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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鸳头一次露出凄苦的神情:“陆老板,我不怕消逝。只是等不到他,我不甘心。” 陆曼笙呵斥道:“你明知那是负心人,已经为他毁了折柳那一生。如今连三魂七魄也守不住了,你就甘心了?” 青鸳愁眉落泪,呜咽道:“三十年了,他说会回来接我的,他为何要骗我?他回乡之后我遣人去询问,得知他回去没几个月就成婚了。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不负心的男人,我只期盼他不是,可他偏偏是……” “是你自己画地为牢,负心人何其多。”陆曼笙不愿再与她多费口舌,“你这次找我来做什么?” 青鸳双手紧握,看那香炉烟雾氤氲:“知他娶了旁人那年,我心灰意冷挂死埋在那棵柳树下,没想到三魂七魄就困死在此处了。如果这次我不能回恒城,只盼望陆老板在草长莺飞、春风来时,为我焚上一炷香。” 举手之劳,陆曼笙颔首。 往事历历在目,青鸳依旧能回想起初见时,那人轻快地与她说:“我是偷偷跑来恒城玩的,家中无人知道此事。此番回去定会被狠狠责罚,可未曾想能遇上你,我便觉得不虚此行了。” 香料燃尽。 莳花书寓的青鸳姑娘,想要寻觅良人离开欢场,不取分毫,不要银钱,愿做妾为仆。 这样的好事在莳花书寓一放出消息后,无论是常来的客人还是流连的商贩,纷纷来凑这个热闹。像青鸳这般如此有才情、林下风气的绝代美人,谁人都想博上一番,得了青睐那便会在恒城闻名遐迩,传成一段佳话。 既然不求银财,众人倒是好奇起青鸳姑娘择良缘的条件。 莳花书寓倒不为难人,早早就在大堂挂出了个五言上阕“不若折柳去”,只要对出让青鸳满意的下阕即可。这诗句稀疏平常,刚刚挂出就有好多客人纷纷写出了下阕,其中不乏文采斐然者。但青鸳姑娘并无满意之作,无论来者是家缠万贯,还是高门显贵,统统婉拒。 到了第三日,恰巧有个外地来恒城莳花书寓游玩的齐少爷,见大堂挂着上阕,随口接了一句“恰似春风来”。 听这下阕,只能说对仗工整罢了,也不出挑。但没想到姜妈妈知会了天阁一声,青鸳便收拾起了行囊,准备跟那齐少爷走。那齐少爷也很是意外,他文采平平,长得也不过是平头正脸,随口一答便抱得美人归? 这齐少爷看着年纪轻轻,好在是个有担当的,便答应带青鸳回家乡。 陆曼笙最后一次见到青鸳,是在客船的码头上。 青鸳的脖颈若隐若现都是灼烧的痕迹,她拢了拢披风遮住异样,对陆曼笙苦笑说:“陆老板,这次我是真的回不来了。” 陆曼笙颔首。不是不回来,是回不来了。 “给陆老板添麻烦了。”青鸳脸色苍白,强忍着身上灼烧的痛苦。别过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齐少爷,她低声说:“陆老板,你可知那位齐少爷的家乡是哪?竟然是徽州,我想了一辈子的徽州。我一直等着他,盼着他从徽州来接我,这次终于有人能带我去了,我就算去瞧上一眼那边的风景也是好的。” 青鸳难得露出轻快的笑意:“陆老板你说,那徽州是重峦叠嶂还是山明水秀?我此时去的话山中可有桂子飘香?听说那里时常阴雨连绵,饮上一杯黄酒最好不过了。” 这些都是青鸳多年来自己的想象,陆曼笙静静地听她说完。等船家催促时,她对青鸳低声说:“这位少爷看着是个好人,你不要累及无辜。” 也不知青鸳有没有听进陆曼笙的话,看着无穷尽的江河,青鸳哽咽道:“陆老板,你可曾爱过人?等你爱上了一个人,却爱而不得时,你就会知道恨来得更痛快些。” 那吴侬软语在风中化作如泣如诉的低语。 许久,陆曼笙淡然道:“我没有心,我不会爱上谁的。” 也不知这齐少爷的将来会如何,会像那些负心人一样掉进青鸳的圈套里,最后命丧黄泉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陆曼笙不去多想。看着客船渐渐远去,最后消失瞧不见,空中飘来柳絮,从陆曼笙眼前掠过又向江河飘去。 齐少爷领着青鸳坐在船尾,语气是掩不住的雀跃:“青鸳姑娘是第一次坐船吧?不要怕,不用很久的。” 青鸳笑而不语,这样的江景她当然见过不止一次。 “我是第一次来恒城,没想到就遇见你了。旁人都说你才华横溢,我却连飞花令都不大能接得上。我不会让你做婢女的,你若喜欢可以在族里教妹妹们读书。”齐少爷透着雾气看那江水波光粼粼,一边盘算着青鸳的去处。 “是个好人呢。”青鸳虽没有接话却心中思忖。 齐少爷见青鸳看着手中书卷对他的话兴致缺缺,就换了话题:“青鸳姑娘,你可知道我是如何接上你的诗的?” 青鸳也是有些好奇的,听到这话抬头向齐少爷看去。齐少爷颇为得意道:“不如折柳去,恰似春风来。这是我祖父少年时去恒城游历,在书寓遇到了一个姑娘,为她写的诗。我祖父很心悦那位姑娘,她便叫折柳。” 闻言,青鸳放下了手中书卷,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轻声问:“后来呢?” 雾气越来越浓,几乎快看不清周遭的景致。齐少爷仔细回想:“那时,我祖父弄丢了行路的盘缠,是那折柳姑娘接济了祖父。我祖父想领折柳姑娘回乡,但他囊中羞涩,连回家的路费都是折柳姑娘给的,如何给她赎身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