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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提了,出口的依旧是从前。 太后喜静,万寿宫常年供奉着一尊菩萨,某些日子里,总是烟火缭绕,无太后允许,即便是宫中得宠的嫔妃皇子也不得进万寿宫一步。 此刻,殿内寂静空廖,惟有佛香袅袅,殿外雪花飞舞,向来稳重的万寿宫宫女踩着错乱的步子踏上了殿外的石阶。 脚步声在一室清静中犹为急促。 “去看看吧,”太后朝身后的女官摆摆手。 “是,”女官福了福身朝殿外去了。 太后闭上眼靠在了软榻上,一只手轻抚着猫儿,似从鼻腔里发出的呓语,“别慌,别慌…” 话音刚落,女官从殿外进来,无论何时,女官的脚步都是从容不迫的,抚慰了太后略有些浮躁的心。 “太后,”女官轻柔的唤了声。 “出了何事?”太后稍稍坐直了些身子。 “皇后宫中的春姑姑自缢了。” 女官的声音依旧不急不徐,说起人命像似死了只猫儿狗儿。 “怎么回事?”太后的声音尖利了些。 女官摇头,“听说上半夜皇上唤了皇后去乾德宫,之后便没人再见过春姑姑,直到皇后回到宫中,派人去唤春姑姑,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难道是皇后派人刺杀皇上的?” 想到皇上身上的伤,太后咬了咬牙,怒道:“是不是听到传闻皇上有意立誉儿为太子,她干脆先下手为强…” “太后,皇上未必以为是皇后做的,”女官一句话抚平了太后的怒气,“不然,就不是半夜派人来唤皇后了。” “那春姑姑为何自缢?还不是做贼心虚?” 太后一句话直指问题所在,女官听了也不由摇头,直叹皇后身边的人蠢。 那春姑姑是皇后还在平江府做吴王妃时的丫鬟,主仆也相伴二十多年了,若说春姑姑此时死的没有蹊跷,谁也不会信。 尤其是皇上。 乾德宫中,王公公正跪地回禀:“着人验过了,春姑姑确实是自缢,但奴才却在春姑姑住的房中发现了这个。” 王公公说着捧过手里的东西呈给皇上,皇上接过一看,顿时气的又咳了起来,“孽子…” 原来王公公呈上去的是一角袍服,银白的布条上夹杂着金丝,这料子只有皇子才能用。 “老大今夜进宫了?”但还是要求个明证。 “是,奴才去请皇后时,大皇子还未出宫,”王公公眼观鼻鼻观心。 “老二呢?” “今日并未入宫。” “唔,老三去了长垣府,老四呢?” 老四虽只有十岁,与老大却是一母同胞,同为皇后所出,难保会做出什么事。 “不若奴才招来四皇子宫中的小太监问问?”王公公试探着问道。 “去。” 皇上挥手,王公公退去。 小半个时辰后,王公公来回话,“四皇子宫里的奴才说,四皇子戌时便入睡了,直到如今还在睡着。” 皇上无力的挥了挥手,王公公又倒退着走了。 老五老六都是小娃娃,那衣料子无论如何不是他们的。 如此看来,在春姑姑自缢前,出现在春姑姑屋中的惟有老大了。 他去做什么?杀人灭口还是威逼利诱? 一夜未眠,皇上心力憔悴,胸口的伤隐隐作痛,但骨髓里的毒却是时刻在要他的命。 十七年前,手足相残,直至今日,变成了杀夫弑父。 皇家无亲情,亘古不变的道理。 报应啊… 又过了两日,皇上爱妃庆妃突然香消玉殒。 皇后被夺了后宫权柄,大皇子被禁足,无诏不得进宫,这等于变相的圈禁。 重臣哗然,却也有人赞皇上英明。 这一场宫廷丑闻,最终在悄无声息中尘埃落定。 然皇上却深知,他剩下的时候不多了… 在庆妃病逝前夜,终年不出万寿宫的太后去了庆妃宫中。 两人说了什么,已无人得知,只是从庆妃宫中回来后,太后大病了一场,身体渐渐衰败下去。 此时,皇上与太后相对而坐,倒与母子无异了。 沉默良久,还是皇上先开了口,“母后,你擅水吗?儿臣听闻东离国人皆擅水,便是连家族象征都是深海中的白阗和玉。” “皇上都知道了,”太后面上的讶异一闪即逝,抚猫的手只是顿了顿,她早该想到的,自皇上登基,这十七年来,皇上尊重她这个母后,却并不亲近。 “是,”皇上捂嘴咳了咳,十七年来,母子俩第一回 这般敞开心扉。 太后蛾眉深蹙,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皇儿,是母后对不起你…” 皇上忍不了殿中浓郁的燃香,让人打开了殿门。 殿外一片雪亮,前几日的雪积了一尺厚,到的今日还未融化。 皇上被白雪刺痛了双眼,闭上眼缓了缓,“母后,儿臣时日无多了。” “皇儿,你…”太后惊得薅掉了猫背上的小撮毛发,猫儿吃痛,嗷呜一声跳下了地,一溜烟钻了个没影。 “让母后看看,你不是只受了些伤,太医也说无碍的…” 皇上握住太后的手,扯唇笑了笑,“母后,儿臣中了毒,剧毒。” 太后悲痛莫名,容色瞬间又苍老了几分,“皇上下旨,遍寻名医,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