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是点心！小和尚试图捕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甜味，连饭都顾不得了。

    花满楼不得不表现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吃完饭才可以吃点心，也不许多吃，只吃点心是要长不高的。

    小和尚闻言，立马乖巧地坐回座位。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在山上师父一年才许他吃一回，在山下居然日日都能吃到？

    若是小和尚撒娇耍赖，花满楼肯定是不许他吃的。可小和尚这样乖巧，他反而不忍心了，到底从食盒里拿出一块压成花型的山药糕，让小和尚当馒头吃。

    跟馒头比起来，小和尚当然更喜欢山药糕了，连吃饭都更积极了些。

    站住不许动！今天我就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一声怒喝打破了小楼里的安逸，小和尚耳朵一动，筷子已经放回碗上，人也随着声音奔了出去。

    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追着前面身姿娇小的少女，两人一追一逃，正像小楼而来。

    小和尚面容一肃，随手抄起手边的扁担，脚步一点便已冲到彪形大汉之前，又是随手一招，那大汉便栽倒在地，口中还在骂骂咧咧不止。

    小和尚充耳不闻，快走两步到那名少女面前，女子似乎是吓傻了，面容中略带一丝扭曲。

    你没事吧？小和尚担忧地看着面前的人。

    上官飞燕心里恨极，却还是硬挤出来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多谢小少侠出手相助，我并无大碍，只是那贼人追杀不休，不知道能否向小少侠讨杯茶水歇歇脚？

    她可是看着这孩子从那座小楼里出来的。

    第4章 养儿不易

    邀请一个人当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前提是自己的家。

    小和尚是一个很讲礼貌的人，当然不会不问过主人就擅自做主。

    不过小和尚也已经想好了，若是花满楼不喜欢生人打扰，那他就拿两杯茶水出来给这个女子，让她压压惊。

    无论是谁遭遇这样的事情，都应该能喝一点茶水的，尤其是这样的女孩子。

    小和尚走回小楼，花满楼已等在了门口。

    让那位上官姑娘进来吧，这座小楼本来就是谁都能来的。花满楼微笑道。

    你能听到她的话？小和尚惊奇地瞪大双眼。上官飞燕的声音并不大，离小楼也并不近，花满楼却还是知道他们说的话。

    花满楼笑道：别忘了，我是一个瞎子。瞎子的耳朵自然是要好一点的。

    小和尚立刻闭上了嘴巴。

    上官飞燕还站在小楼外，等着小和尚请她进去。她如此笃定，就像早就知道花满楼是什么样的人一样。

    等她走进小楼的时候，桌上已摆上了上好的茶水，还有几盘点心。

    谢谢你！上官飞燕的声音像是春日的燕啼，说不出的好听。我是上官飞燕，江南的上官飞燕。

    花满楼仍然微笑着：我是花满楼，江南的花满楼。

    上官飞燕笑起来，像泉水敲击山壁一样清新：你真是个好人！

    小和尚又瞪大了眼睛，原来送给过路人一杯水也是好人吗？那师父让自己当的好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花满楼像是知道小和尚在什么，轻轻笑起来：我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我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家里可不会有这么厉害的孩子！上官飞燕看了眼小和尚，笑道。

    小和尚认真地道：我不是他家里的，是陆小凤请我来照顾他的。

    上官飞燕惊呼一声：陆小凤！就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我猜叫陆小凤的人应该不会太多。花满楼含笑道。

    上官飞燕的眼睛里突然失去了笑意，变得忐忑不安：你们不问我为什么会被人追杀么？

    花满楼从善如流：你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那个人是花刀太岁崔一洞，他是青衣楼的人！他武功很厉害，比我厉害得多。上官飞燕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苍白。

    小和尚轻轻给上官飞燕推过去一盘点心，又问道：他已经是很厉害了么？那我岂不是要比他厉害得多？

    他只是诚心发问，却不想上官飞燕像是受到了冒犯，强撑道：你虽然比他厉害，但也有人比你更厉害！光是青衣楼里就有无数高手，他们

    她已说不下去了。

    小和尚有些惶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说错了话，不自觉看向花满楼哪怕再怎么口上逞强，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花满楼伸出手，轻轻握在小和尚的手上。

    从小和尚冲出小楼开始，花满楼就攒了许多的话要对小和尚讲。对面的少女已没有了危险，而且起码要比小和尚大上十岁。和没有危险的大人比起来，自然是孩子更值得安慰一些。

    所以哪怕花满楼也很担心对面的少女，却还是优先选择了安慰似乎受到惊吓的小和尚。

    花满楼道：所以你不是害怕他，而是害怕青衣楼？

    上官飞燕轻轻地点头，她漆黑的眸子里似乎已经含上了泪水。

    青衣楼里的人，又为什么要追杀你呢？花满楼接着问道。

    上官飞燕咬了咬嘴唇，不安地道：因为我偷了他的东西他是个强盗，我是个小偷，可我从来不偷好人的东西！我只偷坏人的东西，你不要看不起我*

    小和尚疑惑地皱起眉头：偷坏人的东西，和偷好人的东西有什么区别吗？他说不明白自己的感受，只是觉得这番话很是奇怪。

    花满楼顿了顿，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和尚许多观念正处于空白的状态，也许是山上过于简单，许多事情不会发生，所以小和尚的大多数想法都是听师父讲故事得来的，十分脆弱且摇摇欲坠。

    如何管教孩子这样的经验花满楼可是一点儿也没有，但这并不妨碍花满楼明白大人对小孩子的影响。

    如果他今天告诉小和尚偷坏人的东西是没错的，那么明天小和尚就可能去偷其他人的东西谁知道他会从这里面悟出什么道理呢？

    可若是说不是这样的，上官飞燕似乎也承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不过花满楼的心微微向小和尚这里偏了些。江湖中从没有谁弱谁有理的道理，上官飞燕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应该知道做下一件事就要承担它的后果。可她现在的样子，似乎也不算一个纯粹的大人。

    但小和尚是纯粹的孩子，而且小和尚虽然会武功，却也不是江湖人，上官飞燕让小和尚听到这样的事，对小和尚的影响有些不大好。

    也许没有小和尚，他会觉得上官飞燕是个很诚实的女孩子。

    上官飞燕似乎也明白了花满楼的意思，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要谁原谅我，但是他们都是很坏很坏的大坏蛋，我打不过他们，偷他们的东西也不行么？

    花满楼缓声道：姑娘莫要激动，我赞同你也不能让世人的看法更改，我不赞同你也不能让你的看法更改，所以我赞同与否，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所以只要坚持自己的看法就可以了吗？小和尚若有所思。可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呀。

    花满楼几乎是苦笑了：并不是所有事都是非黑即白的，你要自己用心去体会。

    小和尚认真地点头：我记下了！

    看来花满楼似乎也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小和尚品味着花满楼的话，觉得花满楼和师父也有相像的地方。

    不过师父说偷盗是第二戒，凡是偷盗的人绝不会富贵呢。小和尚又补了一句。

    花满楼想着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盗帅楚留香，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教养孩子果然不是什么易事，花满楼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一问一答倒是和乐融融，上官飞燕坐在一旁，脸上的表情都快要挂不住了，只觉得他们每一句都意有所指。

    这样的氛围让她觉得很难受，所以她迫不及待想要打破这种氛围。

    我现在已经惹了青衣楼的人，若是他们想要报复我，我该怎么办呢？上官飞燕收回了哭腔，只是带着淡淡的哀愁，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花满楼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追你那人早已经走了，青衣楼规矩森严，必不会为他一人兴师动众。

    上官飞燕双手交缠，十分为难地道：可

    我想请你去家里做客，你愿不愿意？她的声音像是饮下了三月的桃花，脸上也染上飞霞。

    第5章 木板燕子

    这个要求有些太过突兀了，就连花满楼也难免愣了一下。

    还是不必了，我行动不便，又要照料孩子，实在不方便。花满楼连思考都没有，直接拒绝了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的反应太过奇怪，并且身边有小和尚，自然不能如同独自一人时一般来去自如。

    实际上，上官飞燕此时已经快气死了。她根本不是什么被追杀的小女孩儿，方才对他们说的这一番话，大概只有名字是真的。

    她千方百计混进小楼来，只是为了请花满楼去做客，好用花满楼来要挟陆小凤而已。

    不过她的如意算盘却因为小和尚的存在破了个一干二净。谁能料到独居了八个月的花满楼，居然捡了一个小孩回来？

    所以上官飞燕不得不随机应变，才留下了这许多破绽，话题也转得十分生硬。

    话一出口她便觉出不对，可话已经说出去了。覆水难收，这场戏硬着头皮也要演下去。

    上官飞燕一副羞涩的模样，轻轻垂首，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小少侠跟着一起去就是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呢？

    小和尚是很有责任感的小和尚，怎么会因为贪图玩乐而忘了自己的使命呢？当即拒绝道：他说不去就是不去。我也不想去呢。

    花满楼道：我目不能视，恐怕确实不便。

    你你看不见？上官飞燕大吃一惊。

    我七岁时就已经看不见了。花满楼回道。

    上官飞燕露出一副既同情又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又要开口。

    小和尚皱起眉头，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可是你为什么想请我们回家呢？

    其实小和尚对这个问题并不好奇，只是看上官飞燕好似要接着说下去，所以故意打断他罢了。花满楼纵然失明，可他要比许多人都来得更为豁达，并不需要上官飞燕的同情。

    上官飞燕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噎在了肚子里，却还是不得不好声好气的回答小和尚的问题。毕竟这个问题回答的怎么样，直接关系着她是否能够成功。

    小少侠的救命之恩我怎能不报？何况何况我一见花公子便觉得亲切。上官飞燕清脆的声音越来越低，任谁也能听出其中这少女的心思。

    对上官飞燕来说，这着实是一招险棋。

    她自觉自己实在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只要稍花心思，不管是花满楼还是陆小凤，都能手到擒来。可如今这突发情况却逼得他不得不拿出了这样的手段，自然让她恼怒不已。

    然而更让她恼怒的是，即使已经用了这样的手段，花满楼还是拒绝不误。

    上官飞燕可不是他如今表现出来这样的形象，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手里捏着的飞燕针已经翻动了十几次，若不是畏惧花满楼的名声，那针恐怕早就钉在了小和尚的脑门上！

    花满楼还有用处，坏了他好事的小和尚可没有。

    可若是不动用这样的手段，如何能达成目的呢？

    陆小凤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若是他们借口花满楼将陆小凤请去，却被陆小凤发现是个骗局，那他们的计划又该如何进行？

    上官飞燕心急如焚，却还是要保持自己的形象。

    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孰不知他自觉这一番表现天衣无缝，若是换了其他人也确实看不出破绽，可明明看不见的花满楼已经起了疑心。

    以花满楼的身家人品，到底碰见过几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若是真心爱慕，定然不是这般表现。

    女孩子在心上人面前，时时刻刻都想要保持最完美的形象，又怎么会一见面就叫人往家里带呢？便是春风楼里的姑娘也没有这样的。

    但花满楼是不会逐客的。他永远愿意包容，哪怕是被猎犬追逐的野狼进到这座小楼，他也不会驱逐。

    更不要提只是他有所怀疑的小姑娘。

    他不提，小和尚却忍不住。虽说小和尚一直想当一个好人，可却不想当一个滥好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虚以委蛇的小和尚完全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喜怒。

    只是这到底是花满楼的家，若是他开口送客，多少有些不合情理。

    所以小和尚绞尽脑汁，终于想出来一个委婉而不失礼貌的说辞：茶都要凉了呢，姐姐还觉得惊吓吗？

    上官飞燕立刻涨红了脸。

    不是羞的，是气的。

    不过这么一说，小和尚立马又想起来因为上官飞燕的到来所以不得不打断的早饭。这么一想，小和尚咽了口口水，忍不住往桌上的糕点看去。

    糕点自然还是糕点，没有变出花来。可小和尚人矮，视角自然也不高，正好看到上官飞燕手中时不时闪过一道银光。不自觉看住了。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听说山下的女孩子总是喜欢戴着各种首饰，应该就是这样了。

    小和尚自幼在山上长大，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首饰，便忍不住有些好奇，一直盯着瞧。

    那道银光忽隐忽现，倒也有趣。只是小和尚多盯了会儿便发现不对来。

    若说是首饰，哪有夹在两指间的首饰呢？夹在两指间的，恐怕是陆小凤讲给他的暗器吧？

    陆小凤送小和尚回来的路上，唯恐激起小和尚的叛逆心，从来不聊什么身世之类的，只一心给小和尚讲故事。

    这故事自然也不是随便讲的。陆小凤唯恐小和尚没见识过，在那些个阴招手里吃亏。恨不得把暗器毒/药一类全灌在他脑子里，故事自然句句不离这些。

    小和尚别的倒有限。记性却不差。不过转念一想就想起陆小枫的叮嘱，顿时一颗心就提了起来。

    他倒是不怕。师傅教的棍法舞，起来时连水都泼不进，更别提这样的暗器了。只是花满楼目不能视，又如此柔弱，小和尚生怕不能保护好花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