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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放下的缰绳又拿了起来,看上去是想走。段天德急着问了句:等等,四殿下,你要把我的女儿带到哪里去?我听说她是新君登基那晚就没了的,为何不入葬? 君慕息语气依然平淡,那股子原本就环绕周身的哀伤,在白惊鸿出事之后,愈发的浓烈。 他告诉段天德:阿染给了本王能让尸身不府的药,我将她带回故土。 故土?段天德反应了一会儿,是上都城,还是德镇?她是在德镇出身的,若说故土,德镇才算是故土。可不管是德镇还是上都城,那都不是什么拥有愉快回忆的地方。故土,她最不想回的,怕就是故土了。 君慕息想了想,点点头,你说得也是,那便随本王一起走吧,不管去哪里。 你就这样带着她一直走? 恩,走到可以停下来的地方便葬了。本王守着,总不会让她孤独就是。这是我欠她的。 段天德听到这里,面上泛起苦涩,你不欠她,是你成全了她。她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刻,怕就是为你挡了那一枪时,你将她接在怀里。他看向君慕息,很认真地问,四殿下,如果惊鸿还活着,你会娶她吗? 君慕息沉默,他没想到段天德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段天德笑了,自顾地道:不会的,东秦四皇子何等仙容,怎么可能娶我的惊鸿。可是我的惊鸿曾经也是那么的骄傲,最后却落得这般地步。他们告诉我,说她是自愿求死,她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是我知道,她倾慕于你,因为她把命都给了你。只是发现这份倾慕时,已经不配说出口了。你却连哄都不想哄她一回,骗都不会骗她一次。四殿下,她人已经死了,你哄哄她又能如何?人又不会活过来缠上你。他往脸上抹了一把,我们惊鸿真可怜。 坐在车上的人看看他,半晌,摇头,本王何苦要骗她?即使人已经死去,本王也不会骗她半句。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愿意,我会娶她,且只娶她一人。 马车走了,段天德站在原地,没有再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缓缓走远,口中又念叨了几声:惊鸿,惊鸿。蹲下来,失声痛哭。 好像人生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儿女还在,妻子还在。每天一家人坐在一个桌上吃饭,他把叶柔最爱吃的菜都夹给她,他告诉惊鸿不可以挑食,青菜也要多吃,会长漂亮。也告诉儿子饭要多吃一碗,男孩子多吃饭才能长得高。 叶柔那时候就有点不大对劲了,经常发呆,经常告诉一双儿女无事之时多陪陪父亲。 每每二人亲热,叶柔总是神情恍惚,还问过好几次:如果我不在了,你还会不会记得我?还会不会记得我们的孩子?如果我们仨都不在你身边了,你的日子会成什么样?段府会有续弦吗?会有小妾吗?你会不会很快就把我们仨都忘了?会不会很快就会有其它孩子? 他那时不懂,还笑话叶柔是不相信他,也不相信自己。他对叶柔说:你是我最最心爱的女人,惊鸿和浩宸是我最最疼爱的儿女,除了你,我不会再娶任何人,更不会让任何人再给我生孩子。我想要更多的儿女你就给我生,生得像你最好,你漂亮。 叶柔有几次就哭了,他慌着问她为何哭,她却只是摇头,并不说原因。 直到有一天,宫里的人找上门来,那个在当时权势滔天的太后向他施压,以段氏全族人的性命威胁他放手。放开自己的妻子和儿女,把他们拱手送进文国公府,送进白兴言的怀抱。 段天德蹲在地上,就想,如果当初自己能不俱太后,事情会不会就是另外一种结局? 他神情有些恍惚,迷迷糊糊地,好像一切真的重新来过了。又回到了被人威胁的那一天,他不再屈服,而是当时就斩杀了来传话的宫人。 他把叶柔和儿女都藏在府里,告诉他们他死都不会放手。叶柔哭着让他不要做傻事,他就大声地告诉她:我若是从了,那才是做了天大的傻事。我要是从了,你以后就要侍候另一个男人,我的一双儿女就会改姓白,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特别是我们惊鸿,将一生凄苦。 幻觉跟现实似乎重合了,他在幻觉中给叶柔讲了两个孩子的一生,讲了文国公府的一生,也讲了自己和她的一生。叶柔听得心惊,一遍遍地告诉他这都是假的,是他的幻想。还说以后惊鸿是要做皇后的,等惊鸿坐到了皇后的位置,一切就会好起来,就会重新认他这个父亲。 他都听笑了,怎么可能,一国之母,堂堂东秦皇后,怎么可能再认一个父亲。 他开始反抗叶太后,反抗叶家和郭家。他带着私兵跟郭家的兵打了一仗,可惜,他打输了。他眼瞅着郭问天冲进段府里,把叶柔和两个孩子都抢了出来,他眼瞅着郭问天一声号令,段家族人一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他听到孩子们在哭,听到惊鸿在叫着父亲救救她,她不要去别人家。 可是他被人绑住了,刀架在脖子上,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儿女被带走。 他看到郭问天在笑,看到叶家人在笑,然后就在那些人的笑声中,架在脖子上的刀动了。 他的视线倾斜,从天落地,直到什么都再看不见,世界一片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