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谢明江从谭以星适时的沉默里退出来,走到房间外面,感觉脑海中闪过这样复杂的事情也就是一瞬间,它们随时可以以或片段或连贯的方式呈现,也许是因为它们从来就不曾被谢明江真的抛到脑后,在他每每麻木死心时如期而至。 谢明江没有只是不讨厌谭以星,只是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配,也没有能力,更没有精力再去爱另外一个人。 爱有和甜蜜同样分量的沉重,那不是校园里的牵手和放学回家前的接吻。谭以星要的喜欢,他不是吝啬不给,哪怕是在这短暂的半年,哄这么个马上成年憧憬爱情的人开开心呢?谢明江不知道要怎么给。 第27章 寻亲之旅 谭以星眼眶没好,也得复学,徐遥嘉很好奇:“为什么不借机在家,翘掉期末考啊?” “谢明江不让。”谭以星吭哧吭哧地,又在抄他的作业,就这会儿看着比较勤奋好学,不过那也不是对知识的渴求,而是对答案的向往。 把答案向往完了,谭以星还脸皮很厚地说:“所以你看我,天堂有路我不走,学海无涯苦作舟啊,我逆流而上。” 他语文的进步少不了伴随对博大精深的中文的变异,徐遥嘉不想费力盖韩愈的棺材板了,只是很惋惜道:“可惜了,天时地利人和,可惜了。” “什么可惜?” “不抓住机会可惜。”徐遥嘉打开课本,“你这艘摇摇欲坠的小舟不适合逆流而上。在咱们期末考试的洪流里,很快就会翻船的。” 谭以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那能怎么办呢?那天晚上自己简单地提了下周卓,谢明江就黑脸了,看着气场都不对,自己当然就掐了话头,把散发阴郁的他目送出房间。 还以为他当天晚上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呢,第二天早晨上了饭桌,他的脸依旧是臭不可闻。 谭以星对天发誓,当时已经很柔弱地扶着自己的眼眶,连声音都没平时粗了,哀叹:“谢明江,还是疼,能不能不上学?” 但他完美的表演被谢明江完全无视,他不知道沉浸在什么事情里,盯着盘子发呆,没听见。 “谢明江!”谭以星声音放大了些,“我现在这样没法学习,看不了课本,必须请假。” 谢明江这才抬头,眼睛黑而忧郁,击中了谭以星那颗少男心。 谭以星心跳一下砰砰的。 谢明江盯着他眼神里有几分关切:“请几天?” “唔——”谭以星现在想起来万分后悔,但当时自己确实是美的上天,于是很得寸进尺地咬着筷子说,“就请到期末考试结束吧。” “……”谢明江眼神里的关切立刻烟消云散,冷哼声,“假可以一直请,但考试必须去,而且考得不能比上次差,做不到就老老实实去上课。” 谭以星看出来了,这个人就是这么惹人讨厌,自己真是瞎了,才能看上他。 行吧,仗着我对你的喜欢你就可劲儿作吧。得到的永远有恃无恐! 谭以星瞬间不想吃了,起身背书包,很郁闷地说:“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爱心。谢明江,赶紧帮我找妈,我要争取和我妈过年,给你说我不是开玩笑的。” “……”谢明江本来低头吃饭,对他的离去几乎是无动于衷,听这话,走出饭厅。 谭以星没想到他还追出来了,变本加厉道:“真的,不然让佐藤接我,我要回日本。” 谢明江当即想也不想:“回什么日本?……我这不是正给你找着呢吗?” 谭以星不是很理解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回日本,一跟他说帮忙找妈的事情他还会精神格外紧绷,这能理解为谢明江想自己留在他身边吗?不能,分明知道谢明江不可能把自己留下来,他对自己骂是真骂,嫌弃是真嫌弃,吓唬是真吓唬,偶尔摸摸头那才是虚情假意。 下午前两节毫无人性地安排了数学课,谭以星一遍打着哈欠,一遍转着笔,一遍思索这里面的玄机。真忙啊,分身乏术了都,幸好数学是自己的强项,不然真心累的无法应付。 眼看着天气日渐变冷,到午后的太阳晃得人眼睛格外疼,今天廖铮约打高尔夫,方端也在,三人许久不曾聚在一起,所以虽然开张的球场离得远,谢明江还是很给面子的去了。 廖铮估计是从方端嘴里听到了什么,谢明江人一到,他就带着几分坏笑:“听说你现在都带上孩子了。” 谢明江没有急着热身,自己不是来打球的,只是因为最近的烦闷没有出口,不想一个人带着,但听廖铮这话,真想转身就走,免得被他这幸灾乐祸的嘴脸气死。 廖铮见他不说话,和方端交换个眼神,走过来坐在谢明江旁边:“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听老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廖铮自带自来熟气场,把谁都叫得很亲热,满世界的不是老这个老那个,就是称兄道弟姐姐妹妹。 谢明江没想到他信息来源还不少,徐长丰能夸谭以星什么,就谭以星那样虚有其表的人,也吹不出什么内涵和深度,只能夸夸外在。 谢明江咂下嘴:“啊,理综能考十二分的人,那的确是天上有地上无。” 方端看他那个神情脸色,忍不住笑了:“你看你,脾气也太大了。” 谢明江看他恋爱谈得春风得意,不别他不过瘾似的:“你脾气不大,你领走,要多少钱我给你。” 方端一点没生气,还是好脾气地弯弯嘴,一副不和他一般见识的模样。 谢明江最近在心里琢磨,怎么给谭以星个交代,让他死了这条要找妈的心,不过想破头也没什么好主意,算了,实在不行,退而求其次,设个局骗骗他,就假装带着他到附近哪个地方转着找一圈,见不到人就顺理成章告诉他这线索废了,还得重新花时间再找。不知道谭以星会作何反应。 谢明江想了想,的确还猜不出谭以星会怎么办,他就没有那种普通人的思维似的,谢明江自认的确揣度不了。 按照谭以星的理解,既然谢明江说不来上学期末考试就必须考得比月考好,那言下之意是天天坚持上学考得差点也没关系。最近奶糕经常连个影子都不见,不知道到哪里勾搭母猫去了,有时候连盒子里的猫粮都吃不干净。 谭以星浑浑噩噩地考完了自己的考试,还是那个熟悉的考场,熟悉的考位,熟人连帽衫男,连帽衫男强行卡在他前面坐下,发卷子前忍不住回头道:“哥们儿,跟你商量个事儿,把分数考高点儿,这个座位这么挤我坐着难受。” 你以为我不想吗?问题你的四十多分儿我只能仰望啊,那是我无法企及的高度。 谭以星眼睛上还刷着紫药水,闷闷道:“你不能和我商量,你要和批卷老师商量,我语文也想考四十分。” 连帽衫男笑了:“嘿嘿,哥们儿你真幽默。” 谭以星:“……” 不管考成什么样子,考完总是轻松自在的,谭以星在家里翻来覆去的睡了吃,吃了玩,这天他正躺在沙发上看篮球赛,谢明江提前回来了,到他对面沙发上坐下,拿出个牛皮纸袋子。 谭以星放下装薯片的木质大碗:“什么啊。” “自己看看。” 谭以星抽出来看,大声朗读道:“房屋租贝合同复印件。这是干什么的?” 谭以星抽出来看,大声朗读道:“房屋租贝合同复印件。这是干什么的?” 谢明江倒抽一口冷气,走过去坐到谭以星身边,把纸直接抽过来念:“房屋租赁合同复印件。”然后他唰唰地翻到这份文件的最后一页:“这里有你妈妈谭黎曼的签字。” 谭以星也没见过谭黎曼的签名,当然怎么看怎么信,把头凑在谢明江肩膀上:“是啊,租期五年,喔,截止到今年五月三十日。” 谢明江说:“嗯,好像是你妈之前一直在那边做生意,但是租期届满后再没有续租。”谢明江又翻到前面一页,指着第二段,“你看,你妈条件还挺好的,这是别墅,据我所知这别墅附近就有几个小厂子,你妈好像是这间成衣厂的入股人。” 他又打开第二页,是网上下载的企业信息公开页面,的确有歌美纳服装公司在a市郊区平麓山附近所建的厂子,上面的第二大股东就是谭黎曼。后面还附有谭黎曼的相关信息,年四十岁,祖籍福建。 这些材料全是谢明江伪造,不过他想骗骗谭以星肯定够了。 谭以星趴在谢明江的肩膀上,费力阅读着,果然挺高兴:“好像真是我妈。” 谢明江的肩膀都要被他压塌,侧过头想骂他,不过太近,唇线微微擦过谭以星的脸颊,若开口那就不是骂他,而是亲他了。 “……”谢明江只能紧闭双唇,默默把脸转回来,“从我身上起来,这个周末,我们去附近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妈。” 谭以星终于直起身子:“哦,好。” 谢明江感到奇怪,觉得他并不是个十分开心的样子,正想着说点儿什么,谭以星倒是比他先开口—— “谢明江,你说我妈她会要我吗?” 他大口大口嚼着薯片,边嚼边说话:“你说,她一直知道我在日本,不过从来也没有联系过我,也没让我爸跟我带过什么话,她会不会已经和别人又结婚有小孩了,不记得我了。” 谢明江不知道怎么接,俯身把材料全部装回信封,谭以星又凑近,抹两下嘴:“万一,我说万一,她要是不要我,你会不会也不要我,那我怎么办?你能不能骗佐藤说你没找着我妈,让他再把我接回去,我好继承遗产。” 谢明江见他考虑的那样认真,语调也那样平常,和平时一样的吊儿郎当,自己心里倒突然就揪了下,在他头上揉把,很轻描淡写地说:“不会,万一的万一如果发生,我不会不要你,等到你继承上遗产你再回去。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负责任。” “……”谭以星愣了片刻,咧嘴笑了,就是那笑容勉强中带着丝欣慰,谢明江很难在他脸上看到这么复杂的表情。 不过那只是一瞬,下秒钟他又抱起大碗歪倒在沙发上看电视:“那我就放心了。” 谢明江并没好受些,即便他坐姿差到那个份儿上也没有说他,拿着袋子默默上卧室换衣服。 只是走到二楼,从栏杆边上向下俯视,看到谭以星趴在那儿投入而激动的扭来扭去,他突然闪过那么个念头,其实如果谭以星以后真的没有地方可去,就算超过一年的期限,自己也不会赶他走。 等他能独立吧,谢明江妥协地想。 不过这样的柔软总是短暂,对着谭以星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无语和咬牙切齿,就比如来的很快的这个周六,谭以星自告奋勇地看天气预报,非说是个大晴天,结果两人到了平麓山南脚的别墅区就开始下冰雹,个个跟樟脑丸似的,别墅房主说谭黎曼到期就搬走了,和自己说成衣厂要在深圳开分厂,自己要到深圳去。 谭以星说:“她现在身体怎么样?” 房主愣了愣:“好啊。” 谭以星说:“那就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小时候我妈身体不好要送去医院这种记忆。” 谢明江知道他说的或许是谭黎曼被莫竞骁打穿腹部,大出血送往医院抢救无效,但可能是因为他当时年幼,且那个情形很混乱,所以记忆错误了。 于是谢明江绕开话题:“那她应该是没有成家吧,有男朋友吗?她到深圳和你联系过没有。” 房主道:“咳,我一个房东,平时和小谭也就是普通的合同关系,她没和我联系啦。” 谢明江点点头:“这次多亏了你,不知道怎么感谢,这是谭黎曼的儿子,从日本过来找她的。” “知道,知道,上次李兆成先生专门就过来一趟说这个事情,也是你一直孜孜不倦地找我,他说他本来就只记得小谭在我们这片住,但具体是租谁的房子不清楚。只能说你们还是挺有耐心的。” “给孩子找妈么,肯定有耐心。”谢明江状似发愁道,“不过这又得从深圳找起了,李兆成本来和她有那么点儿联系,说是在聚会上认识的,我在深圳可没什么朋友,哪来这么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机会呢。” 第28章 再次表白 房东笑笑:“那没办法,谢先生,你还是得慢慢找。” 谢明江拿出一个装钱的信封袋:“感谢感谢,如果她和你有什么联系,还得麻烦你及时给我讲一声。” “那怎么好意思呢。” “唉,你这就是见外了,咱们以后都是朋友,有能用的上我谢明江的地方,只管开口。” “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房东笑眯眯接过那钱,“外面一直下冰雹呢,没法儿回市里了,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儿住一晚上,虽然东西简陋,不过总比车子砸出窟窿强。” “我就住在旁边挨着的那一幢,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就行。” 房东前脚走人,谢明江后脚就大喇喇倒在沙发上,拿起手边的遥控去琢磨着,打开了空调和电视:“这就是你说的晴天?网上的那么溜,天气预报不会查?” 谭以星也有学有样地倒在谢明江怀里:“真查了,说是晴天啊。” 谢明江把他的毛头拱开一点:“你查的哪儿的天气,是a市郊区还是a市?” “我查的a市郊区平麓山!” 谢明江仍不满意,存心抬杠似的说:“哼,你怎么不查a市郊区平麓山南脚别墅区第二栋呢?” “……”谭以星翻起来,瞪着眼睛,“咱俩要不现在出去打一架?” “你确定这种天气出去以后我还能找着你?你早让风刮跑了。” 谭以星没皮没脸道:“是,我来了以后我都轻了六斤,你把我都折磨成什么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