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我慢慢地坐下来，答应了一声：“原来是魂魄，狐狸的魂魄。” 老人说道：“当初我在榆城的时候，这里正在闹饥荒。就像你看的那本书中记载的一样。十室九空，死了不少人。人没有吃的，我也找不到吃的。每天苟延残喘，想着挨一天算一天罢了。” “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靠吃榆钱度日。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在发愁，说这些榆钱吃完了，可就再也没有可吃的了。可是接下来，城里又开始闹病，据说病因是连日吃榆钱，把身子吃坏了。总之，那时候的人孱弱得很，一场病下来，一般就死了。几天之后，剩下的人发现，人少了一大半，那些榆钱居然吃不完了，于是开始当成纸钱烧。” “那时候我已经开了灵智，自然不想一辈子做一只狐狸，也想修炼成人形，好好在世上走一遭。只可惜，我还没有成功，就被那些人抓住了。有那么几个村民，将我杀了，用一堆榆钱，煮成一锅肉汤，吃掉了。” 我看见老人叙述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肉在不住的乱跳，显然对当时的情景颇为愤恨。 我不敢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过了一会，老人又说道：“我死了之后，本该投胎转世。但是我心中怨气未散，所以化作了厉鬼。在榆城盘旋不已。然后，就发现了这间空亡屋。那时候，空亡屋还没有主人，我就顺理成章的住了下来。收罗了榆城附近的小鬼，开始向那些人报仇。” 老人说道：“就像书中记载的一样。我杀人之前，先派弟子送出纸榆钱。算是给他们几天的时间准备后事，然后才会出手。”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我并不是素食主义者，这辈子吃的鸡鸭鱼肉也不少了。如果它们个个来找我报仇，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老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淡淡的说道：“小兄弟，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过是一只野狐，被人抓住吃掉，也没什么，不该报仇？” 我连忙否认，说道：“我没这么想。” 老人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想法，他自顾的说道：“那时候我灵智已开，和你们人类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模样不同罢了。这些人杀人偿命，付出一点代价，也没什么了不起。更何况，我事后报复他们，也只是杀了吃肉的几个人，并没有伤害到无辜的人。” 老人嘿嘿笑了一声：“我倒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轰动一时。不仅仅榆城的老百姓个个害怕，就连附近的小鬼也都知道了。说榆城空亡屋里面，来了一位狠角色。一串纸榆钱，大杀四方。从那以后，纸榆钱就成了老夫的象征。老夫很久没有杀人了。这纸榆钱，不是催命符，是拜门贴。”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们两个人正说到这里。忽然有一只纤长的手掀开了帘子。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极美貌的女子。 那女子手里提着一只茶壶，捧着两只茶杯，低着头摆在桌子上。转身就要离开。 老人一把拽住她说道：“怎么这么无礼？” 女子转过身来，低着头，轻轻地说道：“先生好。我姓古，名字叫古月。” 我已经看呆了，默默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古月，古月。不就是胡吗？” 女子低着头，见我半晌不说话，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马上醒过味来了，咳嗽了一声，说道：“我姓赵，赵莽。” 女子嗯了一声，细声细气的说道：“多谢赵先生不辞劳苦，来这里救我们。”然后她就转身走近帘子后面了。 老人讪笑着说道：“这是我女儿，从小没有见过生人，不知礼数，见怪了。” 我好奇地问道：“老先生，你女儿，是狐狸？” 我这话问的不算有礼貌，但是老人似乎不以为意，他微笑着说道：“和我一样，也是一道魂魄。不然的话，以她的年纪，还没有本事幻化出人形来。”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这样就合理多了。” 老人又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小兄弟既然住进了空亡屋，实际上，生人、魂魄的界限，也就可以打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把正邪之分看的那么重呢？只要脾气秉性不坏，又有什么关系？” 他这话说的有些突兀，我也没有多想，就点头赞道：“这个道理很对。” 然后，老人又开始乱七八糟的拉家常。 我听了一会，忽然心中一动：“不对劲啊。难道刚才的是美人计？老人为了拉拢我帮忙，打算用古月将我拴住？” 古月虽然漂亮，毕竟是鬼魂。难道我能和她成亲？ 我脑门上的冷汗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了，我坐立不安的想道：不能再和他闲扯了，不知道这老头子接下来还要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招数使出来。 于是我打断老人的话头，说道：“老先生，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尽力帮你。” 老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似乎今天的一番谋划，终于有了回报一样。他说道：“老夫请小兄弟过来，无非是希望你能救我们一命。如果你当我们是自己人，那这件事就好办的很了。如果小兄弟当我们是邪魔外道，那就难办了。” 我硬着头皮说道：“我当然觉得你们是自己人了。希望我做什么，你就直说吧。” 第170章 内应 老人听见我这么说，满意的笑了笑，说道：“小兄弟，你看到外面的熊熊火焰了吗？” 我点点头，说道：“当然看到了。” 老人说道：“如果老夫没有受伤。那些东西根本不足为虑。但是我事先被老道士打伤了，一身修为，实在使不出来，所以一家老小，才被困在这个地方。如果你能帮忙，把外面的火焰灭掉。让我们逃出生天，我可就感激不尽了。” 我有些发愁的说道：“那些火焰有一丈多高，热浪逼人，我根本不能靠近，怎么帮你们灭掉它？” 老人微笑着说道：“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了。这种火焰，是对付我们这种邪魔外道的。小鬼、小妖，自然不敢靠近。小兄弟现在是魂魄，也不能靠近。但是你别忘了，你是人，你有身体。” “等明天那老道士回来了，自然就会把你给放了。到时候，你只要来这里转一转，走到今晚被抓的位置，就会发现，荒地之中，有几道朱砂画成的线。这朱砂线，就是你看到的火焰了。你只要悄悄地，把脚在地上拖一下。将朱砂线抹去一段。就等于为我们开了门。到时候，老夫自然就可以带着一家老小，远远地逃走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就这么简单？” 老夫点点头，说道：“抹去地上的朱砂线简单，抹去心里面的朱砂线难呐。小兄弟肯出手救我们，老夫真是感激之至。甚至，有些意想不到。” 我奇怪的看着他：“意想不到，这是为什么？” 老人说道：“小兄弟是人，为了救几只狐妖老鬼，居然破坏了道士们布下的阵法，这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吗？老实说，直到你刚才答应我，我心里面都惴惴不安，总觉得你不肯做这件事。” 我心想：坏了坏了。我的阶级立场有问题了。这要是放在革命年代，我这就等于投敌叛国，反革命啊。 我正想到这里。又听见老人夸我：“阴鬼婆果然没有看错人，她选你是选对了。” 我听见他这么说，心里面更加不是滋味了。 阴鬼婆是什么人？是百年厉鬼，杀人无算。她选我选对了？那我成什么了？ 我心里面虽然有些不爽，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更何况，这位老人看起来还算和善，救他一救，倒也没有什么。 我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老人说道：“小兄弟，天色不早了。如果白天到了。我们行走就不方便了。我现在送你回去吧。” 我点点头，说道：“好，我们早点回去吧。” 老人冲着屋子里面喊道：“快出来送送小兄弟。” 古月又低着头走出来了。 老人拉着我的手暗示：“小兄弟，只要你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一家老小，必定感恩戴德，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拿得出来的，绝不含糊。” 我心中一阵苦笑：“这老爷子又给我灌迷魂汤了。只可惜，我虽然同情小鬼，但是还没有同情到把鬼娶回家的地步。” 我瞥了古月一眼，她一直低着头，既没有反对，也没有欢喜。看起来，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件事。 我摆摆手，胡乱的说了一句：“老先生，不用这么客气。助人为乐，不求回报。” 然后，老人一手端着蜡烛，一手拉着我，慢慢的回到那座小院里面了。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了，那道士和村民已经趴在桌上睡熟了。老人把我送到房间里面，说道：“小兄弟，你看脚下是什么？” 我借着烛光看了看，发现脚下黑气萦绕，深不见底。我居然是站在一处悬崖边上。 我惊讶不已，回头问道：“我怎么会……” 没想到，这话刚出口，后面的老人就推了我一把。我猛地跌落下去。 我不由得大叫了一声，随后，抬起头来。 我发现我正坐在地上。手脚冰凉，腰酸背痛。门缝里面透过来的灯光照在身后的墙上，像是一把亮闪闪的宝剑。 我活动了活动手脚，慢慢的站了起来。 刚才的情景似梦非梦，我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我到底是做了一个荒唐的梦？还是真的被一只狐狸勾走了魂魄？ 我趴在门缝上向外面看了看，我发现那道士和村民仍然在呼呼大睡。和我刚才经过的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心中暗暗想到：“等到了白天的时候，我去荒地中看看，如果真的有朱砂线，那说明刚才的事是真的。我顺手把老先生一家救了算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我这时候倒也不感觉饿了。抱着肩膀在小屋里面溜达了几圈，一直等到天色发亮。 天亮之后，我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我趴在门缝上，向外面看了看。我看见一位很老的老道士走进院子里面。他的胡子眉毛全都白了。不过仍然从骨子里面透出一股威严来。 他走到酒桌跟前，踢了踢昨夜的那个道士，喝问道：“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道士连忙站起身来，向老道说道：“师父，昨天晚上抓住了三个。有两个封进你留下来的妖坛里面了。剩下的一个，关在屋子里了。” 老道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关在屋子里了？” 道士挠挠头，说道：“剩下的这一个，有肉身，好像是借尸还魂。” 老道喝到：“蠢货。能够借尸还魂的都是厉鬼。凭你这点本事，能把他关在屋子里？人呢？” 道士连忙从兜里面掏出钥匙，忙不迭得打开了门。 我晃晃悠悠的走屋子里面走出来，尽量表现得很镇定。我看着道士，说道：“道长，你关起我来不要紧。你倒是给我口饭啊，我快饿死了。” 道士指着我，说道：“师父，你看这只鬼多嚣张。” 老道气呼呼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蠢货，你见过敢在大白天出来的鬼吗？还不快去准备饭？” 道士看了我一眼，转身跑走了。 而老道冲我一抱拳，说道：“我姓王，自幼学道，还算有点本事。受村民的邀请，来这里维护一方平安。徒弟不争气，错把你认成了恶鬼，还请你不要见谅。” 我连忙说道：“老前辈别这么客气。” 这时候，道士已经端着饭菜过来了。我坐在桌子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而道士开始向师父讲昨晚的情况。王老道也不说话，只是绕着我转圈。 他转了一圈，忽然淡淡的说道：“这位小兄弟，你身上鬼气挺重啊。” 我心里一惊：听他这声音，似乎不太和善啊。 我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道：“那两只小鬼一路把我挟持过来，可能他们的鬼气沾在我身上了。” 王老道慢慢的摇摇头，说道：“不是。你身上的鬼气很重。这是长期住在某一处鬼宅中造成的。”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叫苦，心想：“难道王老道已经把我看穿了？知道我空亡屋的身份了？” 我正在担心，又听见王老道说：“小兄弟，你家的宅子，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是不是惹上了什么脏东西？如果是的话，最好早作打算，不然的话，时间长了，对你可是不利。你平白无故被小鬼抓到这里来，可能和家中的脏东西有关。” 我听见他这么说，似乎并没有疑心空亡屋，顿时放下心来，然后说道：“是吗？那我回去可要请个先生好好看看了。” 王老道点点头，对他徒弟说道：“等这小兄弟吃完了，你送送他。关了人家一夜，好好赔礼道歉。”随后，他就离开了院子。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昨夜抓我的道士。道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姓马，昨晚的事，还请不要见怪。一会我帮你找辆车，把你送回去。” 我答应了一声，然后问道：“等一会，你能不能带我去昨晚抓我的地方？我丢了点东西，可能落在那荒地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