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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头听得这话恨不得将脑袋塞进了裤腰带里,二奶奶嘴上没把风惯会胡言乱语,可那位朱四奶奶却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妇人,夫君亦是在衙门里供职的。 玉银儿发了一回邪火儿,掰出手指盘算着日子, 心说依着吕娘子的算计,家里头这个要死的娘们儿还得熬上半年多才能死, 可她却是等不及了。她手里虽是握住了刘氏的四五家铺子,可这些都不是最能赚钱的,那三四家最进银子的铺子, 还牢牢攥在刘氏的手里头。 一想到这个,玉银儿就恨不得刘氏立时去死,好把那下金蛋的店铺子全部收进囊中。 正房里,刘氏靠在半旧的锦缎石花纹靛青色靠枕上, 微闭着眼,慢慢地顺着气儿。何婉仪坐在床沿上,一时疑心上辈子自己真正的死因,一时又庆幸刘氏不是自己的性子,竟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人,这才察觉了汤碗里的不妥。她轻轻握了握刘氏冰凉干瘦的腕子,缓声道:“姐姐要把这事儿说给郑大人听吗?” 刘氏冷哼了一声,将头微微轻摇:“他不会信的。”面容上却是少见的颓然绝望。 何婉仪当要再劝,可刘氏却一扫方才的哀伤颓废,竟是换了一副神情,双眼之中也渗出了淡淡坚毅,柔声同何婉仪笑道:“妹妹被担心,我既是知道了这背地里的阴私,自是不会坐以待毙。” 心里一跳,何婉仪忙问道:“姐姐待要如何?” 刘氏长眉舒缓,温柔看着何婉仪:“我那夫君虽不是个可以依托终身的良人,可婆母自来良善慈爱,对我很是照付宽容。后来她瘫在床上无法动弹,算算日子已有五年,我端茶送水,擦屎擦尿从未有过半丝懈怠,婆婆曾言,我这个儿媳妇,倒比儿子还贴心得用。我想着去求一求我那婆婆,叫她助我一臂之力,给东厢那个贱人下个套子。” 何婉仪想起自家那位苛责至极的婆母,不由得攥紧了掌心里的那截儿腕子,担心道:“到底他们才是亲母子,姐姐便牟定郑老夫人真个儿会向着姐姐?” 刘氏微微含笑:“我又不是去害了她儿子,那个玉银儿只头一日进府的时候,往东室里去了一会,往后便借口侍奉老爷,再没去看过半次。老夫人心里知道哪个是可靠的,哪个又是不可靠的。再则,那女人挥金撒银从不知道持家是为何物,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岂会不知?我这法子于郑家没有半点损耗,不过是为了撵走那女人,婆母她自来明理,不会不依的。” 何婉仪看着刘氏满面憔悴,病恹恹得不成样子,却还在盘算操心,眼中一酸,不觉掉出眼泪出来。 “姐姐你过得太苦了些。”何婉仪抽出帕子擦着眼泪,心里涌出了许多的悲愤来。 她只当她那时候不贤良,又是个厉害不懂事的性子,这才惹了夫君嫌恶,落得个那等下场。可刘氏却是个再贤惠不过的,她每日里看着刘氏的行事,便认定了这便她学习的典范,可没曾想过,心里头的这位典范却是落得个跟她上辈子没甚分别的下场。 刘氏见何婉仪哭得伤心,心中感动之余,又不免好笑,叹道:“我也算不得过得苦,不过是遇上个不能依靠的男人罢了。好在我还有个可以依托的婆母,以后等着儿子大了,又有儿子可以依靠,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婉仪自来是看着她娘的行事长大的,她娘心里除了她这个独生女儿,便只有她那个爹了。等着她嫁进了朱府,大太太不管对旁人手段如何,可对上大老爷,却一贯的小意奉承,便是下死手对付那些子妾侍,也都是瞒着大老爷的。她虽是做不来娘亲那般痴心不二,也做不来大太太那般阳奉阴违,手段阴狠,却是将二人的行事学了个足,对朱兆平还算上心,对待妾侍虽多有苛责咒骂,却从不曾真正下了黑手,去害了她们的性命…… 除了那个潘云…… 见何婉仪面露伤感,刘氏握住她的手温温一笑:“你别怕,朱四爷瞧着可比我家那位爷好多了,只看你怀着身子不能伺候他,家里也没纳进个旁人来,就知道他于女色上并不在心。” 何婉仪一怔,倒没想过这些。 刘氏又道:“便是以后他也纳了小星,瞧着你们夫妻和顺的模样,该不会跟我们家这位,宠妾灭妻,将个二房纵得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毒.杀正房妻室。” 何婉仪唇上微抿,想起上辈子,朱兆平可不就是将吕素素这个二房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最后毒.杀了她这位正房妻室嘛! “行了,既是刘姐姐心里有成算,我就不跟着多操心了。”何婉仪瞧了一眼一旁的八仙桌儿上,一碗糙米粥,几碟子素样小菜,皱起眉道:“只是那人把控着厨房,刘姐姐总是要吃饭喝药的……” 刘氏笑道:“不碍事,也就一两顿了,我少吃些,总要不得性命去。等在老夫人跟前透了气儿,我便往郊外的庄子里去,等着养好了身子,想来那贱人下.毒的事儿也该闹出来了。” 何婉仪从郑家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夕阳已斜,落日将垂,她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去,只觉天际烟云惨惨,余晖虽金黄犹在,却莫名透着一股凄凉之感。 玉叶见她脸色不好,因问道:“奶奶可是记挂着刘娘子?” 何婉仪摇摇头,将帘子落下:“刘姐姐是个心思透亮又有决断的人,我比她不及,又何必为她操心。” 玉叶不解道:“既是如此,奶奶又因何怏怏不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