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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粉圈里,眼里只有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周围,是仿佛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原本多样化的人因同一个爱好聚在一起, 丧失自我,逐渐同质化。 多彩世界也如她们眼中珍贵如国宝的爱豆一样,非黑即白。 江秋十的劝告,或许有人听进去了。 但,那又怎样? 偶像无法理解粉丝的烦恼,粉丝也不能明白偶像的忧虑。若是有那么一两个理智粉站出来说不要控评,恐怕下一步就会被自己所在的粉圈挂黑处置。 江秋十看着自己评论下一大串带话题的模板,选择先离开互联网世界,独自闭目养神。 恍然间,他想起初中时, 那个每天都笑眯眯来上课,喜欢在走廊上打太极的政治老师。 毕业那年,所有老师同学都在为他的优异成绩祝贺,唯独这位笑眯眯的老头趁机把人拉角落里,塞了个薄薄的红包给他。 里面不是钱,而是他自己写的一列毛笔字。 “难得糊涂!” 小老头儿拍拍他的肩,江秋十料想他有很多话要说给自己,张口半天,却又放弃了。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再度出现了那个老师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知道,我都知道。 人生没有那么多圆满,事事追求清醒自知,不愿退而求其次,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糊涂? 你何必偏要选择最累的方式过一生? 江秋十扪心自问,复又轻嘲自答。 我也不明白。 他睁开眼,看着自己居所空白一片的天花板,他再一次说道:“我也不明白。” 但我需要这么做。他想。 头天夜晚聚会,喝了两杯小酒,今早照样要赶到片场拍戏。三只型号不一的狗窜来窜去,鼻尖嗅了又嗅。化妆品的味道令最小的那只打了个喷嚏,呜咽一声,小脑袋委屈地往江秋十怀里拱。 “好了好了,松开嘴,啊——下回我带骨头给你啃。”对于最小号平安拿自己手指头当磨牙棒的行为,江秋十表示纵容,并口头许诺物质奖励。 平安听不懂,不妨碍它高兴地甩尾巴,幸福地让男人把自己从头到尾顺毛一遍,舒服地直眯眼。 江秋十一手撸狗,一手翻着通告单。 今天拍摄的剧情需要进入一个小高潮,他翻了翻剧本,内心构思。 杜玫端着保温杯坐在他旁边,伸出手够了够对方怀里可爱的小家伙,笑容慈和:“台词都记下来了吗?” 江秋十点头回应:“记下来了,正在酝酿情绪。” “好,等下拍起来就快了。”杜玫仿佛只是过来和他聊聊天,江秋十好脾气地回应。 聊着聊着,话锋一转,杜玫把话题带到了家庭上。 “你那天也听到了,其实……我以前还有个儿子,他在十一、还是十二岁的时候,我记不清了。”杜玫拿手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划到胸前,“他这么高的时候,没了。” “他不像我的大儿子和小女儿,他们俩皮得很,从小就闹腾。他不一样,他很乖,从来不舍得让我操心。但是……” 杜玫再说起过去,也不过一两句忧伤,过去的苦难自深夜翻涌起情绪击溃她后,她已经能很坦然地说起那段往事了。 在场的化妆师、三两个工作人员、艺人助理都静静听她诉说。 “他不是为了玩水,他是想救人。我家先生教他游泳,教他勇敢,我教他要乐于助人。我们都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教他要先考虑自己。”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杜玫沉静的眼神注视着正在化妆的男人,江秋十总觉得,她的眼里充满了令自己感到陌生的慈爱。 他张张口,头一回发现自己竟不知以何种语言应对,只有一句贫瘠的“节哀。”。 仅有两个字,说得格外郑重。 杜玫笑了笑:“都过去了,我本来以为,过去快二十年,我都该忘了。但是不知道怎么,我一见到你,就会想起他。” “我也不敢厚着脸皮说认你当个干儿子什么的,你有自己的爸妈,他们该有意见了。” “咱们就当个普通亲戚处处,你可以叫我阿姨,逢年过节来我家里坐坐,好不好?” 杜玫私下里问过类似的话,连地址都给了,只是没在其他人面前提过,现在算是过个明路。 江秋十答应下来。 突然间多了个亲人,感觉也不坏。 他闭上眼,刷子沾上粉,为他刷上一层又一层的妆,将他化成了另一人的模样。 场记板一打,“咔嚓”声如同虚拟世界罩下的壁垒。 他是何望舒,是一个意外失明的画家。 高高瘦瘦的何望舒牵着狗,步履平稳地走在外出路上。 从各种肢体动作上看,何望舒已经逐渐习惯了盲人的生活。 江秋十也习惯了戴上墨镜,眼前一片黑暗的日子。 电影里的何望舒慢慢摸索到那个看不见的世界的规则,他在世界之外,与何望舒一同面对。 何望舒今天要去一场音乐会。 这场音乐会非常特别,乐团全部由残疾人组成。 自从看不见后,他爱上了各种美妙的声音。他可以通过声音尽情去想象那个彩色的世界。而这个乐团,不会因为他的残疾而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