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厉南烛甚至能够想象得出,那个怀着几分调侃的意味刻下这句话的人,在回过神来之后,面上会露出怎样懊恼的表情。她甚至还琢磨着要不要把这行字迹抹去,换上其他更正式的道谢语句,可到了最后,她却还是因为心中那一丝说不上来的微妙心情,任由那一行字留在了石壁之上,期待着另一个人来此,对此作出回复。 许是看出了厉南烛此刻的心情,顾临安侧头看着她,忽然开口说道:“我们不会和她们一样的。” “嗯,”厉南烛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我们和她们不一样。” 那两个人之间,横亘着太多的阻碍,那份对于身份的顾虑与对于未知的胆怯,将两人牢牢地束缚在原地,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但无论是厉南烛还是顾临安,都不是那种会因为这些东西,而放弃自己想要之物的性子。若是真有什么阻隔他们的玩意儿,直接斩断就是,这个世上,真正无法跨越的障碍,又能有多少? “雨,停了呢。”抬起头看着依旧被厚厚的云层给遮挡住的天幕,顾临安的唇边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天色彻底暗下来了,厉南烛一走进客栈,就吩咐迎上来的店小二去准备姜汤和热水。 因着上午出门的时候太阳还好好地悬在空中,她和顾临安并没有带雨具,这会儿也是和其他人一样,一路淋过来的,看着着实有些狼狈。 京城不比其他城池,没有能够用以安置他们的城主府,她又不能直接把人给带皇宫里去,也只能带着他们到客栈当中安顿了。 当然,在顾临安等人在这里落脚的期间,这间客栈,就不会有其他闲杂人等入住了。 “那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将卓九招过来叮嘱了几句,厉南烛笑着说道。 这一路上,卓九还真就把自个儿当成了个引路的,一点儿都不做逾矩的事情,老实本分得让厉南烛都有点好笑。 但周若离之前到底只是个百夫长,一些事情,自然是没有卓九这个有经验的处理得好的,京城的情况比外头复杂,还是交给她更让厉南烛放心,总归周若离并不是那种心胸狭小的人,心中也对卓九这个曾经和柳含烟一起,跟随厉皇征战天下的人,怀着一份敬意。 “将军,”见厉南烛安排好了一干事宜之后,就要离开的样子,周若离连忙出声,“等等!” “嗯?”闻声停下了往外的脚步,厉南烛转过头看向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往听到动静之后,一同看过来的其他人看了看,周若离犹豫了一下开口询问:“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到周若离这个模样,厉南烛顿时挑了挑眉,眼中浮现出些许兴味来。她还真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让对方这般郑重其事,非得避开旁人的耳目呢。 “去我房里吧。”想了想,厉南烛说道。 反正她都在外面逗留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再多待一两刻。 周若离闻言点了点头,沉默地跟在了厉南烛的身后。 看着两人上楼的身影,顾临安微微眯起了双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而一旁的洛书白和段老,面上则有些不安。 他们都不是傻子,周若离这会儿要和厉南烛说什么,他们大概都能猜到一点。虽说这件事的责任不能说全在他们身上,可那时候他们在情急之下,暴露了顾临安的身份,却也是事实。 看了垂眸沉思的顾临安一眼,洛书白忍不住开口:“大人,我们……” “没事,”抬手制止了洛书白尚未说完的话,顾临安笑了笑,“总有瞒不住的时候。” 早一点知道和晚一点知道,本来没什么差别。 他相信,厉南烛不是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改变对他的态度的人。 只不过,在知晓对方的确切身份之前,就被对方摸清了底,还真是有点……不甘心啊。 抬头往楼上看了看,顾临安轻叹一声,不再提这事:“都去房里休息吧。” 说实在的,他还有点好奇,厉南烛从周若离的口中知晓了那个消息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想到对方曾说过他很适合当皇帝的话,顾临安唇边的笑容不由地略微加深。 作者有话要说: 顾临安:先掉马很不甘心啊…… 昨天吃坏肚子了,今天躺床上不想动,只有一更_(:3ゝ∠)_ 谢谢青铃铜镜*2、麟訾、总有女配想逆袭的雷还有我家亲亲cp的深水,抱住狠mua一口 ☆、第92章 初夏的夜晚还带着些许残留的春寒, 丝丝缕缕地直往人的骨子里面钻,只风一吹, 就让人忍不住打一个哆嗦。 “有什么事, 都先换一身干衣裳再说吧。”转头看了一眼和自己一样,浑身都被雨给淋透了的周若离, 厉南烛顿了顿,开口说道。 她们的身子骨都还算硬朗,淋那么一小会儿的雨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这一身湿衣服穿得久了, 也是会出问题的,她们可不是那种万邪不侵的神躯,要是真病倒了, 就不是那么好受的事情了。 先前她是想着自个儿回宫再去打整自己的, 反正也就是那么一时半刻的事,但这会儿不急着走了,倒是不必拖着人和自己一块儿穿着湿衣服说话了。 “你就住这间吧, ”抬手指了指自己那间房的隔壁,厉南烛说道, “待会儿小二应该就会送姜汤和干衣服上来。” 这家客栈的掌柜的是个有心的, 刚才见外头落了雨,顾临安和厉南烛又都还没回来, 就先行准备了姜汤和热水。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他们出去的时候是两个人, 回来的时候,身后却跟了那么一大帮子的家伙,如此一来,原本准备的东西,自然就不太够了。 周若离闻言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尽管她并不在意自己这一身,但总不能害得厉南烛着凉吧?更何况,那件事,晚一点说,也不妨什么事。 看着周若离推门进了隔壁房间,厉南烛笑了笑,也抬脚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上午出门的时候没合上窗子,一进门,就被那直灌而入的凉风给激得浑身一抖。 刚刚没有直接让周若离和自个儿就那样穿着一身**的衣服说话,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厉南烛正要过去将敞着的窗户合上,但刚迈了一步,她就猛地停下了动作,转头朝屋中的桌子看去。昏沉的黑暗中,能够在那里隐约看到一个人形,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厉南烛能够感受到对方望过来的视线。 心下顿时一突,厉南烛微微眯起双眼,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之上,然而,他却并未直接动手,而是在停顿了片刻之后,缓步朝桌边走了过去。 坐在桌边的人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就那样任由厉南烛来到桌前,点燃了桌上的灯烛,橙黄色的光晕在房间里铺洒开来,也将桌边之人的模样给清晰地映照了出来。 这人看着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衣衫,如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将那颜色衬得分外分明。她就那样懒洋洋地倚在桌边,有如一只正晒着太阳的慵懒的猫。那有如由上天最精巧的工艺雕琢而成的精致五官,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便是那失了些血色的双唇,看着也有种别样的美。 见厉南烛看过来,抬眸对上了她的视线,双唇略微弯了弯:“你还是去将窗子关上吧,免得着凉了。” “……”和施施然地坐在面前的人对视了一会儿,厉南烛泄气一般地揉了揉额角,转身依言去关窗户了。 这掌柜的,有人在屋里等她,居然都不知道和她说上一声。要是周若离没有喊住她,她这会儿压根就不会上楼,到时候把人直接撂这儿了怎么办? ……虽然这对于她来说,貌似那样才是更好的结局。 “如果知道我在这儿,”淡淡地瞥了一眼往回走的厉南烛,坐在桌边的人的语气没有多少变化,可那模样,却像是能够将厉南烛的心思都给完全看透似的,“你还会进来吗?” 估计一听到店小二的话,就立马撒丫子跑路了吧? 厉南烛:……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力反驳。 撇了撇嘴,没有接这句话,厉南烛在对方的对面坐了下来:“你就不担心我什么都不管,进门就直接一剑刺过来?” 凭对方那糟糕到极点的身手,绝对躲不过她的那一剑。到时结果如何,自是不必多说。 “要真是这样,我反而要感谢你,”然而,在听到厉南烛的话之后,对方却反而笑开了,“让我免去了成天被埋在一大堆奏折与事务当中的苦难。” 厉南烛:……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心口好疼,自家国师,果然对如何戳中她的死穴,很有经验。 作为一个把手里头那堆积如山的事务丢给别人,甩手走人的皇帝,厉南烛表示,她的心里头,还是有那么一咪咪的愧疚的。 “行了,把衣服换了,”没有再和厉南烛瞎扯,花辞树收回落在对方身上的视线,将桌上的一碗汤水推到对方的面前,“然后把这个喝了。” 因着自个儿从小体弱的缘故,她对医理一道,懂得比这世间的许多大夫还要多得多,这一碗看着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汤水,可比那寻常的姜汤驱寒效果要好得多了。 知晓这一点的厉南烛没有多说什么,换了衣裳之后,端起桌上尚未凉透的汤水喝了一口,顿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她觉得,对面这人肯定是故意的,就这么一碗东西,都得弄出这么难喝的味道。 ……偏偏她还不敢抱怨。否则的话,天知道她下回吃东西的时候,又会尝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放下手中的碗,厉南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接过花辞树递过来的干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了下来:“这么急着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前两天就已经到了京城,这一点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尤其她还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在城外布置了那样一个陷阱,除非对方真的瞎了聋了,才会没有丝毫察觉。可前两日对方都没有派人来寻自己,显然是默认了让她再在外头逗留两日,怎的到了这时候,反倒按捺不住了? 花辞树闻言沉默了半晌,才轻叹一声,开口回答了厉南烛的问题:“太上皇病了。” 听到这话,便是厉南烛,也不由地微微一愣。 在她的印象当中,自己母皇的身子虽然算不上顶好,但平日里却甚少患病,就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一剂药下去,第二日差不多就好了,大病大灾的,还真没碰着过几次。但能让花辞树露出这样的神色的,显然不可能是简单的风寒这样的病情。 算一算,她的母皇今年五十有六了,年纪也是不小了,真要得个什么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然而,前两天她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收到,今儿个花辞树就直接找上门来了,如若不是这个顶着国师名头的人有意欺瞒她,便是她母皇这病,起得很急很重了。 而相较两者而言,厉南烛更愿意相信后者。 ——但是,一个平日里都好端端的人,真的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就得了急症吗? 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厉南烛皱眉朝花辞树看过去,眼中带着些许询问的神情。 花辞树见状,轻轻地摇了摇头:“太医并未发现中毒的迹象。” 是以她现在也不能轻易地下结论,毕竟这种情况虽少,但确实不是完全没有,身子健朗的人,突发急症逝世的事情,并非从未发生过。 无论如何,出了这种事,她当然得在第一时间便告知厉南烛,在处理完了宫中的一系列事情之后,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在屋中等候。若是厉南烛自己先行回了宫,那就再好不过,对方自然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要是对方还准备在这里再待上一晚,她就正好把人给带回去。 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子,厉南烛才放下手里的毛巾,站起身来:“我们走吧。” 既然出了这种事,她当然不可能再继续在这里逗留下去。 倒下的,不仅是太上皇,更是她的生身母亲。就算当初她持刀上朝,逼得对方直接退了位,但那份血肉亲情,却并未因此而消减殆尽。 花辞树此次来这里,本就是想让厉南烛早些回宫,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异议,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就跟着站了起来。 也是巧了,厉南烛刚拉开房门走出去,就和外面的周若离撞了个正着,她这才想起来,对方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说。 “抱歉,出了点急事,”然而,这种时候,厉南烛真的没有那个心思去管别的事情,“你要说的事情,放到下次吧。” 说完之后,不等周若离的回应,厉南烛就不再停留,越过对方,和花辞树一起下了楼,只留下周若离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的背影发愣,也不知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因为厉南烛身边那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女人。 良久,周若离转头看了一眼连桌上的蜡烛都没来得及吹熄的房间,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里。 下次……就下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就一句话,不许打脸!(抱头蹲防,瑟瑟发抖) 谢谢青铃铜镜、小南瓜、玛丽苏忧伤地朝自己的雷和陈酿的手榴弹,么么哒~ ☆、第93章 如今乱世已定, 天下太平,京城并无宵禁, 只是夜里黑灯瞎火的, 喜欢在外面晃悠的人,毕竟只是少数, 是以除了某些专门在夜里开张的风月场所之外,其他地方都显得很是冷清。 一辆看着并无特色的马车朝着皇宫飞快地驶去,急促的马蹄声与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在寂静的夜色当中, 显得分外清晰。 厉南烛坐在马车当中,时不时地掀开车帘,看着外头飞速后退的看不清模样的黑影, 眼中满是焦躁的神色。 按照她自己的喜好与习惯, 肯定是更喜欢骑马回去,但是花辞树的身子最近似乎又差了些,她也不好勉强对方和自己一块儿折腾, 索性就坐了马车。总归在这京城之内,她也没法让马匹奔驰的速度快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