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页
「没问题,保证手工精致,各部位零件健全。」 「喔喔喔记得绑上蝴蝶结一起烧,蝴蝶结的爽度比龟甲缚还够!」 陈海天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立刻拿起电话打给住在中坜的外公,确定了外公会糊法拉利和豪宅,「要糊个iPod或哈雷机车也没问题。」外公说。 「姐公,你很跟得上时代喔,」他忍不住笑出来,用蹩脚的客家话说:「阿姆中秋节会回来,姐公你蛋黄酥要多做一点。」 挂上电话,陈海天回到电脑前,看到对方又传来讯息。 「说真的,尸体妖应该很快会消失,不要太心烦。」讯息如磐石,静静沉在荧幕底层,动也不动。话里的安慰细微到几乎无法辨识。 「没有事同学,请问你法拉利要哪个型号?」他收下安慰,继续露出尖牙和对方撕咬。 第二天,陈海天上站后,发现使用者名单上的尸体妖全部消失无踪。 他有些意外,又暗自庆幸。一定是武大郎被雷劈了,才大发善心除妖。他在心里想像一幅天降白光,在山坡上击中矮个子男人的画面。 可是他隐隐感觉不对,说不上来,好像听到微小的齿轮在转动,或许是这样的结果太凑巧,因为他连两百元的发票都没中过。 算了。他想,就当武大郎洗心革面,大赦四方,总之他以后会乖乖的依正常步骤下站。 他点进站上的信箱,写信给没有事。 「李夫人挂了,黄平秋挂了,刘玉英正在挂,苦瓜脸还不肯挂。」(注:李夫人,黄平秋、刘玉英、苦瓜脸都是电视剧《台湾龙卷风》里的角色,苦瓜脸指的是陈昭荣扮演的黄志中。) 第四章 新羊 陈海天从来不在建立网路身分上费心,他在彩虹梦待了七年,只有过两个ID,不像梁美莉。 梁美莉在陈海天的标准中,属于人格分裂型,用什么名字认识什么人,什么身份说过什么话,在什么地方用什么名字活动,全都分得清清楚楚,运转自如,永远不会搞混。 「我喜欢的特点分散不同类型的人身上,我只好用不同身分去认识她们。」梁美莉曾经如此为自己开脱,一边轮换各个ID,还不忘用跳板改变上站位址,「有时候还是会混乱啦,会忘记哪件衣服才是真正想穿的。」 「你可以不要买那么多衣服。」 「这是网路世代的人格缺陷啊宝贝,想要被人注视,又想躲起来没人看见,最后就扭曲了,不过我处理得还算好,」梁美莉指着使用者名单上的ID,「这四个都是我,这个用来装文艺少女,这个专门在匿名板婊人,这个负责约夜店趴……」「有病。」他闷哼一声。 「没病怎么当你馊妹。」 「说得也是。」 「你要知道,拉子网路圈很虚伪,大家都爱耍文艺腔,装气质装深度,只是跟你聊发条橘子的不见得知道橘子一斤多少钱,」梁美莉劈哩啪啦骂了一顿,话锋突然指向陈海天,「哪像你们男人,有洞就六十分。」 「喂……顶多五十分好吗?」 陈海天知道在这方面,男同志的确比女同志要来得干脆利落,他也曾和聊得来的网友见面,对彼此都有好感的话,就迅速展开交往,只是一旦穿过文字的表象之后,就会发现时间变得难熬、对方令人乏味,而好感薄弱得撑不过一个月。 几次过后,他学会把网路的一切留在网路,切断网路和现实交错的任何可能,他遗弃用了五年的ID,以及那个ID的人际关系,重新开始。 这是在同志网路游走的必然阶段,过了,就安分了,因为心疲惫了。 注册新ID时,one已经被使用。失去one的万,就成了noone,填昵称时,他直接把noone翻译成「没有人」,对他而言,ID好记就好,能用来看文章就好,没有人发现他最好,他不再花心力去为ID编织血肉。 偶尔穷极无聊时,陈海天会将呼叫器打开,拿自投罗网的陌生网友来练习会话技巧,但是他小心控制自己传出的只字片语,因为文字和言语一样有重量。 「写出来的掷地有声,说出口的覆水难收。」母亲自小就这样告诫他,「我们那个年代,有书才能读,有纸笔才能写,有印刷品才能发表想法,收到的回应都是货真价实的信件,上面有贴邮票的。」 「知道。」陈海天看过母亲床底下那一箱箱的手写信,有的来自学生,有的来自母亲的读者,真的很重。 「文字是很珍贵、有重量的,超过克数邮局还会叫你补邮资。」 「知道了啦——」 文字有重量,所以他是网路上的路人组,躲在彩虹晒不到的暗处,偷窥亮处的盈盈熠熠。 去年六月,陈海天成为低调的noone已有一年多时间,某个天气很热的周五夜晚,他做了拿手的馄饨面加蛋,泡了一壶红茶,把电脑接上电视荧幕,坐在客厅的沙发,把脚缩到身体底下,开始用熬夜看电影来迎接周末。 「可以跟你聊聊天吗?」 当时讯息传来时,他正在看《海底总动员》,听到「咚」的声音,才发现自己还挂在彩虹梦上,时间已经是周六的凌晨两点,他快速回复客气而有礼的拒绝讯息:「抱歉,正在看电影,不太方便。」 「那打扰了,不过顺便提一下,我们的ID跟昵称是同款式,像个对联。」 对方的讯息,让他按下电影的暂停键,切换到使用者名单,看见了和自己并排的I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