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萧约猝不及防,疼得嘴角都抽了抽,瞪了女帝一眼,继而又迅速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淡定道,“人有生老病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难怪前几天感觉老师变丑了啊。”锦荣自顾自地道, 萧约:“……”死徒弟,真是师门不幸啊。 “老师,你总说你师门的,但这么多年了,好像也只看到你一个人哦。”当然不包括锦荣,她自认和那神叨叨的师门没有一毛钱关系。 “师门有训,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见过他们。”萧约自傲道。 “其实就是没混出来也不好自报家门吧。”锦荣一副懂了的样子。 萧约嘴角抽了抽,死徒弟。别以为当了皇帝他就不敢怼,好吧,他的确不敢怼,谁让沈锦荣现在是皇帝呢。 半月后,女帝锦荣便定下了编书的总纂修还有其他编修人员,至于修史人选也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并未对外公布,这点并不让人觉得意外,修史官比起编书来,贵精不贵多,过去几朝,往往是由一两人花费数十年时光完成修史。 编书工程浩荡,参与人员也极多,上至翰林院官员,厚德大儒,下至学院学子,印刷造纸的工匠,皆数出力。参加者计正总裁三人,副总裁二十五人,纂修三百四十七人,催纂五人,编写三百三十二人,看样五十七人,誊写一千三百八十一人,续送教授十人,办事官吏二十人,共二千一百八十人。而先后供事编辑者三千余人。 连百官之首的丞相周君璧闲暇之余也要过问编修一事。 一载过后,风调雨顺,各地的吏治也都走上了正轨,大周真正稳固了下来。 而一桩杀人案却突然震惊朝野,一贵族女子为了承爵害死嫡出兄长,这让朝臣们不禁纷纷议论起让女子拥有承爵权利一事是否妥当了。 上朝之前,周君璧便去了养书殿求见女帝锦荣,也是为了此事。 锦荣依旧踩在高高的梯子上,翻着书,头抬也不抬地道,“朕还以为过几年才会出呢,” “陛下早就料到今日之事。”周君璧有些惊讶道。 锦荣淡定道,“人心是这世上最不可测之事,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令女子承爵,便是刺激出了女子的野心,就算一开始没有,在家族的重点培养以及接触到更为宽广的外界事务后,又怎么可能再甘心回到那四四方方的宅院之中,囚于妇人争斗中。 “那此事该如何处置为好?”周君璧问道。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作为丞相,应该不用朕来教。”锦荣告诫了她一声。 周君璧心头一警醒,是她差点昏了头,只考虑到此事会带来的影响,却忘记了律法至上,什么也越不过律法。 “臣懂了,陛下。” “退下吧,待会还要上朝呢。”锦荣合上了书,放回书架中,从高梯子上下来,旁边自有宫女上前为她正衣冠,换上朝服。 朝堂之上,果然有御史上奏此事。 锦荣命大理寺依法处置了那贵族女子,但又拿起了桌上的几道奏折,准了敬安侯嫡孙女承继世子之位,宁忠伯的嫡长女承爵,爵位依例降一等,为三等伯,另外还有几位公侯家的女子,皆准了奏折,并督促礼部快速办理。 众朝臣面面相觑,再去看丞相周君璧的脸色,只见她闻言不惊,却又似乎并不知晓。 一些有心思的人也只得暂时压下去了。摆明了女帝是要扶起一批承爵的女子和他们相斗,他们若再纠缠这个问题下去,那些得了好处的有爵位在朝堂上话语权的贵族女子,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和他们斗下去,到时候,究竟是谁的丑事被揭出来,就不知道了。 果然,没过多久,几家内宅斗争牵涉的承爵的事情被曝露了出来,且为家中庶出子弟或嫡次子,由大理寺介入处理。 原来的那件震惊朝野的案子也就不了了之,走正常程序依法处置了。 女子承爵之事已定,无法再改,众朝臣也逐渐默认了,但之后带来的事情却也无法忽视,比如贵族女子承爵,那么婚嫁事宜又该如何。 有些公侯人家在向女帝请旨赐婚后,挑选了差不多的人家,女帝也下了旨意,若是有子女,皆可承袭父母爵位。 但也有朝臣提出,有爵位的女子若是嫁人之后,爵位是否由婚配之人承袭,此话一出,不少贵族女子退了婚,准备招上门女婿。就是这些贵族女子的家族也不愿意,好好的爵位怎么能让给别人家。 女帝锦荣很淡定地下诏,爵位归女子所有,即便婚嫁也不归于夫君,日后可传给嫡出子女,若无子女,则由官府收回。 一件事情不可能永远面面俱到,还得看人怎么做。 不过这阵承爵女子婚嫁风波过后,忽然有人提到了女帝后宫之事。 女帝至今无子嗣,太子或太女之位也未定下,这让一些老臣不禁有些不安啊。但想到女帝的性子,众朝臣就把希望寄托给了最受女帝信任的丞相身上。 忽然被交托了重担的周君璧嘴角抽了抽,她自己都还没有过婚嫁,结果要去劝女帝广纳后宫。 三思后还是拉着国师一起去了,也好到时候转移帝王之怒。 “我混了这么多年,都还是个童子鸡。”不知何时变作了白发童颜愈发有国师气度的萧约不满道。 “国师,你刚才说了‘童子鸡’吧。”丞相周君璧嘴角抽了抽, 虽然一直都知道陛下的这位老师性子歪,但没想到混不吝到了这个地步。 萧约瞬间正经了起来,“师门有训,我等弟子需保持元阳之身。”当年倒霉进了就出不来了。 萧约笑道,“周小姑娘,这么些年,你难道也没想过找个如意郎君啊。” “国师说笑了。” 锦荣当上了皇帝后,就曾赐周君璧自主婚配权,如果有喜欢的人,随时可以来找她赐婚,但却被周君璧婉拒了,她自道一心家国天下,无意儿女情长。 这些年也的确如此,不是没有男子为周君璧的气度风华所倾倒,其中不乏有品貌皆为上乘的好郎君,可周君璧却专心勤于政事,半点心思也没分出去。 萧约看着已颇有一代贤相气度的周君璧,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这条路,她走得着实不易。 两人东拉西扯,终于走到了养书殿,令他们意外的是,锦荣对他们所求见之事的反应, “好啊,准了。” 这么简单,萧约和周君璧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难得女帝如此爽快,不会是有什么其他计划吧。 “你们想多了。”锦荣在一旁幽幽道, “其实朕早就想要后宫佳丽三千,只是之前忙着打天下,开国之后又忙着治理,终于等到你们想起这件事了。”女帝锦荣笑眯眯地道。 “毕竟,朕还是需要一个继承人的。” 而且得是个公主。 关于这件事,锦荣和她的得力心腹丞相周君璧曾经讨论过,天下兴亡,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即便是男子为帝,两三百年后依旧会灭亡,和女子又有何异。 当然人选也不会轻易挑的,包括这些皇位继承人的父亲,品貌都得是上好的。 三月后,女帝沈锦荣广纳后宫。 第33章 女皇篇 后记, 对后世而言,周朝这个由女子开创的朝代,是个奇葩的朝代,皆为女子继位,不是没有皇子,但却远远竞争不过许多位公主。 而大周的启明朝代,诞生了许多犹如璀璨明珠的传奇人物,无论是开国皇帝沈锦荣,一代千金丞相周君璧,貌似神仙的国师萧约,还有被后世传为‘聚宝盆’的沈锦荣之父沈虔,规模远远超过了前代编纂的所有类书,迄今为止也被世界公认为最大的百科全书《启明典》,还有呕心沥血写出史家之绝唱《长史》的乐达明…… 那是个灿烂而又开放的时代,女子科举承爵,女学女军,海外贸易扩张,远洋航行,占领无主之地划为国土,还有仅仅凭着操控白银流通就能毁掉大陆另一端的国家…… 怎么能不令后世人向往? 考古家最新挖掘出了启明朝国师萧约之墓,这被称为或许是本世纪十大发现之一。考古人员们从棺椁中找到了不只一本手记,这对他们研究启明朝辉煌文化历史将有极大帮助。 当七老八十的考古学者激动兴奋又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地翻开手记的第一页时,露出了斑驳隐约能看清的几个古体字,《我与女帝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考古学者卒…… 事情推到启明朝,一日,越老越活过去的萧约抱着笔记来找锦荣,“你说,怎样能让后世人记住我呢?” 锦荣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事了,前段时间,萧约师门的几个弟子找到了他,得知他居然当上了女帝的师父,一时崇拜惊叹不已,萧约的虚荣心立刻得到了满足,最近嚷嚷着要留下什么手记,让后世人更了解他的伟岸光辉呢。 锦荣磕着瓜子,随口道,“你写朕就好了。” 她这随便一说,就被萧约记下了,也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名字,《我与女帝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实为萧约的吐槽日记。 甚至连带着启发了丞相周君璧,能给后人留下些什么告诫启示也不错,于是也开始了写日记的人生。 考古学家在医院被急救醒过来后,身边的学生立刻告诉了他实情,他的偶像启明女帝没有和国师有不得不说的秘密。 虽然顶着这样一个让人忍不住多想的名字,但实际上还是很有考察价值的,感觉从萧约的吐槽中发现有价值的东西的考古学者们还真是不容易啊。 有研究价值的就比如说女帝沈锦荣长生一事,传闻女帝晚年时期,有方士进献丹药,可延年益寿,更有人说女帝生前为自己修建了天宫陵墓,以求长生不老。 这些匪夷所思的传言都在国师萧约的手记中得到了,否定。 萧约的手记这样的。 事情再次推回到启明朝三十五年,萧约和周君璧得知有的确有方士进献丹药,而且有人试过,效果不错,令人容光焕发,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即便触怒龙颜,也要加以劝谏,至少要让女帝知道长生不老的不切实际。 然而,女帝锦荣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他们意料,“我没想过长生不老啊。” 即便已经垂垂老矣的女帝依旧很淡定地道,“当几十年皇帝已经够累了,还想我当百年千年,费心费力打理这江山社稷,怎么可能?” 萧约和周君璧:“……” 然后灰溜溜地退下了,听说那个方士也早就离开皇宫了,毕竟这里不好混饭吃。 很多模棱两可的历史史实在萧约的手记中得到真实的回答,但仍然有些隐秘的历史无人得知,比如一代贤明宰相,后世官员楷模的周君璧,此人来历,家世无从考据,有野史记载说曾经的镇北将军邵云沛身边曾有一个同名同姓的军师,但却为男子,有后人猜测是同一人女扮男装,无从考据。 还有一个让考古学家苦苦追寻的历史真相,那就是写出史家绝唱,被奉为千古第一史书的编写者乐达明此人,她花费了近二十年的光阴独立完成了《长史》的编纂,但史书却没有留下她除名字之外只言片语的记载,只知道她是启明朝的一名普通史官。 但能编写出《长史》的人又能普通到哪里呢? 考古学家迫切想要从萧约的手记中得到真相,可惜他也未曾提及,实在令人奇怪。 直到又发现了传世名相周君璧的手记,方一窥见那位神秘又才华绝世的女史官,寥寥几笔却让人不解。 启明十七年, 周君璧向女帝上完奏表后,思及关于黄河河坝之事,虽开国十多年没有泛滥过了,但近日黄河一带官员的奏表中似乎提及此事,担心今年会有水祸,周君璧便想去编修史馆找些往年旧例,看看有什么迹象可循。 在得了女帝身边总管传话后,周君璧便往皇宫西面较为偏远的角落去了,那里就是编修史馆。 昏暗泛着些微腐朽陈旧的纸张味,编修史馆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一两个趴在桌前打着瞌睡,这样混日子的官吏,周君璧也不指望他们能帮她找到什么,也没有叫醒他们自己走了进去。 “光佑年间……”周君璧眯着眼在一排排落了些许灰尘的书中寻找着,忽然碰到了某个在里侧桌子边提笔写着什么的人, “周丞相。”那人认出了她的身份。 周君璧瞥到她身上的青色官服,应该是这里的史官,还是位女子,周君璧微微疑惑,这些年任用的女官无论是留任京中,还是调往各地,以她的记忆力不会忘记,可是这位她却毫无印象。 “丞相大人想找哪本旧史?”那年长看不清模样的女史官起身行礼后不卑不亢地问道。 周君璧微微一愣,继而道,“我要找光佑十年到二十三年的黄河旧历。” 那女史官微微一笑,“这个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