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用戒尺打掌心?上一次挨打是什么时候?赵文成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开蒙时,别人都在认真习字,他淘气趁着先生不注意溜出去玩,回来后飞快的写完功课想应付过去,被先生教训了还梗着脖子死不承认,还撕了书跑回家说先生冤枉他再也不去学堂了。 母亲气得抓起戒尺就打,他越是不认错,母亲打得越狠,要不是父亲拦着,他这双手都要废了。 赵文成脸上抽了抽,那些童年‘痛苦’的回忆,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老夫人当众说起,弄得他有些局促。 倒是略略打量了柳相思几眼,除了眼前一亮觉得这小姑娘是个祸国殃民的长相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母亲把他小时候的糗事都拿出来说,还让小姑娘唤他一声‘赵二哥’,无非是想拉近一下距离,还说出碰到难题尽管找他的话,显然这一位是得了母亲青眼的。 只得顺着母亲的话往下说:“柳家妹妹不要客气,若是有事在下能帮得上一二,尽管开口。” 柳相思连称不敢,倒是云伯,皱着眉头犹豫了许久才试探的开口:“不知道老夫人要回京,是否要从云州城内走呢?” 云州城是返京的必经之路,云伯这么问,很明显就是有事相求了。 “自当是从云州城走的,老伯有事尽管开口。”赵文成刚说过要照拂柳家的话来,哪里会出尔反尔,自是顺着云伯的话说道。 “既是路过云州城,老夫人、赵大人,老奴有个不情之请,现在外面民乱还没有完全平息,能否劳烦赵大人派人将小姐护送回知州府呢?” 老夫人在这住了这么长时间,自然是知道柳相思是因为被嫡母不喜借着生水痘的由头将人发配来的。 她心中怜惜,才多大的孩子,生得那样好的颜色,又冰雪聪明,有勇有谋的,若是出身好些,怕是求亲的人都要抢破了头。 偏偏命不好,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生母早亡,把个小小的孩子独留在世上被嫡母拿捏。 那杨氏也是个不长脑子的,自己管得住相公不纳妾,自然就没有庶子、庶女的烦恼。没能耐管男人,倒是会拿孩子撒气。 老夫人乃是性情中人,一辈子要强惯了,对杨氏的做法就百般的看不上。可要是一直在庄子上住着,以后要想寻门好的亲事就难了。 心中思量了一会儿,拍板定砖:“好,就这么定了,相思今天收拾收拾行囊,明日跟我们一同回云州。” 云伯满面喜色,对着她和赵文成谢了又谢。连忙吩咐下人帮赵大人准备房间,那位赵大人本在笑着说些客套话,目光一扫,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再次站到知州府门口,柳相思竟恍如隔世。 “五小姐,是您回来了。”门房见是柳相思也是一愣。 当初夫人那样毫不留情的送五小姐去庄子上,全府都传开了。说是病养好了就接回来,可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五小姐的‘病’好不好,还不是夫人一句话的事儿?夫人说病好了,就是没痊愈也可以接回来养着。 没想到夫人没派人去接,外面还乱着,五小姐居然自己就回来了! 门房有些为难,可柳相思就算不得宠,到底也是主子,夫人不在家,他们做下人的,还能把人往外赶不成? 原来柳相思回来的这日正赶上杨氏的母亲过寿,她带着柳弘瑞和柳香雪回娘家去给祖母过寿去了。 柳相思撇撇嘴,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领着浩浩荡荡一帮子人进了府,既然父亲母亲都不在家,家里就没有主事的,也不用跟谁请安,可以直接回自己的小院子里休息。 唉,在府里规矩就是多!庄子上可不讲究这些!就连杏仁、核桃进了府门后也比在庄子上规矩了很多,永远落后一步跟在她身后,脸上也笑,不过也只是流于表面的笑罢了。 心里犯着膈应,走着走着妙蕊居也到了。一进门,几个人全都愣了一下。 原以为这么长时间没住人了,房间里该积了厚厚一层的灰,杏仁一路上都念叨着,屋子里长时间不住人会有潮气,趁着太阳好,回去得先把小姐的被褥抱出来晒晒,晚上睡得才舒服。 实际上房间内却窗明几净,甚至连屋子里的摆设也换了不少,竟比离开之前还要华贵几分,与柳香雪的闺房相比也不逞多让了。 连张嬷嬷瞧着都点点头,想那杨氏虽然不待见五小姐,可表面功夫做的倒不错,一应用度都是按照嫡小姐的来,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善待庶出子女。 二爷着忙回京,老太太就没有在云州城多待,把她和另一位持重的孙嬷嬷留了下来,怕五小姐受欺负。 “小姐,您怎么回来了?”小丫鬟发觉自己语气不对,连忙改口,“夫人说小姐去了庄子上养病,让我们先把妙蕊居收拾出来,给表小姐暂住,我们都以为小姐身上不好,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呢。” 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到底是年龄小,还不大懂得说话之道,急得满头大汗,不知道该如何补救才好。 张嬷嬷已经是气得变了脸色,荒唐!太荒唐了!她刚刚还以为杨氏是怎样有心机的主母,却没想到行事居然这么没有章程。 柳相思也是冷笑,看来杨氏就没打算接她回来!是想让她就这么一直在庄子上终老了?还是盘算着等她到了婚配的年纪,再给她嫁出去结一门对府里有益处的婚事? 府中空着的客房不少,为何就要把她的妙蕊居收拾出来给表小姐暂住? 无非是怕外甥女受委屈,想让她尽量住的舒心罢了。 果真是亲疏有别。 外甥女与她都留着杨家的血脉,而自己,不过是从别人肚子里蹦出来的不相干的人罢了,甚至她生母孙姨娘还与杨氏‘分享’了同一个丈夫。心里早已恨得要死吧? 面上倒是慈悲,可若她心中不高兴了,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把小小的庶女给拿捏死。 看大小姐柳慧芳的亲事就知道了,也不知道怎样得罪杨氏,就给她挑了那样一个人嫁过去。 柳慧芳嫁的是京中刘尚书家的三公子。刘尚书位高权重,在皇上面前很是说得上话,柳父能放到云州来做官,也少不得刘尚书的提携。 这位刘公子家世是不错,可单就他本人来说,整日里也没个正事就会在外面跟人争强斗胜。柳慧芳嫁过去之前屋里就好几个侍妾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杨氏给柳慧芳挑选的陪嫁丫鬟也不挑心性,专看样貌,讨得姑爷欢心就行,完全不考虑柳慧芳在刘家的日子该怎么过。 又或许柳慧芳根本没有得罪杨氏,她只是恰好需要一个人去做牺牲,给丈夫的仕途铺路罢了。 就像柳相思,小心翼翼的讨好,却只因为柳香雪哭着从法华寺回来,随后归来的她就成了受气包,随便找个借口就整治一番? 既然回来了,难道还抱着以前那样得过且过的心思,任杨氏揉捏不成? 第34章 母女斗法 傍晚,杨氏归府。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下了马车,那股子热乎劲好像是亲母女三人似的。 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的挽着杨氏,一个娇俏可爱,又穿着白色衣服,多了几份出淤泥而不染气质的自是她的宝贝女儿柳香雪。另一个古灵精怪,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应该就是传说中要搬进妙蕊居住的表小姐了。 一进门,杨氏就见到了早早‘柔顺’的‘恭迎’在那的柳相思,神情略微怔忪。 她怎么回来的? 柳相思可不管杨氏心里是怎么想的,屈膝福了福,“母亲安好,三姐姐安好。相思因病在庄子上将养了月余,不能在父亲母亲身前尽孝,竟还错过了祖母的寿辰,真是该死。” 要说见到柳相思真正高兴的人可能只有柳香雪一人了,她惊呼了一声,就将正在行礼的柳相思拉了起来。 “妹妹总算是回家了,外面那么乱,我和姐妹们每天都担心你呢,现在看你平安归来,总算是安心了。妹妹的病已经痊愈了?” 柳相思并不反感这个不谙世事的三姐姐,笑眯眯的任她打量,“多亏了母亲,现已痊愈了。” “呀,五妹妹养得真好,竟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皮肤又白又滑,姐姐好羡慕呢!”转头拉过身边的小姑娘,“五妹妹还没见过这一位吧?是舅舅家的长女,叫杨冬歆,比你还小三个月,你叫她冬歆妹妹就好。冬歆,这是我五妹妹,柳相思。” 柳香雪介绍完,按规矩就该是两个小姐妹互相见礼。杨氏却忽然沉下了脸,冷声说道:“在大门口就这样聊起天来,真是没规矩。” 说完,径直离开。 柳香雪在她身后吐了吐舌头,见到五妹妹回来竟然高兴的规矩都忘了。忙拉着两位妹妹跟在母亲身后,一心想回了房间再给母亲认错。 落后的柳弘瑞目光不善的盯着柳相思的背影,法华寺之后周靖康并没有如他所愿的缠上来求他,托他帮忙与五妹妹亲近,反而是见了他的面就阴沉着一张脸。 一次两次的还可以说是凑巧心情不好,可有好几次,在包房外还能听见周靖康的大笑声,待他推门进去,脸色马上就冷的能下冰雹似的。而且还处处与他为难,在众人面前让他难堪。 他不知道在法华寺发生了什么,五妹妹当日就被母亲送到乡下庄子上,贴身的丫鬟自然也跟了去,他有心追问,便一直无从求证。 心想肯定是五妹妹不知怎样得罪周靖康了,幸好现在五妹妹回来了,她生得那样的颜色,到时让他们再见上一面,给他赔罪也就完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过得别提多苦闷。在家吧,母亲就是逼着他念书。出去玩吧,平日里跟他相好的,见面都像是躲避瘟疫似的。 他心中有数,云州城属镇西伯最大,他们这些纨绔也多看周靖康脸色。周靖康不待见他,其他人自然不敢往前凑。自己一个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头。 张嬷嬷和孙嬷嬷将一干人等的神态都收入眼中,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默默地跟上柳相思。 等小姐妹三人赶到松涛苑,杨氏已经进了房间,她身边的孔妈妈守在门口,见三个小姑娘来了和颜悦色的说道:“三小姐,表小姐,夫人说今日你二人在祖母家玩了一天也该累了,就回去沐浴更衣吧。” 只提三小姐、表小姐,却不提自己,柳相思问道:“孔妈妈,那我呢?” “五小姐许久不曾与夫人见面了,合该给夫人请个安。您在外,夫人也时常惦记着您呢。” 柳相思心里烦透了这些口蜜腹剑的小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都是杨氏肚子里的蛔虫,谁不知道自来看她不顺眼?倒是说得比唱的都好听,给杨氏脸上贴金呢! 却也不得不给自己戴上面具,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口中连连应诺。 柳相思进了房间,张嬷嬷和孙嬷嬷二位自然是跟着,把孔妈妈弄得一愣。这二人看着眼生,应该不是府里的人,难不成是庄子上伺候五小姐的?怎地这般没有规矩? 可看二人的穿戴、气度,均不输于自己,又不像是庄子上那些农妇,就有些纳闷她们的身份。 “母亲,”柳相思略微福了福,也不等杨氏叫起,自顾自的就站直了身子,嘴里漂亮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相思在庄子上养病期间,天天惦念父母是否安好,如今看母亲气色不错这才放心了。倒是母亲,每天派人将妙蕊居收拾一遍,还添了那么多摆设,相思真是担当不起呢!” 妙蕊居哪里是为她准备的呢?那是杨氏为了亲外甥女准备的,然而柳相思现在回来了,没有为了外甥女,让自家的女儿住到客房去的道理。 只好让外甥女先去香雪那里挤一晚上,等客房打扫出来再搬过去住。 这样一来,到底是招待不周,大嫂那人本就有些小家子气,若是因此生了隔阂,与娘家生分了…… 杨氏越看柳相思这个罪魁祸首就越不顺眼,精心准备了这么多天,就这么被一个小野种破坏了。 而且三言两语间,已经把妙蕊居那些新添的珍奇摆设都据为己有! 里面相当大一部分都是她的陪嫁,摆在那里给外甥女赏玩的,等外甥女回府后,自然是还得收回来。让柳相思这么一说,反倒是成了她因为思念在外的女儿赏赐下去的! 呸!她也配! 不过是个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小杂种,瞧她那副狐媚的样子,跟她那个狐狸精的娘一样一样的。 她的嫁妆都是留给儿女结婚嫁娶的,若是被这个小野种坑了去,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可柳相思话说的漂亮,她心中不忿,竟也不知道怎样张嘴把那些东西都要回来。 难道真的吞了这个哑巴亏? 杨氏恨得牙根直痒痒,习惯了将情绪内敛的她这次拿起水杯喝水的手都颤了一下,几滴茶水撒了出来溅到身上,弄得她更加烦躁,将茶杯种种的放回桌上。 柳相思心现在是拿杨氏没辙,可恶心恶心她也是好的。 漂亮话一句一句的往外吐,看到杨氏越发把持不住的神态心里得意,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的‘灿烂’、‘真诚’。 张嬷嬷冷眼旁观,心里却在琢磨:怪道柳小姐和老夫人投缘呢,竟然都是一样无法无天的性子! 只是年龄还小,到底缺乏历练。什么话点到即止就好,过犹不及。 果然,杨氏的目光越来越不善,叫来孔妈妈,附耳吩咐了几句,复又气定神闲的喝起了茶。 这回她脸上的起色就好了很多,看柳相思的目光也满含着深意。 柳相思忽觉不好,想要起身告退。 可惜,为时已晚。孔妈妈在内室里转了一圈儿,手里就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剪刀,另一样是一小锭金子。 这是要干嘛?金子是杨氏做了金叶子、金瓜子等,逢年过节给孩子们打赏用的。柳相思可不相信杨氏会那么大度,吃了亏还能赏给她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