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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瞳映着凉沁沁的灯光,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呆在冰柜里的原因,眼尾洇出薄薄的冰晶。 崔珩晏明明嘴角是在微咧着上扬的,可眼尾的弧度却很悲伤,他望着她轻声道:“阿笙,你不要再喜欢菠萝了,好不好?” 阿笙,你不要再喜欢我了,好不好? 比起崔珩晏,阿笙总是要胆子大的多,中学围栏的墙上面没有罩尖刺的铁网,想去游戏厅玩街机或是去台球厅的人,总是会翘课后翻墙而过,迎着风翘起的三两缕头发自由而惬意。 阿笙有时候也翘课,但是并非去玩游戏,她只是喜欢沿着等人高的围墙绷着脚尖走。 墙的宽度只能容纳下半只脚,哪怕是两只脚一前一后站住的时候,也会有半个面是落空的,更别提阿笙还要晃晃悠悠地迈腿往前走。 围墙下的崔珩晏仰起脸,棉絮状的云朵划破空气中的尘埃,点缀在她细腻白皙的额头,走路时横生枝丫的花朵轻抚过脸颊,于是阿笙的鬓发也沾染上非常新鲜的露水。 崔珩晏表面上波澜不惊,但是手里面攥的全都是冷汗,“太危险了,阿笙。” 下面的风景和上面的不同,脚踏实地的厚重和浮在虚空中的悬浮感也截然相反。 是漂浮在赤色夕阳的不真实,也是摇摇欲坠时就要跟着微风拂过的腿荡到外太空的离心力。 但是她是能确保自己承担得起这份刺激代表着的危险的。 掉下去也没关系,飞起来就可以拥抱赤金色的夕阳,脚尖上绷着的不是空气,而是明黄色太阳切块后,递到她身边来的一整块新鲜的菠萝。 但是当阿笙对上崔珩晏那双俊秀的双眼时,忽然转变了主意。 她望见小小的自己悬在他乌黑色的瞳孔边缘,对方清亮的嗓音因为担忧而微哑,就连一向干燥柔顺的发丝都染了些微的汗意。 于是阿笙轻巧地落地,放在自由体操的体育项目里也是满分。 然而她走近崔珩晏身边后,不等他开口,就已经从口袋里拿出哆啦A梦的创口贴。 “你受伤了?”崔珩晏蹙紧眉,却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被一只伸在面前粉白的手所打断。 阿笙示意道:“手。” 然后在陈老师口中得到“乖戾不好管,白瞎了好脑子”评价的崔珩晏乖乖伸出手,掌心是因为过于用力而划破出三两道凄厉血痕。 他肤色本就是冷白,因着伤口新鲜,流出来的血都是艳而秾丽的。 阿笙撕开包装袋,把创口贴仔仔细细地贴上去,冰着声音道:“下回不许再这样,不然我就不带着你一起逃课了。” “嗯。”崔珩晏轻笑了一声,向汹涌而出的人潮点了点下颌,“放学了。” 是的,放学了。 穿着蓝白色宽大校服的学生们,就好像是微蓝天空下雪白的鸽子,空荡的风灌满了他们的衣袖,顺着风跑就要滑翔进半金色的夕阳。 就连崔珩晏本人,也像是融进这片叽喳作响的热闹中。 撑起又肥又大校服的是清瘦如松的优越身材,半敞着的外套松松地搭在肩膀上,清晰的锁骨盛着明黄色的蜜糖水,眼睛载过秋色,眉毛微挑着望过来。 他反手勾过阿笙的手指,牵着她向校门口走,“去买菠萝罐头吧,阿笙。” 吃完菠萝罐头还可以来一份菠萝味的雪糕,崔珩晏亲手把菠萝打成果泥,合着牛乳与绵白糖一起熬进模具里,抹掉所有的酸涩冻进寒冷的冰箱里。 浇上去一点晶莹的草莓果酱,就又是一份甜美的饭后餐点。 “我本来以为,可以给你做一辈子的菠萝甜点的,”代替菠萝,崔珩晏自己冻在冰柜里,细细地拂落凝聚在阿笙眉间的窸窣冰粒,“但是现在可能不行了。” 放在冰箱旁边的菠萝是他前一天买的,本来打算给阿笙熬煮冬天的温暖罐头,可是现在怕是在鲜活的热气中已经要烂掉。 “不要哭,阿笙。”崔珩晏就算是死了,也看不得这个,“总还有其他的水果的。不爱吃水果,也有维生素。” 崔珩晏轻声地哄她。 可阿笙十几年如一日的固执:“我就只要吃菠萝。” 菠萝罐头也好,菠萝雪糕也好,盐水菠萝也好,不加处理的菠萝第一好。 新鲜的菠萝很好,烂掉的菠萝也不错,腐坏的菠萝没关系,死掉的菠萝是她现在的最爱。 上一刻阿笙的眼泪被崔珩晏温柔地抹去,这一刻晶莹的泪水又咕噜噜滚下来,像是菠萝在哭泣。 阿笙哭泣起来是没有声音的,“不要放弃掉菠萝,好不好?” 如果崔珩晏就是菠萝呢? 幼时的崔珩晏是摆放在商店里昂贵的陈设品,用精致的面庞和雕琢精细的衣裳吸引颜控的她去靠近。 长大的崔珩晏变成了昏暗与光明交割的产物,散发着甜蜜而诱人的芳香,嘴巴上不说,可一举一动都是在告诉阿笙,快过来吧,快点来爱他吧。 后来的崔珩晏腐烂掉了,他伪装成良善的样子遮盖住自己涩苦的内心,吸引她过来却又要推拒,无时无刻不是悬吊着,折磨阿笙的同时百倍千倍地惩罚于自身。 现在的崔珩晏死掉了。 变成尸体了。 不再是活人。 可是又哪里有永远新鲜的水果呢? 从树上被摘下来开始,从瓜藤中解出来伊始,从温热的羊水里抱出来按动的秒针起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