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等到脚步声渐远，林亦玮才哼地冷笑出声。不管林永哲对林亦萱再失望，可心里还是更相信这个亲生女儿不是吗。对她的利用和对自己的利用，完全截然不同啊。

    自己在他的心里，充其量就是个帮佣，与方家的联姻还有林氏企业，应该就是那条不能碰触的底线吧。不过，假如林永哲有了新的亲生骨肉，是否还会这么对待林亦萱呢？

    当天晚上林永哲就邀了方远见面，直接在餐桌上递过去了个企划书，承诺会在方家几个销售情况不太理想的楼段附近建特卖场和仓储。

    林氏家居旗下的几个品牌都走的高端路线，只有在店庆的时候才有力度大些的优惠，从来没有过特卖的说法，可以肯定特卖场的建立会在一段时间内引起人们的趋之若鹜。

    尽管特卖场中多是一些相对滞销的产品，但对品牌的高端定位还是会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可以说林永哲这次也是极具诚意。

    毕竟对于房产来说，人流量是十分重要的考量因素，一旦人流量增多，餐饮服务娱乐等诸多行业也会嗅到商机趁机入驻，难免不会形成良性循环。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当下方远从董事会那里得来的一些压力，会多一个商业伙伴分担。这份不小的支持让他今后不管是行事还是决策，都会更加坦然。

    于是，两人相谈融洽、握手言欢。方远不仅将之前林氏夫妇拜托的事情一口应下，说会亲自拜托国外的姻亲照顾萱儿，更热情邀请他们全家人参加明晚的方家私宴。

    等林永哲回到家时，自然是满脸愉悦，将两个女儿叫到了一起细细吩咐事宜，生怕自己这次付出的这么大血本，收不回来相应的利益。

    早前得了他吩咐的林亦玮也当着林亦萱的面刻意回忆起了往事，看林亦萱平时一对上自己就斗鸡似的神情，竟然变得安静温和，心里就忍不住有些恶寒翻涌。

    “那时妹妹病着，恐怕有些记不清了，我们在花园里碰见方子安，妹妹突然就不肯走了，非要和他坐在一起，他正因为出国的事情有些舍不得家人，情绪有些沮丧，还是妹妹折了支梅花递了过去，逗得他笑了呢。至于后来妹妹被救的事情，妈妈也说过好几回了，想必妹妹早记得滚瓜烂熟了吧。”

    林亦玮意味深长地说完最后一句，就不再开口了，借口说明天的舞蹈比赛还有一些要准备的事情，就先回了自己房间。

    林永哲又对林亦萱和颜悦色地叮嘱了几句，又摸了摸她的头表示鼓励，还笑着说如若明晚表现得好就答应她任何一个要求。

    林亦萱早从苏琴那里听了方子安如何如何优秀，而最近总是对自己怒目而斥的爸爸，竟然又恢复了以前温柔宠溺的模样，她更是从心里认定了方子安的重要性，暗暗发誓明晚一定要引起他的注意，好重新来夺回爸爸的宠爱。

    第二天，带着之前改编好的舞蹈版本，林亦玮和学校的老师一起去了比赛现场，将那座稳拿胜券的奖杯抱了回来。

    比赛设在后半天，结束后已经到了下午五点，林亦玮想了半天还是给林永哲打了个电话，很是抱歉地说自己比赛虽然完了，但事先和老师约好需要回学校一趟，晚上就不去方家了，让他代为致歉。

    林永哲一开始有些不愉，但转念一想今晚也没有什么需要用到林亦玮的，便松口应了下来。

    得知此事的苏琴和林亦玮却都笑弯了眉，没了碍眼的人，她们自然会开怀些，也能更加顺畅地自由发挥。

    去往方家的一路上，坐在后排的苏琴一个劲地对着女儿絮絮叨叨：“千万不要大声说话，声音小一些会显得温柔，男生都喜欢女生柔情万种的样子，你只要听他说就行了，记住了吗？”

    正在驾驶座上开车的林永哲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从后视镜里嫌恶地看了一眼苏琴，冷冷地将她的话语打断：“萱儿，不要听你妈妈胡说，要知道，你最大的优势就是活泼开朗，不要装模作样，只要将脾气收敛一些就成。”

    林亦萱立刻笑着应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旁边脸色难看的苏琴。一家三口再也没人说话，静悄悄地到了方家。

    林永哲将车子开到了内院，将钥匙递给了门前的保安，带着妻女进了大厅。

    周敏早已经迎了上来，笑容跟上次比较，简直称得上万分和煦，她跟苏琴寒暄后，拉过林亦萱的手夸了几句，才转身吩咐站在旁边的一个佣人：“快去，叫子安下来，就说萱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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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云泥之分

    听到方子安这几个字，苏琴的脸上立刻显现出惊喜的神情来，毕竟她和林永哲上次来，可是压根没听到方子安归来的消息，更遑论见到了。

    几人在沙发上落座，还没寒暄几句，就听见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林亦萱第一个抬头张望，待看到那翩翩少年，眼前就是一亮。

    18岁的方子安较她上次见到，已经脱了稚气，多了几分男人的阳刚来，身量也拔高许多，家居舒适的休闲服穿在身上，不显半点随意，反而衬得他愈发气质温和、面朗如玉。嘴角的浅笑仿佛被雕刻的一般，举手投足间的风范一看就是出自豪门世家的多年濡染。

    林亦萱正愣神间，就看到方子安来到了众人面前，躬身问好，笑容很是和煦：“叔叔阿姨好！萱儿妹妹也来了！”

    苏琴立刻应声，上下打量着方子安，眼角眉梢都是满意和欢喜。林永哲也笑着点点头，当是应答。

    “子安哥哥好！”林亦萱努力控制着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脸上绽放起来的笑容看起来纯真无邪，本来就是15岁的烂漫年纪，今天又刻意梳着蓬松可爱的马尾，穿着浅紫色的背带裙，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阳光下一般的干净剔透。

    方子安看了她一眼，不免有些微微讶然，才一两年没见，小姑娘已经完全长开了，对自己也变得热络了许多。对于和她的婚约，方子安是知道的，也是有些抗拒的，毕竟谁都想自己来决定终身伴侣，而不是由父母拍板订下。

    前几次回国匆匆见过几次，见林亦萱还小，也好像压根不知道这门婚事，方子安便也暂时没将她放在心上。可今天一见，她眼里那亮晶晶的神采十分明显，一看就是个不知世故的单纯小女生，心里就有些柔软，笑着朝她点点头。

    方远招呼儿子坐下，让他多照顾林亦萱，接着就邀请林永哲一起去了旁边的会客室，关起门来又聊起了生意。

    周敏放心不下晚餐的准备情况，苏琴又非要跟着帮忙，两人就起身一起去了厨房。

    只几分钟功夫，客厅里就剩下了方子安和林亦萱，还有两个站在旁边等着吩咐的佣人。

    两人都有些没话说，正当场面变得尴尬时，林亦萱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笑音，引得方子安有些不解地望了过来。

    “子安哥哥还记得我送你的第一个礼物吗？”她仰着脸，眯着眼睛，语气十分轻快自然。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方子安愣了一愣，摇了摇头，他记得十二岁生日是两人一起切的蛋糕，但礼物是什么全然没有印象了。

    “是一枝梅花啊！”说到这里仿佛再也忍不住笑意，林亦萱捂住了嘴，好将咯咯的笑声掩得低一些：“我那时年纪小，又重感冒才好，晕晕沉沉地非要把花递给你，是不是吓到你了呀？”

    方子安想了起来，那时自己因为出国正忧伤呢，被两个小女孩给彻底打断了，场景一浮现出来他的嘴角就弯了一弯：“是啊，我还把你们姐妹俩吓了一跳呢，对了，你姐姐今天怎么没来？”

    林亦萱的眼里飞快闪过一缕暗色，头也低了下来，仿佛有什么苦衷似的嗫嚅出声：“姐姐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爸妈也拿她没办法……”

    看着上一秒还笑得开心的她瞬间变得楚楚可怜，方子安有些于心不忍，在他记忆里那个林家大女儿确实不爱与人亲近，明明比自己小也从不肯叫声哥哥，连忙出声劝慰道：“没事，我只是随口一问。”

    林亦萱急忙抬起了头，圆嘟嘟的大眼里满是不好意思：“是我一时着急，有些胡说了。我姐姐很厉害的，她琴弹得好舞跳得好，跆拳道也练得好，爸爸也更喜欢她，我也喜欢她，虽然她，她嫌我烦，但是子安哥哥，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姐姐她人其实挺好的……”

    可林亦萱说到后面，声音明显得越来越小，越没有底气。甚至在提到跆拳道时她还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臂。

    方子安不禁有些哑然，看向她的目光里就多了同情和怜悯，一个在家中不被父亲疼爱，还处处被姐姐欺压的可怜妹妹形象已经跃然脑海。

    可对于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太想置评，伸手从茶几上的糖果盘子里取出一块巧克力递了过去，想要止住林亦萱眼里慢慢朦胧起来的雾气。

    可没想到刚伸出手去，小姑娘就破涕为笑了，让方子安怔了一怔：“怎么了？”

    林亦萱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从他手上接过巧克力，又晃了晃：“子安哥哥，这个，好像跟当年的那支花是一样的意思呢。”

    方子安轻笑出声，脸上的表情就真了几分，不管她处于什么样的坏境，能保持这样单纯开朗的性子真是让人羡慕啊。

    晚餐已经准备停当，周敏刚刚已经打发了人去会客厅叫两位男人。此时刚出房间门的林永哲一个转身，正好看见方子安看着自家女儿那眼里细碎的笑意和光亮，心中就是一动。

    看来之前林亦玮在电话里说得对，方子安受到的家教看似松泛实则严厉，养成了表面温柔内里沉闷的性子，最喜欢看到和接触阳光欢快的女孩子。

    好在这个被自己斥责了一番又晾了几天的女儿，仿佛脑子突然转过了弯，再也不敢在他面前肆意吵闹，对他的话更是无一不从。如今，看她这表现，倒也不算太蠢。

    一顿晚餐宾主尽欢、言笑晏晏。得知林亦萱有意出国留学，又接收到小姑娘崇拜加依赖的目光，方子安便将自己的一些经历和经验悉数告知、细细讲来。

    因为周敏在国外长大的缘故，她对儿子用的教育方式第一条就是尊重女人爱惜女人。因此无论是询问还是回答，方子安看着林亦萱的眼里始终都带着笑意，很容易就让她想到了如沐春风四个字。

    她心里忍不住就想起了程阳，又将他和眼前的人悄悄做了个比较，瞬间就明白了苏琴常劝说自己的那句云泥之分。

    如果说程阳像是一株被厚雪压弯了的蔷薇，令人惊叹惋惜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折了养在瓶里。那方子安带给她的感觉，就是雪天里的冬阳，漫漫洒下来，让人暖得想要眯起眼睛，想要愉快地打盹。

    尤其是在她经受了程阳这么多年冷眼相向的现在，更是觉得有一种受宠若惊的开心。她握了握桌下的手掌，按捺住心里那份想要尽快拥有的迫切，警示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急功冒进，以至于招人厌烦。

    相比方家现在的欢声笑语，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的林亦玮就显得有些孤寂。当然，这只是在旁人眼里。

    夏天的夜总是黑得晚，刻意不去方家的她有些百无聊赖，四处闲晃时竟然发现自己来到了滨湖公园。

    路旁租自行车的小商贩正摇着把大蒲扇，有气无力地吆喝着：“租车喽，单人双人三人都有啊，租车喽！”

    林亦玮只犹豫了片刻，就上前租了个单人骑的自行车，迎着沿湖小道吃力地蹬了起来。到现在她和林亦萱还都没有学过自行车，现在这几近于本能的动作还要得益于上一世的简短经历。

    那时方子安林亦萱和几位朋友去郊外的别墅办party，也叫上了她。傍晚时分大家吵着去附近的溪水里抓鱼，她被留下来准备晚餐烧烤时要用的食材。

    可弄完一切后等了很久也不见大家回来，无聊的她便在院子里推着自行车跃跃欲试，却始终不敢将脚放上去。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别怕，我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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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到熟人

    那个时候林亦玮要是拒绝的话，也许后来就不会傻傻地动了情，也不会被林亦萱看作眼中钉和大笑话吧。

    可惜她听从了方子安的建议，将自行车推出了别墅，两人在门前的马路上骑了半个小时。

    也许是一直以来午夜梦醒的夜风太冷，也许是躲在门后抱膝而坐的身子太过颤抖，这一刻林亦玮坐在自行车上，感受着拂面而来的暖风，察觉到身后那双手稳稳地扶着，听着响在耳畔那温柔的声音，竟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可惜这短短的幸福和欢愉在林亦萱她们返回时就戛然而止，她还记得林亦萱看向自己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有方子安追着她跑开的背影，再有就是大树下相拥而吻的动情男女。

    林亦玮当时还以为妹妹会误会，急忙追上去想要解释，却看到两人正浓情蜜语互吐情谊，还看到了林亦萱望见自己时眼里的笑意。

    她放下心来，默默地转身离开，在大家的催促声中回到院子里烤肉。在木炭扬起的灰烬和浓烟中，本该释然的心却突然酸涩无比，那时的她真的为自己生了那样龌龊的心思而绰绰不安、悔恨生厌。

    可林亦萱那样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将人踩到尘埃里去，明明看到了她的失态，却还故作好心地将方子安推了过来，一遍一遍地刺痛她本就卑微无比、坠到谷底的心。

    上一世的事情当时不自知，现在一一回想起来，除了感叹林亦萱的阴狠外，林亦玮最最佩服的还是自己的愚蠢和无知，不就是一个区区爆头吗，也能将自己吓得胆小无知了一辈子。

    可见这世间最叫人害怕的还是死亡，一旦像这一世一样看淡生命，也就没有什么可恐慌的了。

    大概骑了有二十分钟，林亦玮觉得脚下有些发酸，就停了下来，将车子推到附近一个草坪放好，就地坐了下来，看着路边的人们发呆。

    夏日的湖风带着热烘烘的湿度，很快就将人吹得昏昏欲睡，她索性将外套脱下来铺在草地上，躺了下来，将一只袖子挡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看着远处天空中那三三两两摇摇晃晃的风筝。

    “你好，能帮我看一下东西吗，我马上回来。”这个声音让林亦玮隐隐有些熟悉，她回神看向来人，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袖子轻轻拿开。

    “林，林亦玮……”他的声音立刻小了下来，脸上的情绪也变得莫名起来。

    看见程阳依然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林亦玮只好坐起了身子，还未出口询问，就听见程阳身后跟着的小女孩笑着拍手道：“太好啦，大哥哥你认识这位姐姐啊，姐姐，你帮忙看一下箱子，大哥哥就可以教我放风筝啦，好不好？”

    林亦玮这才注意到程阳双手端了个开着口的大纸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摞着一沓纸风筝，而他正表情尴尬地看着自己。

    就算知道程阳现在一定极其不愿和自己打交道，可小女孩眼里的期盼之色林亦玮没法拒绝，只能点点头应下。

    小女孩见状，立刻雀跃着跳起来，催促着程阳放下箱子，拉着他就向不远处的草地走去。

    林亦玮翻了翻脚边的箱子，里面的风筝看起来很可爱，都是一些小孩子喜欢的花草动物，像那个女孩手里的就是一只黄黑相间的大蜜蜂，程阳只略微跑了几步，风筝就借风扬了起来，他手里的摇橹又转了几圈，那只大蜜蜂便高高升起。

    伴随着这一切的，是从小女孩兴奋的欢呼和尖叫声，那样洋溢着热烈的喜悦让林亦玮的嘴角都跟着弯了起来，她忍不住从箱子里拿出一只燕子样式的风筝，仔仔细细地看了两眼。

    这些应该是程阳拿来在假期里勤工俭学的吧。觉察到有人靠近，她轻轻将手里的风筝放了回去。

    “谢谢你了。”程阳在她旁边坐下，语气还是有些不自然。

    “没什么。”林亦玮有些微讶异，她本来以为程阳会直接拿起箱子就走的。

    她垂头想了想，正要起身离开，却听见了程阳道歉的话语。

    “对不起，上次是我说得过分了。”

    林亦玮扭头看他，毫不掩饰眼里的疑惑。

    程阳眼神一个忽闪，避开了她的直视，“婚约的事，我听说了，我知道你是替她，肯定不好受……”

    还没等说完，程阳就听见了林亦玮低低的笑声，他立刻抬眼去望，见她露出白又细小的牙齿，笑得一双大眼都眯了起来，垂在耳旁的碎发也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

    “你是在同情我吗？那时同情林亦萱，现在又同情我啊？”她仿佛在说什么顶顶有趣的事情，出口的话语带着强忍的笑意，都有些不太流畅。

    程阳不由就有些心虚，因为林亦玮和赵家结亲的事情，他是从林亦萱那里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