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王三喉头涌动着,他本来还想要强撑上一撑。毕竟,刑如意是他请来的,若是此时将对方给扔下,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可偏偏此时,那些纸人的眼睛,又齐刷刷的转了过来。王三双脚一软,下意识转身,趁着身上还有些力气,跌跌撞撞的跑回小巷中。 眼看着王三回到小巷,刑如意这才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女子的身上。 “顾安娘?” “我是!” “人或者妖?我看的出来,你虽阴气十足,但却没有什么鬼气。” “至于我现在是什么?恕我无可奉告,因为这个答案,我也想知道。我只能回答姑娘,顾安娘曾经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热乎乎的人。”顾安娘说着,坐起身来,双手撑着棺材板,目光游离的在刑如意身上扫来扫去:“若是安娘没有认错,姑娘应该姓刑,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如意。” “不错,我是刑如意!” “有道是闻名不如见面,如意姑娘倒正好相反,这真人倒与传闻中的没什么两样。” “这算是夸我吗?”刑如意说着,走到纸人跟前,看了一看:“这纸人是安娘自己扎的吗?手艺不错,活灵活现的。只是,利用法术摄取生人的魂魄来供纸人驱使,安娘你,就不怕天谴吗?” “刑姑娘这话问的,安娘若是害怕,又怎会行此术法,既然用了,是天谴也好,是地谴也罢,大不了就是身死形灭,魂飞魄散呗。对于安娘来说,未必就是坏事。”顾安娘说着,也从棺材板上跳了下来,手指从身旁的一个纸人身上轻轻划过:“刚刚姑娘夸我扎纸的手艺好,说句不太谦虚的话,安娘这手艺,是祖传的。 想当年,我爹还在的时候,这洛阳城里但凡丧祭,必定是从我家买东西。只可惜,安娘是个女子,且有些不大争气,除了这扎纸人的手艺,旁的都是平平。这一点,倒不如刑姑娘,听说你可是样样精通,尤其擅长驱邪捉妖。” “言过其实,如意也不过是个开胭脂水粉铺子的。”刑如意说着,勾唇一笑:“至于这驱邪捉妖嘛,一看心情,二看机缘,若是遇上那种不上道的,顺手捉一捉,就当是陶冶情操。” 刑如意说着,反手一勾,朝着顾安娘的颈项就抓了过去。 顾安娘眸光一冷,身子径自向后退去,整个人显得轻飘飘的,就如同是踩着一阵风。 “动作还挺溜!”刑如意说着,也追了两步,眼瞅着,就要追上顾安娘,却突然止住了脚步。然后转身,直接朝着棺材打了过去。 “砰!”的一声,棺材应声落地,四个抬轿的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愣。 “都愣着做什么!”顾安娘冷着嗓子吼了一声,那纸人齐刷刷,朝着刑如意围过来。 “啧啧!这么多纸人打我一个,还当真让人怵得慌。不过,我听说,纸人怕火,就不晓得我这从地狱借来的鬼火,是否也有同样的奇效。”刑如意说着,指尖燃起一缕鬼火,身形灵活的犹如在纸人间舞蹈一般,快速的将幽蓝色的鬼火燃到纸人的身上。 呲呲!吧吧! 纸人很快的就燃了起来,而且四个纸人为了求生,不得已在队伍中乱走乱撞,甚至还想要找顾安娘求生,只可惜,冷着脸的顾安娘此时哪有什么心情去管他们。只一会儿的功夫,这些栩栩如生的纸人,就被烧了个一干二净,至于残留的那些魂魄,也都飘散在了空中,等到太阳升起,这些残存的魂魄,也都会被燃烧殆尽。 “想不到,如意胭脂铺的老板娘,居然还是冥府的鬼差。”顾安娘瞧着那一地的纸人,虽冷着一张脸,但也并未释放出更多的情绪:“你既身为鬼差,就应当遵循你们冥府的规矩,如此草草的就将这些魂魄烧死,你就不怕地下的那位追究?” “追究我?凭什么!”刑如意摊摊双手:“这第一,生人的魂魄是被你拘走的,也是你安放在这纸人的身体里的,与我无关。就算冥府追究起来,要杀要刮,要判入十八层地狱的,也只能是你这个元凶。这第二,刚刚这些纸人明显就是受到了你的驱使来围攻我的,就算我携有冥府的牌子,也有协助拘魂的任务,但危险来临,自保才是第一位的。所以,刚刚那的那些举动,只能算是正当防卫,就算冥府不乐意,也不能说我什么。还有第三点,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哪个告诉你,我是冥府的鬼差,需要听候冥王,也就是鬼君的命令?” “你——”顾安娘刚张嘴,就明显感觉自己的喉咙一窒,再睁眼时,发现刑如意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跟前,此时,那双做惯了胭脂水粉的手,正捏在她的喉咙上:“果然,这个纸人才是顾安娘做的最用心的,只可惜,很快也就要被烧成灰了。” 正文 第177章 荷叶炒饭(7) 指尖燃起一团鬼火,烧穿了皮肉,在一阵类似烤肉的焦糊味儿中,刑如意看见的不是人类应该有的血管及骨骼,而是竹篾。这些竹子,或青,或黄,用精巧的手,扎成人的骨架,外头用纸糊了,再揭活人的皮,趁热,一点一点的缝合粘贴上去。 可假的就是假的,就算做工再怎么精巧,就算术法再怎么精妙,也总会让人看出破绽来,例如这假的顾安娘身上就带着一股子浆糊的味道。 浆糊,是由面粉或者淀粉加水熬制成糊状,具有一定的粘稠度。小时候,她常跟着父母贴对联,总是蹲在灶台前,看着母亲在火上熬制浆糊,鼻子也总能够闻见那一股略带焦糊的味道。 早在纸人停在她跟前时,她便闻到了这股气味,只是不太确定,这气味究竟来自何方,是那些看似寻常的纸人,还是顾安娘。之后,她借着查看纸人的机会,仔细的辨别了一下,最终确定了这味道是从顾安娘的身上传出来的,而且相当的浓烈,还混合着新鲜血液的味道。 一个凡人,就算是活成了妖,就算是以糊纸人为生,身上的味道,也不该这般强烈,况且这顾安娘,瞧起来,也不像是经常去糊纸人的人。 纸人呲呲的燃着,很快也就燃尽了。刑如意拍拍手,走到棺材跟前,用手敲了敲:“虽然棺木好睡,可都这个时候了,也总该出来见一见,你是对吗?顾安娘!” 棺材中传来一阵异动,刑如意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棺材盖一点点的移开,一个半男半女,阴阳合体的怪人从中坐了起来。那女性的一半,与之前的纸人容貌相似,应该是顾安娘,男性的一半,却是陌生的。刑如意自然也不会将其认为是王舒。 “你是谁?亦或者说我该怎么称呼你?” “刑姑娘打算如何称呼我?”最先开口的是女性角色的那一半,说话也如先前的纸人一样,娇媚中略带一丝风情,眉眼微挑,煞是勾人,可偏偏她男性的那一半,却是阴测测的,似笑非笑。 在这午夜的大街上,刑如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跟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个,你们两个能不能选出一个代言人来跟我说话。这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样子,看的我别扭。若是再多看两眼,难保我不会出手打你。”刑如意说着,指了指那男性的一半:“女士优先,麻烦这位先转过去,你这张脸,着实长的欠收拾。” 男人一怒,似要发火。顾安娘用玉手拍了拍他:“相公勿恼,这样的场面,自由安娘出面,相公你先歇着。” 男人点点头,将半边身子略微侧了侧。说实话,他侧与不侧,区别并不大,只不过一半隐入了黑暗中,从视觉效果上来说,多少好那么一点点儿。 “讲讲吧?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总不会夫妻恩爱,真好成了一个人?还有,你们选在这个时候回到洛阳城,目的又是什么?难不成是跟王甫家的那块儿石头有关。” “如意姑娘真的想听?要知道,这世间有些故事,是不能够白听的。” “爱讲不讲,就你们之间那点儿破事儿,我未必真就有兴趣。”刑如意打了个哈欠:“说实话,本姑娘忙活了一天,这会儿困的不行。你们若是想说,就尽快,若是不想说,带着这一地的纸灰儿赶紧走。不过有句话,我得先说到前头,你们回洛阳城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不许伤害王甫一家,还有尽量别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好歹在冥府挂着闲职,有些事情,我不可能坐视不理?懂否?” “如意姑娘的意思,安娘明白。姑娘放心,我不会去寻王家的麻烦。或者说,只要王家不来寻我们的麻烦,我们也不会主动招惹。至于为何要回洛阳城,此事还与姑娘有些关系。” “与我有关?”刑如意眯了眯眼:“我可不记得有这回事儿。” “姑娘误会了,安娘的意思是,安娘选择此时与相公一同回来,是因为有人告诉安娘,如意姑娘你,可以帮助我们。” “莫须有?”刑如意试探着问了句。 “姑娘果然聪慧,竟一下就给猜到了,的确是莫道长。” 猜中了,可刑如意并不开心。因为这预示着,她跟狐狸,极有可能被这个莫须有给盯上了。 这个莫须有,究竟想要做什么? 刑如意沉了眼,越发觉得自己跟狐狸的处境有些危险。难不成,老天爷将她和狐狸弄到盛唐,就是为了解开莫须有身上的秘密,找到那个隐藏在他背后的大/boss,然后维护世界和平,伸张人间正义? 刑如意蹙了蹙眉,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丝毫没有看出自己有当“被上天选中之人”的资质。再侧着头,瞄了一眼老天。暗夜深沉,无星无月,也没看出一丁点儿的提示。于是轻叹了口气,将目光对准了眼前似男非男,似女非女,阴阳各半,夫妻同/体的怪人。 “既是莫须有让你们来找我的,那么就说说看吧,我能帮你什么?” “这——”顾安娘犹豫了一下,说:“我们只是想要恳请姑娘帮忙,帮我们弄清楚,我们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嘻!”刑如意发出一声低笑:“你让我帮你,弄清楚你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顾安娘,你在逗我玩吗?你们夫妻身上发生了何事,难不成你们自个儿不清楚,还要我一个外人来帮忙调查?” “安娘没有开玩笑,也没有故意要捉弄姑娘你的意思。安娘说的都是实话!”顾安娘说着,扫了一眼地上的纸灰儿:“安娘知道如意姑娘你先入为主,早已对安娘有了成见。的确,安娘曾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过伤害旁人的事情,但,那也是迫不得已。安娘与夫君,是真心相爱,为了救他,莫说是伤害旁人,就是伤害安娘自己,也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所以,你承认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件往事,是因你们而起?” 顾安娘点了点头。 远处,传来一阵打更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五更天。刑如意瞧了瞧眼前这对儿极为奇怪的夫妻,又看了一眼横在街道中央的棺材,说了句:“换个地方说话吧?我可不想明日晨起,你们和我,都变成这洛阳城中,人人忌惮的妖怪。” “可是,安娘的纸人都已经被姑娘给烧毁了。” 的确,顾安娘可以跟着刑如意走,但街道中央的那副棺材,却是需要人抬的。 刑如意摇摇头,开启鬼目,扫了一眼街面儿。果然,在犄角旮旯,肮脏阴暗的角落里,寻见几只游魂。她勾勾手指,那些游魂便到了跟前。 “小鬼,见过鬼差大人,不知道鬼差大人有何吩咐?”几个游魂都是瘦骨伶仃的,其中一个,还断了右臂,看装扮,生前多是乞讨的。 “你们几个,既已死了,为何不去阴司报道?难不成,也是留恋这阳世的繁华?” “鬼差大人明察,不是咱们几个不愿意去阴司。说白了,此生为乞丐,也是迫不得已。咱们几个,也算是看透了这世间炎凉,巴不得赶紧转世投胎去。可咱们都是给人打死的,既没有族人收尸,也没有后人祭拜,死后更没有鬼差愿意带咱们走,所以只能在这世间游荡。” “既如此,你们帮我一个忙,等事情完了,我找人带你们下去。放心,有我的令牌在,阴司的人,也不敢难为你们。下辈子,虽不见的大富大贵,但至少能够衣食无忧,不用在沿街乞讨。” “姑娘说的可是真的?”为首之人,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是真是假,你们做了自然就能知道。”刑如意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做还是不做,我给你们一口茶的考虑时间。” “大哥,咱们还是听这位姑娘的吧!”另外一名鬼魂,飘了过来:“这位姑娘我见过,是如意胭脂铺的刑掌柜,之前活着的时候,我还曾得过姑娘的恩惠。她说的话,我信!” 刑如意听到这里,仔细看了看那鬼魂的样子,只可惜,搜寻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张相对应的脸来:“抱歉,我不记得你了。你刚刚说,你曾得过我的恩惠,是什么意思?” “姑娘自然不会认得小人,小人生前,就是在街边儿讨饭的。上一年冬天,小人在姑娘铺子前乞讨。姑娘看天寒地冻的,就让铺子里的伙计给小人端了热乎的饭菜,还拿了厚的衣裳来。听见小人咳了两声,就给小人配了药。这药,姑娘你不仅分文未取,还特别嘱咐,说是咳的厉害了,再去寻姑娘你。只可惜,小人没那个福分,也没能当面向姑娘你说声谢谢。” 刑如意回想了一下,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此时听见他说,就下意识的问了句:“那后来呢?你的病可好了?” 那鬼魂摇了摇头:“姑娘的灵药,小人怕是没有福分吃。那天,姑娘给了药,小人揣着刚走过了两条街,就被城北药材行的老板给盯上了。他命手下的人来夺药,小人不给,就那么活生生的给他们打死了。一个乞丐,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人惦记,也没什么人追究。即便到了现在,小人的尸骸,还留在那污水沟里。若是姑娘肯发善心,帮小人寻个地方埋了,下辈子,小人宁愿给姑娘当看门的狗,一辈子跟着姑娘!” “你放心,你的骸骨,我会让人捡了厚葬,至于城北药材行的事情,倘若你刚刚所说都是真的,我也一定会找他们帮你讨要个说法。”刑如意的嗓音也不自觉的冷了起来,她指了指街道中央的棺材:“你们先帮我把这个棺材抬起来,等到了地方,我自会安排你们各自的去处。” “多谢姑娘!”那些鬼魂说着,飘到了棺材下。 红木棺,轻飘飘而起。此时,若是有不明真相的人路过,只怕会认为这是一具漂浮在半空中的悬棺。 “如意姑娘,想要带咱们去哪里?”顾安娘问,神色中略微带着一些不安。 “你的棺材铺可还在?”刑如意忽然想到之前王三讲述中的那个属于顾安娘的棺材铺,似乎,一切的事情,都是从那个棺材铺开始的。 顾安娘点点头:“应该还在吧!二十多年了,我也不大确定。不过那样晦气的地方,想来也不会有人去强占。” “那就棺材铺吧!”刑如意指了指顾安娘,对抬着棺木的鬼魂们说:“你们跟着她就行!” 正文 第178章 荷叶炒饭(8) 在民间,北方人以狐、蛇、猬、鼠及黄鼠狼五物为财神,见此五者,不敢触犯,故有五显财神庙。其中,以黄鼠狼黄大仙最为出名。让刑如意没有想到的是,王甫与王舒的种种遭遇,竟都是由这黄大仙引起的。 棺材铺里阴风阵阵,顾安娘寻了半天,才寻到半截蜡烛,点燃,烛光中照耀着的是一具具布满尘埃的棺材。 “二十多年了,想不到这里还是老样子。”顾安娘走到一具棺木前,用手轻轻抚摸着,就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她的表情很奇怪,酸涩中带着些许的幸福。若非只剩下一半的脸孔,刑如意大概也会出自本心的来安慰她两句。 “说实话,安娘很好奇,如意姑娘你自小成长的环境是怎样的?安娘自小就在这棺材铺里长大,小时候爹跟娘都很忙,爹要忙着选木材,做棺木,还有负责招揽客人,娘负责做纸扎,做的要比安娘好。从安娘记事时,就经常被放在这棺木中,这既是安娘游戏玩耍的地方,也是睡觉的地方。常常一觉醒来,就听见爹拉锯子的声音,抬头,烛光是下娘在做纸扎。那些纸人,惟妙惟肖,安娘总觉得它们会开口跟安娘说话。”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家是做棺木生意的,自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没什么稀奇。只是,这跟王甫、王舒以及紫玉的事情有关系吗?”刑如意很爱听人讲故事,只是此时已近五更,再过一会儿,天都要亮了,刑如意既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闲情,去听顾安娘将故事。 鬼魂们将红木棺材放下,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外。刑如意念了几句咒语(其实是跟牛头马面约好的碰头暗号),唤了一个鬼差上来,命他将鬼魂们带回地府并合理安置。鬼魂们千恩万谢,在五更天来临之前,跟随鬼差,消失在了棺材铺的门前。 目送着鬼差及鬼魂们离去,刑如意转身,看着顾安娘:“我的时间不多,你也长话短说,我们本身并不太熟,所以没有必要忆苦思甜,你的往事,我虽有兴趣,但却不代表现在想听。” “如意姑娘这话可真冷,让人听了不免心中寒的慌。” “是吗?我倒觉得回想起当年紫玉孤零零一个人被悬挂在王甫家门口的黑槐树上更为让人觉得寒意袭身。还有王甫的长子,那个当年才不过六七岁左右的孩子,若不是你给王舒出的主意,他又怎会魂归冥府。顾安娘,我虽也同情你的遭遇,可仔细想想,你如今的模样,也不过是恶有恶报罢了。我之所以跟你来这棺材铺,为的也不过是想要弄清楚莫须有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所以,不要跟我打什么可怜的感情牌,你非善良之辈,我心软也看对象,所以有话就说,有事儿就谈,本姑娘还忙着呢。” “如意姑娘的话,既然都说到了明处,安娘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我不否认,当年的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而我为的,也不过是要救我的相公。人性本恶,自私是难免的,所以这件事,安娘不认为自己有错。”顾安娘说着,眼珠子轻轻一转,似在看向另一侧的男人。女人的手与男人的手交握在一处,这画面既诡异又离奇。 “安娘之前说过,安娘家世代都是做棺木生意的。这棺木,只有死人才能使用,所以久而久之,打交道的也都是这个圈儿里的人。我家相公姓于,是做死人买卖的,用道上的话说,就是摸金校尉,民间俗称盗墓的,或者倒斗的。 原本,这卖棺材的跟倒斗的,是两个行当,且卖棺材与倒斗,一个算是积阴德,一个算是损阴德,看似相近,实则八竿子打不到一处。之所以牵扯到一块儿,还是跟着棺材有关。有些富贵人家,对棺木的要求极高,例如需要一些上好的紫檀木、沉香木等等。这些木料,价格高不说,还十分难寻。但有个地方,却很多,那就是墓穴。所以,我的爹娘,偶尔也会出价让倒斗的手艺人,帮忙从墓穴里寻一些上好的木料出来。我与相公,就是这么相识的。 他虽不善言辞,为人也长的凶了些,但对我却是极好。有一年,他从墓穴中寻到了一些粮食还有植物的种子,那墓大概是殷商、西周时期的。虽年代久远,但东西却保存的极好。我从当中寻到了几颗莲子,随意丢弃到院中的水缸里,居然还长了出来。” “这样的事情,我也听过。”刑如意回想起在后世写文的时候,曾看过明人著的《北游录记闻》,其中就有关于莲子的记载,说是在赵州宁晋县有石莲子,皆埋土中,不知年代,往往得之数斛者,状如铁石,肉芳香不枯,投水中即生莲。 “千年石莲开花结子,或许并不稀奇,但错就错在我不该认为那是一种吉照,更不该用那莲花莲叶做成饭食给夫君他食用。”顾安娘说着,用手握了一下男人的手:“那日,我原是出门解闷,无意间听见了有人在说话,说是莲叶也能做饭,而且做法还十分简单。我是在棺材铺里长大的,爹和娘,忙于生意也并未交给我什么厨艺,平日里吃饭,也多是凑合。嫁给夫君之后,我也甚少下厨,加之他是做死人买卖的,也很少在家中吃饭。或许是听见那莲有些心动,或许是想着夫君他快该回来了,或许是想要趁着机会在夫君面前展露一下我为人妻的本分,也或许我只是想单纯的证明,自己也能够像其她的女子那样,做一个贤惠的娘子。总之,我偷听了那荷叶炒饭的做法,然后回家去,取了莲叶中最为鲜嫩的部分,也像模像样的做了那荷叶炒饭。” “那对话的两个人,该不会恰巧就是王甫与紫玉吧?”刑如意问。 顾安娘点了点头:“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