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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二十七岁又三周,刚当完结婚证人,有一个馊妹和两个挚友,曾经爱过一个人。 第三章 成妖 离开法院,陈海天到住家附近的超市做固定的一周采买,刚出炉的葡萄土司和扁扁的拖鞋面包,水果,蔬菜,牛奶,五花肉片,他喜欢沿着超市的走道一条一条来回绕着走,用指尖滑过触碰那些花花绿绿的商品包装,看着白烟从冷藏柜里窜出,包围住一盒盒配好的火锅料。 几天前才和那个人在家里煮火锅,笑闹着把蟹肉棒丢进沸腾的锅子里,还没等饭厅的味道散去,他就回到了单身,生活却没有任何改变。 他喜欢那个人,因为那个人对他而言,没有存在感。所以当对方拿自身的存在来威胁他时,这段关系就变成了冷笑话。 当然还是有小小的失落感,但是两个人说到底也只是一场消遣似的交往,像置放在一起的瓷杯,禁不起碰撞。 而二十四岁时需要环岛一圈才能医治的失落感,到了二十七岁,只要走到巷口买两瓶啤酒就能解决。 他觉得分手是好事,旧生活一次出清。 只是他难免会想,把分手当成威胁挂在嘴上的人,到底是过度自卑还是过度自信?他们期望得到什么回答?他们是想要留住感情,或是想要赢? 提着一袋食物回到家,拿出邮箱里的广告单,走进客厅,门廊回荡着脚步声。他拉开窗帘,用咖啡机煮咖啡,拿着宽口杯喝果菜汁,坐在客厅里吃凉面。然后打开电视看《台湾龙卷风》,听咖啡机每隔三十秒发出的小小加热声,等刘玉英出场。 他住在城北边缘一条种满行道树的小巷子里,是一排陈旧的三层楼房屋中的一栋。他记得小时候这里一片荒凉,父亲总是告诉他:总有一天台北市会满出来,到时这里就值钱了。这是他父亲唯一做过有远见的事。 几年后父母离婚,房子归到母亲名下,然后,台北市终于满出来了,一直满到这条巷子。 许多邻居都将房子改装成特色小店,大玻璃窗、木质地板、轻音乐、暗淡的灯光、浓密的树荫,给无处可去的都市人一点格调,因为生活很俗,每个人都需要一个虚拟的去处,每个人都想要假装和世界脱离。 而他正打算做相同的事。 他喜欢这栋房子,阳光洗刷着房子,清走了可能聚集在角落的坏心情,他要将一楼变成一间小店,虽然还不知道要卖什么,但是他已经决定要在门口铺上一层鹅卵石,踩在上面会发出喀啦喀啦的清脆声音。 他喜欢这栋房子,所以这间小店无论卖什么,都只让看得顺眼的人进来。 看完《台湾龙卷风》,他倒了一杯咖啡,坐到二楼书房的窗户旁,看巷子里的人来人往。住在一个大城市,在一栋三层楼的屋子里和自己相依为命,喝咖啡,听着Rickie Lee Jones,被书本包围,新生活即将开始,这种具有孤独美感又有些矫情的非世俗生活方式,让他觉得好接近幸福。 幸福感终止在陈海天喝完咖啡,打开电脑连上他最常去的同志网站之后。 他发现自己的ID如同那位低俗网友的诅咒,真的成了尸体妖,和另外四个尸体妖并排在使用者名单上。 彩虹有三妖,尸体、断头、幽灵飘。 就算他不是彩虹梦的重度使用者,也知道这个站最神秘的三个系统问题;尸体指的是ID停留在使用者名单上,不会随着使用者下站而消失;断头则是ID只出现一半;幽灵飘更神秘,使用者会收到一串莫名的讯息,没有传送者ID,也无法回复。据说三妖一开始出现时,技术站长武大郎废寝忘食地维修,眼看即将收妖成功时,武大郎突然收手,让垂死的三妖活了下来,最后成为彩虹梦的特色。 断头妖和幽灵飘的道行较浅,使用者重新上站即可。尸体妖极为难缠,只要使用者未经正常步骤下站,就有低于百分之一的机会变成尸体妖:一个踢不掉、赶不走、发呆时间不停增加的尸体,像张蜕下的蛇皮被遗弃在使用者名单上。 消灭尸体妖的方法有两个:等系统重开、写信请武大郎删除。 不幸的是,系统重开的时间完全看武大郎心情,而寄出的信件通常不被理会,因为看尸体妖的发呆时间不停增加,似乎是这位站长的兴趣。 目前最长的发呆记录是七百六十二小时,由名为NoNight的尸体妖在上个月创下,这件事被写在站史版,上面注明武大郎一个多月不肯重开系统,不断累积的尸体妖占据使用者名单一整页,导致网站速度变慢,使用者怨声载道,其他站长全部袖手旁观、坐看好戏,最后惊动神秘的总站长出马解决。 彩虹梦的站长群,诡异程度不下三妖。 不过看别人的好戏是一回事,让别人看自己的好戏是另一回事。在学校公布栏看到自己的记过通知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陈海天心想,又羞耻又无能为力。 他写信给武大郎,却不抱任何希望,毕竟他是个普通的路人使用者,不认识可以关说上层的有力人士,所以,对于无能为力的事,就不要太出力。 「嗨,尸体妖,恭喜进入下一场总决赛。」 荧幕上传来落井下石的讯息,他看着看着,莫名的一肚子气,就是这个人乌鸦嘴,「等我拿到奖杯再烧给你。」 「顺便烧个法拉利跟豪宅吧,附金童就好,玉女留给古墓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