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就在孔天微着急到想陪他一起哭的时候，高玉树突然很小声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只是想要他陪我玩一下，我知道他明天就又要走了。我以为他回家是抽出时间陪我玩了，刚才听到妈妈跟他说话才知道，他不是专程回来陪我的，他只是回来谈什么合同。” 孔天微没有说话，她现在愿意当情绪垃圾桶，成为一个树洞，让他倾吐所有不开心的事情。 她只是抬起小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头发软软的，有一点小卷，很调皮地翘起来。 “每天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吃饭，好不容易等到饭菜都凉了，他和妈妈终于跟我坐在一起，一家人一起吃饭，可是他总是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妈妈也会跟着他一起走。都怪那个什么合同的东西，如果没有那个东西，爸爸是不是就可以陪我玩了？” “明明，我也不是想要爸爸一直陪我玩的，只要半个小时……不，只要十五分钟……十分钟也好，一分钟……一分钟也可以。” “他总是让我等一下，等一下，每次等一下就等到睡觉的时候。我知道爸爸妈妈很辛苦，可是为什么一点点时间都不给我。”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把他抱住会更好一点？孔天微顿住了抚摸他发顶的手，展开了自己短短的手臂。 “我，嗝……我也不想真的把爸爸的辛苦毁掉的，我只是想吓唬一下爸爸，跟他说如果要拿回合同，那就陪我玩一小会。可是爸爸就连陪我一小会也不愿意，他一直在骂我，说我不懂事。” “后来我摔了一跤，爸爸的合同掉到水里，被泡湿了。我想帮爸爸捞起来，但是纸已经都碎掉了……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不知道爸爸下次回家是什么时候，这次不能陪我下次又是什么时候？我会不会不记得爸爸的样子了？” 孔天微听到他声音发颤，再也无法忍受，用力的把他抱紧，“想哭的话，那就哭出来吧。如果哭不出来了，那我帮你继续哭。” 所以，求求你，不要再难过了。 外面吵架的声音掩盖过了树洞里高玉树的倾诉，争吵似乎还在愈演愈烈。 “我真是受不了了，我现在就要去把他扯出来！让他就犯了错就知道躲起来，让别人担心！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也不乖乖的，就知道三天两头闯祸！一天都不让人省心！”高玉山跟妻子吵不出结果，转身大步往树洞走去。 孔天微听到这句话，感受了一下被她抱住的小正太，他在害怕……害怕地轻轻颤抖着。 她真的不能再因为害怕而胆怯了。 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些事情，哪怕害怕的浑身发抖，也必须咬着牙去做，没有退缩的理由。 真的会有这么个人，可以让她奋不顾身去守护，不想让他受到一丁点伤害。 她是精灵王子的矮人骑士，她的任务是保护他。 孔天微轻轻松开了手，高玉树却紧紧的抓着她，“不要走……矮人骑士要陪在精灵王子的身边，我命令你！” “我去帮你打坏蛋，我不会走的，很快就回来了。”孔天微轻声安抚着，随后轻轻别开他的手。 在高玉山伸手进来要把高玉树抓走的时候，孔天微猛地咬了一口高叔叔的手。 高玉山闷哼了一声，抽回自己的手，接着微弱的灯光，发现上面有一小牌牙印，牙印上面还缺了一根牙齿。 再回过神的时候，只看到那个小女孩张开双臂站在面前，小小的身体似乎在轻颤，脚都快软了却还苦苦坚持着。 她就这么坚定地挡在树洞跟前，阻挡着高玉山的去路。 纪伊白也没想到女儿会突然出来，而且看样子好像还咬了高玉树爸爸的手，她有点担心，“天微……” “妈妈，我没事的。”孔天微朝妈妈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纪伊白一愣，好像看到了前世天微说要出去旅游的之前那些反常的表现，她的心都揪紧了。 “喂！别以为你是一个大人我就怕你！也别以为你长得高，长得凶，我就怕你！我不怕你！”孔天微下一刻就开始朝高玉山大吼。 她吼完之后都快站不住了，脑袋有种缺氧的感觉，却愈发觉得自己兴奋起来了。 可以的，她已经踏出第一步了。 以她现在的体型来看，无异于是一个小奶狗正在瑟瑟发抖地挑战一只高大威武的雄狮。 高玉山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孩吼，觉得有些有趣，想知道这小孩想做什么。 “你凭什么说是高玉树做错了？高玉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你赔他玩多久。他的希望这么卑微，只是想要你稍微抽出几分钟陪他玩一下，说说话也可以，可是你呢？”孔天微一鼓作气，继续传达高玉树的愿望。 这个小倔强，总是劝她要把自己的感受告诉父母，他自己对上他的爸爸怎么就成了小哑巴了？ 明明对他的妈妈他都能每天顶嘴，不开心就会说出来。 “叔叔的工作可能很辛苦，很忙，可是会真的忙到连几分钟，十几分钟都抽不出来吗？叔叔只怕在空闲的时候都只想着刷手机，也没想过陪陪高玉树吧！” “高玉树他……他在哭啊。我跟高玉树成为朋友到现在，他从来都是笑着的，可是他总是因为叔叔的事情难过。如果我是叔叔，我绝对不会让他这么难过。他都已经这么难过了，愿望这么卑微，叔叔回来这么多天，他只是想要占用你的几分钟，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高玉山的心情一点点地发生变化。 他诧异地盯着眼前这个说着说着眼眶就开始发红的小女孩。 不知道怎么的，有一种这个女孩并不是四岁，而是一个成年人的感觉。 “可是，叔叔你，连几分钟都不给他，还骂了他一顿，还要惩罚他。你总是说他错了，他刚才还在反省他的错。他知道他不应该毁掉叔叔的合同，他非常自责，他不是害怕被你惩罚才躲起来的啊，他是因为心碎了！叔叔，你为什么不能也反省你自己的错？” 孔天微擦擦眼睛，现在已经完全不怯弱了，“我就说这么多，我要去守着我的小王子了。” 说完她又看向妈妈，“妈妈，晚上……可以送点饭过来吗？我想在这里陪高玉树。” 纪伊白怎么敢不从，女儿刚才那一番发言也彻底把她震惊了。 她心里越发疑惑起来。 为什么她总觉得女儿不像是一个四岁小孩，违和的地方真的太多了。 而乌锦呜呜呜的趴在纪伊白肩头，哭个不停，“呜呜呜……真的说的太好了，天微小天使，说的真的太好了，我知道我也错了，我真的也错了。” 纪伊白安慰着乌锦，心想这些错都可以原谅可以弥补，还好没有像她那样酿成无法原谅的错。 她对孔天微道，“那妈妈回家再多做一点饭菜，高玉树小朋友也没有吃饭吧。” 乌锦上前拽着丈夫走，语气恶狠狠，“快走！你还要在这里做什么！还嫌儿子不够伤心吗？丢不丢脸！还没一个孩子懂事！” 高玉山好似终于想到了些什么，叹着气转身也往回走，却时不时就回头看。 孔天微又爬回到树洞里，这时一进去就看到高玉树眨眨红肿的眼睛盯着她看。 她回来之后，他立即别扭地转过头去，很小声地道，“谁让你这样做的，谁允许你骂我爸爸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胆量……真是，真是多管闲事！” 孔天微现在逐渐摸到了高玉树的套路，有时候他所说的话是要反着来理解的。 她笑吟吟地上前抓住他的小手，“还在哭鼻子吗？” “我才没有……”他反手把她抱住，声音一点点开始颤抖，“谢、谢谢你……哇呜呜呜，真的谢谢你，你为什么这么好，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孔天微细细地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轻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 这小正太终于坦诚了一次。 而她，也终于做了一次正确的选择。 其实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即使她现在还有些发抖，手心还是冰凉的，紧张的情绪还没有完全褪去，可是她心底却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 仿佛对心底那个不敢踏出黑暗的她得意的说：看，我走出来了，我能做到，而且还能做的更好。 ** 纪伊白来送了饭菜，就守在树洞外面，等两个小孩吃完。 孔天微哄着高玉树吃了一小碗饭，看他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了，对他邀请道，“今晚，你不要回家了吧？去我家，你不是说如果让你给我讲睡前故事，你会讲的非常精彩吗？” 高玉树怔怔地看着孔天微，“可是……爸爸，今晚就要走了。” “如果你想回去跟他道别，那就去吧，我觉得高叔叔应该已经可以理解你了。”孔天微并不会勉强他，她只是担心他还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高叔叔，让他有一个缓冲的时间。 高玉树没有给出回答，倒是在快到家的时候，主动跟孔天微道别了，“矮人骑士，我们明天见。” 孔天微笑着回，“明天见。” 回到了家里，纪伊白给孔天微找换洗的衣服，帮她调水温，夸奖道，“天微，今天你做的很棒！” 又被妈妈夸奖了，孔天微伸到浴缸里玩水的手顿了一下，“嗯嗯！谢谢妈妈。” 如果可以解决高玉树跟高叔叔之间的矛盾，他一定会跟前世完全不一样的吧。 前世他出了人物传记，她当然去买了，一字不漏地全部看完了，里面记载了他整个暗淡无光的童年，全部都是因他父亲而起。 后来是他长大了一些，让了步，父子关系才终于得到缓和。 他提到了他上大学之前的转折点，就是跟父亲的一次敞开心扉的谈话，但他始终忘不掉童年的压抑，无法原谅父亲的不能陪伴。哪怕获得了成功，成为人生赢家，午夜也总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而做噩梦惊醒。 她不希望这一世的高玉树长大后，还要承受这些童年留下的创伤，不希望看到他人前微笑，人后落泪。 第二天，孔天微跟妈妈去幼儿园的时候没有看到高玉树，妈妈解释道，“今天他爸爸妈妈一起送他去幼儿园。天微昨晚说的话，真的有效果了。” 纪伊白也很惊讶，女儿说的话竟然真的能让乌锦的丈夫改变主意。 “高玉树说他爸爸昨晚就又要走了……” “说是突然改变主意了。”纪伊白慈爱的摸摸孔天微的小脑袋。 孔天微也为高玉树感到高兴，已经开始幻想着去到幼儿园之后，高玉树会不会高兴到嘴角都快列到耳根了？ 孔天微带着这样的期待，回到教室里，看到教室里已经有很多小朋友都围在高玉树的身边了，叽叽喳喳地问，“今天早上送你过来的是你的爸爸吗？” “你爸爸真的长得好高，也长得好帅啊！” “你长大也会像你爸爸一样帅吗？” …… …… 高玉树被围在小朋友中间，成为众人的聚焦点，又恢复了那副得意的小样子。 孔天微来到之后，他立即从人群里挤出来，“哟，矮人骑士。你今天差点迟到了哦！” 她望着他自信的小模样，心里炸开了花。 真好，又恢复元气了。 “喂？人质？你在想什么？哈哈哈，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别人我都没有告诉，我要第一个告诉你！”高玉树勾着她的肩膀。 “什么好消息啊？”居然会有好消息，孔天微已经做好了为他高兴的准备了。 “我爸要搬家了，因为他长期工作的地方离家太远，所以我们要搬家过去他工作的地方。这样我爸以后就可以经常陪我了。他昨晚道歉了！不过我也道歉了，毕竟我要做一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 高玉树后面又说了什么，孔天微已经有点听不进去了。 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搬家了。 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