有什么事? 第22章 丁娘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