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林亦萱眼里飞快闪过一丝不耐烦，这个女人，总能把话题带偏，要是顺着她说还不知道被带拐到哪去呢，立刻抢话道：“自然是为姐姐祝贺的，可在那之前，我更想当众把误会解开，也让那些传咱俩不和的流言都消散开。就怕，就怕姐姐不原谅我。”

    林亦玮挑挑眉，有些讶异地反问：“哦？有这样的传言吗？不过，妹妹你今天来这么一出，以后流言什么的肯定是不会少。”

    林亦萱被她几句话噎了回来，胸中的怒火立刻就升腾起来，恨不得将手里的话筒朝着那张脸砸过去，可余光瞄到身侧的人影，声音变得慌乱起来：“姐姐，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吗？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子安哥，我好后悔刚刚的行为啊，又教姐姐误会了。”

    这埋怨似的口吻一下子就将方子安隐隐的不悦放大了数倍，他想到是自己的鼓励才让林亦萱面临现在的处境，便一派温和地出口道：“林大小姐，萱儿今天的行为可能有些欠妥，没有考虑到你不愿意将私底下的误会拿到台面上来说。但萱儿的性格我了解，最简单直爽不过，绝对不会有坏心思。恕我直言，你不该这样恶意揣测自己的妹妹。”

    听到他开口，林亦玮才将目光转移了方向。如今的方子安已经和上一世记忆里长得一模一样了，翩翩佳公子，看似温和有礼，实则和人保持着距离。

    就像现在，他的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好心为她们姐妹俩调解的，可却悉数站在林亦萱的角度，将林亦玮不识好歹冤枉妹妹的恶名坐了个实打实。

    “什么？”林亦玮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忍不住捂住嘴巴，轻咳了好几声才开口道：“我说未来妹夫，你未免也太心疼妹妹了啊，我可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怕有心人误会而已。我这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容易胡思乱想。从小到大她无心惹出的烂摊子我可没少收拾，哪里又真的生气过啊？”

    林亦萱一愣，显然没想到总是和她冷冰冰针锋相对的人，竟然也有这样温柔解释的时候。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方子安，却见他脸上浮起了些不自然的神色，好像是为刚刚的臆断感到抱歉。

    心里一急，正要反驳些什么，又听见林亦玮继续笑着说道：“妹妹就是这一点最可爱，做事不爱考虑太多，不过以后她再无心弄出小麻烦，可都要麻烦方少来海涵和处理了！”

    这番话说得十分俏皮亲切，俨然包容不懂事妹妹的好姐姐模样。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已经发出了几声善意的笑声，连方子安的唇角也略弯了弯，宠溺地看了看怀里的人：“怎么会麻烦呢，欢迎都来不及。”

    他这情话一讲，立刻有人将羡慕的目光投向了林亦萱。让她只能咬牙忍住心里的烦躁和厌恶，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子来。就让这个女人先得意一会吧，等会那人来了，看她还能不能笑得这么欢。

    可有些事只要开了头，就不能轻易结尾。

    林亦玮从一旁的茶几上端过两杯红酒来，递向了林亦萱：“好啦，是姐姐不会说话，惹得我们萱儿伤心了，就按你说的来，不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嘛，我原谅你了好不好？”

    她说完后将酒杯递到了林亦萱跟前，那眼里闪耀着的笑意，看在众人眼里，分明是宽宏大量的姐姐不与胡搅蛮缠的妹妹一般计较。

    林亦萱死命地咬着自己的唇瓣，才能将那些暴戾的脏话憋在嘴里，怒气就这么绕舌尖，撞得牙齿咯吱作响。

    可酒杯还稳稳当当地停在眼前，她半点也不想去接。正费力按捺间，却听见林亦玮又笑着说道：“好吧，别气着自个了，不管是昨天挂断电话，还是今天不许我穿新礼服，都不是什么事，不用放在心上。”

    林亦萱再也忍不住，反驳的话便脱口而出，“你胡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这样了？”

    偏偏此时林亦玮又将酒杯递过来些，几乎要凑到她脸上。林亦萱下意识地抬胳膊一挥，只见酒杯愣是直直转了弯，往林亦玮身上撞去。

    大半杯红酒就那么倾洒而下，素白的裙子立时染上一层绯红汁液，从胸前湿滴滴地晕下去。

    旁边一个稍微站得近的女孩尖叫了一声，想来是吓了一跳，可林亦玮只是淡定非常地伸手擦了擦溅到面颊上的红酒，依然笑得很是和煦：“没事没事，妹妹只是滑了手，不用道歉。”

    “你！我！”林亦萱恨恨地出声，刚想破口大骂，突然感觉到揽在腰间的手一松，她心里咯噔一声，立刻侧头去望，果然，方子安好看英气的一双眉已经微微蹙起。

    心念一转，林亦萱已经红了眼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每次都是这样，我说不过姐姐，我，我，我……”话音未落，便开始抽泣起来。

    林亦玮仿佛没看见她哭，反而突然想起什么事情的样子：“对了，妹妹不是说恭贺我开始正式工作吗？贺礼总不会忘了吧？”

    这话一出，林亦萱细细小小的呜咽声便顿了一顿，接着一颗颗眼泪已经沿着脸庞滚滚而下。

    方子安叹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话却是冲着林亦玮而出：“林大小姐，有时候就算得理，也要稍微饶人。贺礼，我们一定会送上。”

    一旁已经有侍者递上了干净的毛巾，林亦玮轻轻擦拭着身前的红酒，动作轻快自然，面上也丝毫不见狼狈，此时听了方子安的话却是悠悠叹了一口气，淡然的眉眼中也透出些悲伤，轻声道：“我只是怕她尴尬，想缓解一下气氛，哪里真的要什么贺礼呢。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去换个衣服。”

    说完低着头绕过他们上了楼，那瘦瘦的背影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落寞。

    她刚刚那一声叹息仿佛还留在耳边，方子安不由微微愣了愣神。

    可怀里人儿的眼泪却掉到了他的手背上，让他无暇多顾，只得低头轻声安慰起来。

    闹到这个份上，任谁也能看出林家姐妹果真是不合的，而且林二小姐绝不是表面那样柔弱委屈。

    就连方子安也在心里藏了疑问，暗暗后悔自己方才的话说得过了些。

    此时，回到房间的林亦玮已经猜测到了那位故人是谁，也想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尽管刚刚已经尽力为林亦萱加上了扮猪吃老虎和说话不可信的标签，可接下来的事情，她却只能咬牙吞下。

    看来过了今夜，自己这个恶毒姐姐的名声估计要传遍全市了。林亦玮无奈地皱了皱鼻，将身上湿掉的衣裙换下，不得已换上了桌子上那件礼服，又拍了张照片发给了钱多多，写上了“请大金主检阅。”

    这件耀眼夺目的礼服实在太适合即将到来的那场败仗了。唉，事到如今，只希望以后别人能在她的恶毒名声前边，再加上美丽这个词。

    ☆、恶毒名声

    第二次出现，林亦玮是从正厅中间的楼梯走下来的，乐队正在演奏一首舒缓的曲子，四处散开的灯光也十分柔和。也许是刚刚发生的那一幕让大家有了共同的话题，跳舞的人并不多，反都各自成群喝酒谈天。

    不知道是谁不小心低呼了一声，众人的目光便纷纷向这边投了过来。

    只见忽明忽暗的光线里，一个淡然如兰的女人正倚着楼梯的扶手拾阶而下，短发被轻巧地扎在头顶，折成一个小小的揪儿，耳旁有几缕散落下来，随她的走动微微扫着锁骨两侧的窝。

    之前是略施几分的妆容，只加重了一些在眉形和眼尾，便立刻衬得整个人眉如远山，眼若古墨，少了几分世俗，多了几许清幽。

    她身上依然穿了件白色礼服，却比之前那件要复杂繁琐得多。胸前由两片玉兰花瓣叠成，纯粹一色的布料愈发显得她皮肤有一种莹莹的白皙光感。

    虽说素雅，可那礼服却从腰间最紧束处开始洋洋洒洒地垂下银丝线绣成的雪花，或大或小，冰棱清晰。再往下，竟隐隐有一层红色的花瓣，在纤细的脚腕处柔软地漂浮着、舞动着。

    这件礼服林亦萱非常熟悉，这是今年春季巴黎秀场那位新锐设计师黎的出名作品，华裔的他运用了一系列中国的古风元素，将山水景致和水墨元素完美融入。

    当时她和方子安陪着周敏看了这位设计师的新品发布会，自然记得方子安看着模特时那赞叹流连的眼神。

    只可惜黎的个性孤傲，作品也很少出售，她借着周家的人脉，也才订到了工作室第二批的制作名额。

    可林亦玮，竟然有一件发布会上的作品。怎能不叫她又嫉又恨。

    尤其是刚还在软言劝解她的男人，此时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已经走到楼梯下的人儿，那眼里的意味比秀场那天明显更加热烈和迫切。

    方子安对这个未来的妻姐其实并不熟悉，仅有的印象也是她待人冷淡不喜交谈。今晚姐妹俩对峙时，他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觉得她虽然面容清秀，但沉静太过灵动不足，而且话语里还有些咄咄逼人，不太惹人喜欢。

    但刚刚离去时那个落寞的背影却叫他心里有了几分不忍。

    可现在只过了短短的十来分钟，她竟似乎变了一个人。就像明珠外头掩着的那层细纱，被人轻轻拂去，那一瞬间所绽放出来的灵秀和韵美，耀得人移不开眼去。

    早有动心的年轻男子笑着迎了上去，邀请林亦玮去一旁的长椅落座。

    突然，有人轻笑了一声：“怪不得林二小姐不让她姐姐穿这件礼服呢！”

    声音并不大，但却引来了几声附和般的低笑，全都传到了林亦萱的耳里。

    她看着那位言笑晏晏的姐姐，隐在身侧的一只手已经拼命握紧，几乎将裙摆上的碎钻抠了出来。半晌，林亦萱抿紧了唇，却是低声对着身边人说了几句。

    接着她快步走出了大厅，站在庭院的绿植前，才呼出了胸口的闷气。从小包里取出手机，全然不顾裙角拖在了湿漉漉的草地上，她又往小花园深处走去。

    电话很快被人接起，“喂？”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林亦萱压低了嗓音了，但语气里的怒意依然一览无遗。“你在哪，现在就实行，快点！”

    “现在？你不是要等到十点吗？”对方显然有些奇怪。

    “我说了现在！立刻！right now！”咬牙切齿的话几乎是嘶吼着从林亦萱嘴里而出。

    挂断了电话，她又在草地上站了一会，仍然压不住心里的火气，胡乱将手伸进包里翻了翻，却什么也没有拿出来。

    突然，身后有人递过来一只粉色滤嘴的女性香烟。林亦萱侧身看了来人一眼，接了过来，又在他伸过来的打火机上点了火。

    刚要放在嘴上，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随手将烟扔在草丛里，恨恨地骂道：“赵亿辉！你个混蛋！你知道子安今天在，想故意让他发现吗？”

    赵亿辉却死皮烂脸地接道：“对啊，然后你们最好分手，我才有立场帮你去整治林亦玮那臭娘们啊。”

    林亦萱的脸色这时却好看了很多，挽过了他的胳膊：“你陪我走走吧。”

    一路上，赵亿辉全挑着林亦萱爱听的讲，先将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再把林亦玮从头到脚贬得一无是处。

    等两人回到正厅的时候，林亦萱脸上也已经有了三四分的笑意，闷火也散了不少。

    可此时的大厅却是一片哗然，声音的源头来自一位齐刘海穿着蓬蓬裙的年轻女孩，她正站在林亦玮身侧，面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亦玮，我们这几年虽然联系少了，但之前那么要好，你怎么能假装不认得我呢？”

    林亦玮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圆脸的轮廓依稀能看出儿时的影子，可却依然礼貌地摇了摇头。

    那圆脸女孩立刻伤心地控诉起来：“你怎么这样，你要我保密，我便帮你保密，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因为你，我都对不起萱儿了，我……”

    仿佛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间说了错话，她立刻紧紧地捂住了嘴巴。

    早已等待这一刻的林亦萱立刻走了前去，“你好，是姐姐的朋友吗？”却在看到对方面容时吃惊地瞪大眼睛：“小温，你怎么在这里？”

    没错，对方正是小温，小时候曾在方家的宴会上为难林亦萱，害得她跌入泳池的那个小女孩。

    林亦玮面容沉静地欣赏着，这出由自己的妹妹自导自演的蹩脚大戏。

    小温见到林亦萱，瞬间面露羞愧，支支吾吾了半天竟是一句：“对，对不起，萱儿。”

    林亦萱有些不明白地问道：“对不起什么？”

    “小时候害你落水的那件事，其实我一直瞒着你，真相，真相，”说到这里，小温还看了林亦玮一眼，面上是毅然而然的决绝，咬牙说道：“当时是你姐姐故意拉倒了我，又死命往你的身上靠，你才会被挤入水里的！”

    林亦玮漠然地摸了摸鼻子，看着两人或激动或惊讶地一人一句。虽然演技粗糙些，但好在林亦萱秒掉泪的技能足以补分。

    “怎么，怎么可能？”林亦萱几乎是一脸肝肠寸断的神情：“小温，话不可以乱说！”

    “我敢拿我全家人的性命发毒誓，我绝没有骗人，林亦玮，你敢吗？”小温却将话抛给了冷眼旁观的林亦玮。

    说实话，看对方一直这么镇定，小温心里有些发憷，但箭在弦上只能依计划发出了。

    林亦玮只是沉默着，并没有搭腔的意思。

    小温忍不住再问了一遍：“你敢吗？”

    林亦玮依然没有回应。林亦萱却已经急了起来，因为她从站在不远处的方子安眼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怀疑和不愉。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那时我们才多大，你就起了害我的心思！”她一手捂着胸口，脸色也仿佛因为疼痛变得煞白。

    林亦玮却冷笑着，大步上前，扬起了手掌。

    啪的一声，她的右手就甩在了林亦萱的脸上。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连身子几乎歪了半个的林亦萱也有些发懵，只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赵亿辉一进门便刻意保持了距离，此刻刚朝她走了几步，就看见前方人影一闪，而林亦萱也已被人护在了身后。

    林亦萱看见挡在自己前面的那道身影，便揉着眼眶偎了过去，明智地选择了安静。

    林亦玮的唇角微微扬起，眼里的笑意也十分和煦，她定定地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方子安，抬脚向他走了两步。

    方子安忍住想要往后退的冲动，看着面前浅笑着的女人，只觉得喉咙都有些发紧。下一秒，便听见了自己干巴巴的声音：“你，你这是做什么？”

    林亦玮又往前走了几步，堪堪在他跟前站定，接着便转了目光，微微侧了身子，看着他身后柔柔弱弱的自家妹妹。

    林亦玮站的位置离方子安很近，几乎要挨着他的左臂。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冷调香，只一瞬，他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她那洁白纤长的脖颈晃了心声。

    ☆、和他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