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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环捧着托盘端上茶水。馥儿依着规矩从托盘上端起茶盏,婆子伶俐地递上蒲团,陆馥跪在蒲团上高举茶杯,递给安老爷:“父亲,喝茶。” 安老爷旋即端起茶,说了两句和和美美的吉祥话。轮到安夫人这边,陆馥依样画葫芦地递上茶,柔声道:“母亲,喝茶。” “嗯。”安夫人嘴上应着,却没有接茶的动作,眼睛更是视若无睹地瞧着远处。 这样跪着还高高抬手的动作极其累人,不一会儿陆馥就举得手发酸,身子也微微颤抖,却强忍着不露出为难的表情。 厅堂一片安静,安老爷向来对妻子言听计从,此时就装作瞧不见。安朔听不到陆馥的声音,轻声唤道:“馥儿?” 安夫人抬眼,目光像刀子般看向陆馥,陆馥俯首帖耳不敢应答。 刚刚安朔就猜测母亲会为难陆馥,此时更加确定。推开扶着他的小厮,安朔顺势也在馥儿身侧跪下,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朔儿!”安朔跪得突然,自然没有婆子递上蒲团。看到宝贝儿子跪在冰冷的地上,安夫人心如刀割,“唰”地一把夺过茶盏,满脸不爽快。陆馥低眉顺眼,袖中的手紧紧拽住,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恒城结亲的规矩是第三日夫君陪娘子归宁,只是安朔的身子差到出不了院子,只有陆馥一人依着规矩回了南烟斋。陆馜早就等在了门口,一看到陆馥下马车就拉着她进屋左看右瞧,生怕她少了胳膊掉块肉。陆曼笙坐在一旁饮茶笑看。 陆馥将安府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本就因为安少爷没有陪同而来有怨气的陆馜,听说安朔从小失明,气得从凳子上跳起来道:“什么?!瞎子!” 闻言陆曼笙也有些诧异,陆馥低垂着头没接话。 陆馜气得把茶盏撞得叮当响:“都是你心软,药罐子也就罢了,竟还是个瞎子!这样日子如何过啊,你赶紧去求一纸休书回来吧。” 陆曼笙一边心疼地看着茶盏,暗自思忖以后定要陆馜离这些茶盏都远一些,一边劝慰道:“馜儿你好生紧张,馥儿还未说什么。” 陆馜脸气得通红,指着陆馥骂道:“她就是这般软性子,任由人欺负!若是我定骂得安家的人找不到北!” 陆馥知道陆馜是担心自己,便去拉她的手:“我知道你不过是气我软弱好欺罢了,不是真的厌烦我。可是你想,夫人至多不过嘴上刺我两句,又能掉几两肉不成?我全当听不见,没往心里去。倘若我回嘴,就算争赢了又能如何?又能占了什么好处?” 陆馜别过头不想再理睬她:“你别讲你那些大道理,我就是气不过。” 陆曼笙怕陆馥难堪,打圆场道:“安家哪敢求娶你这样的混世魔王呀。” 南烟斋的香气让陆馥感到松懈,她喃喃道:“好像……也未有你们想的那样糟。安少爷很顾及我,安家人虽不喜欢我,但也没有为难我。” 陆曼笙见天色已晚,宽慰她道:“听你这样说,安夫人不是好相与的,但安少爷的品性脾气都还不错。你若是在安家过得不好想走的话,随时可以离开。” 其实陆馜也是善解人意的性子,早就将道理听进去了,只是看着陆馥落不下这个脸。陆馥知道陆馜心疼自己,心生暖意道:“我什么都好,你不必担心我。若我真的有什么闪失,还有你和姑娘给我撑腰,你们还会让我吃亏不成?” 陆曼笙将陆馥送到门口,陆馥要上马车之时,陆曼笙突然出声叫住她:“若这门亲事你悔了,不要瞒着,要与我说。拿回你的东西就可以走,谁也拦不住你的。” 陆馥回头,面露感激之色,点头道:“嗯,谢谢姑娘。” 回到安府时夜色已深,陆馥发现安朔坐在屋子里等他,身边也没有丫环服侍,她惊讶道:“黑漆漆的也不点灯,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作甚?” 突然想起点不点灯也与安朔无关,陆馥赶紧点灯端茶。安朔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我今日没有陪你回去,你若是心中有怨气……” 正忙碌着的陆馥放下茶盏,打断安朔的话,有些不满道:“少爷,你不要总把我当作那种小鸡肚肠的人。” 自己这样的夫君着实称不上好姻缘。安朔苦笑说:“我从小就看不见,又因体弱多病,母亲不让我陪你回门。我总觉得亏欠你太多。” 陆馥心中暖意顿生,顺势蹲在他的身侧,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腿上让安朔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笑着说:“少爷,刚刚你说的那些我都不介意。其实我长得貌似无盐,既然你瞧不见我,也就不要往心里去。这般互相吃亏也就互不吃亏,这样可好?” 闻言,安朔失笑:“那还是你吃亏多些。” 安朔笑如和煦春风,陆馥看着心情大好,便将独自回门的事抛诸脑后。毕竟日子还是要过的,终究是与安朔过,旁人再怎样都无关紧要了,只要安朔与自己同心同德,陆馥就觉得什么都好。 就这般相安无事了三个月,陆馥也渐渐摸清了安朔的好脾气——他从不打骂下人,孝顺父母,对自己也是相敬如宾、温柔体贴。于是就连平日里安夫人的冷言冷语,也不会叫陆馥难过了。 安朔平时用来打发日子的喜好很少,从前就是听丫环小厮念书,偶尔会弹奏乐器。自从陆馥进府后她就负责安朔的日常起居,闲暇无事时就坐在一旁听他吹笛子。安夫人本有些不满,但看她陆馥照顾得仔细,安朔的病症也是日日渐好,也就少了些冷言冷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