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国家修文物 第126节
如今看来,自己的未雨绸缪,还是派上了用场,要不然还真得干坐在这儿等上好一会儿。 “好,我就在边上学习学习。” 康正勇点了点头,跟了向南这么久,他也早就摸清了老师的脾气。 别人是把修复文物当成工作来做的,谁要是愿意分担一部分,大家都巴不得; 可老师是把修复文物当成休闲娱乐的,谁敢抢他的事情做,说不定他真的会发飙。 两个人说说笑笑,就上了二楼的那间修复室。 修复室里很干净,虽然不常用,但看得出来,这里面应该是有人经常打扫的。 向南伸出手指抹了抹大红长案的桌面,没有看到有灰尘,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背包里的那幅古画取了出来,去掉外面裹着的一层厚厚的旧报纸后,便小心将画摊在了长案之上。 这幅古画破损得有些严重,也许是长时间处于阴暗潮湿的环境,画面之上有着厚重的霉斑,边角处零零落落,跟个破布似的。 除此之外,虫咬鼠噬的情况也是颇为严重。 康正勇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幅古画的真貌,见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略显诧异地说了一句: “这是……青绿山水画?” 向南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这幅古画,一边回答道:“嗯,青绿山水画,你看这上面的颜料就知道了,矿物颜料。” 这幅古画,画面简洁明白了,上半部高山耸立,越到近处,便山势渐低,怪石嶙峋。 在画面的最下方,则是几株大树,绿意葱葱,红叶满目。 这幅古画之上,还题有简单的诗句:寒山转苍翠,溪水日潺湲。 落款则是——董玄宰画。 “董玄宰?” 向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这不就是董其昌吗?魔都人啊!” 第178章 众口铄金的典型 董其昌,字玄宰,号思白,别号香光居士,松江华亭(今魔都)人,明朝后期大臣,著名书画家。 在古代,因为犯了罪被抄家的大臣可不在少数,可那都是皇帝下的命令。 董其昌身为明朝后期的大臣,他也被抄了一次家,不过他比较倒霉,抄他家的,是老百姓。 史称“民抄董宦”。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一本名叫《黑白传》的书,详细地记录了这件事。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秋天,六十岁出头的董其昌看中了诸生陆绍芳佃户的女儿绿英,他的二个儿子董祖常带人强抢绿英给老子做小妾。 不久,董其昌因为在担任考官时不徇私情,得罪了的一户大户人家,便趁势收买了说书艺人钱二,令其到处说唱这个编出来的故事。 董其昌知道后,大怒之下,追究到了生员范昶身上。 但范昶并不承认,而且还跑到城隍庙里起誓,为自己辩白。 也不知是范昶自己做了亏心事心里犯虚害怕,还是事有凑巧,不久范昶暴病而亡。 范母认为,反正这是董家所逼造成的。 于是,她便带着儿媳龚氏、孙媳董氏等女仆,穿着孝服到董家门上哭闹。 董家当然也有理不让,对这种非法侵宅的行为进行回击,将她们推到隔壁坐化庵中,关起门来将几个妇女摁倒,剥掉裤子。 范家儿子上纲上线,用一纸“剥褌捣阴”的讼状将董家告到官府。 一场群众由董其昌的冤家鼓动的抄家运动对董其昌的宅地进行了洗劫,并以榜文鼓动道: “……人心谁无公愤。凡我同类,勿作旁观,当念悲狐,毋嫌投鼠,奉行天讨,以快人心。 当问其字非颠米,画非痴黄,文章非司马宗门,翰非欧阳班辈,何得侥小人之幸,以滥门名。 ……若再容留,决非世界。公移一到,众鼓齐鸣,期于十日之中,定举四凶之讨。谨檄。” 从初十、十一到十二日,这些人飞章投揭布满街衢。 到了十五日行香之期,百姓拥挤街道两旁,骂声如沸,把爪牙陈明的数十间精华厅堂尽行拆毁。 十六日“酉时,两童子登屋,便捷如猿,以两卷油芦席点火,著其门面房。是夜西北风微微,火尚漫缓,约烧至茶厅,火稍烈,而风比前加大,延及大厅,火趁风威,回环缭绕,无不炽焰。” 可怜董家一时“四宅焚如,家资若扫”(《民抄董宦事实》),数百间画栋雕梁、朱栏曲槛的园亭台榭尽被付之一焰,大火彻夜不止。 十九日,乱民将董其昌建在白龙潭的书园楼居焚毁,还把董其昌手书“抱珠阁”三字的匾额沉在河里,名曰:“董其昌直沉水底矣。” 董其昌惶惶然避难于丹阳、吴兴等地,直到半年后事件才平息下来。 围绕“民抄董宦”这个事件,究竟是“民抄”还是“士抄”的争论,学术界历来悬而未决。 实际上,大部分学者倾向于董其昌其实是为名所累。 迄今令董其昌饱受非议的恶评,大多数多来源于两个来自民间的匿名传说写本《民抄董宦事实》和《黑白传》。 其作者,最大的可能是来源于董其昌的仇家。 这两个坊间传说,对董其昌的生平留下了太多的微词,但它们终究与史实相差甚远,历来为史家和学者所质疑。 明末政界言官寻衅、党派相攻无所不用其极,在历史上是尽人皆知的。 如果真的像传本所说的那样不堪,董其昌是难于立足于明朝的官场之上的。 而且,“民抄董宦”这个传说,在清初官修《明史·董其昌传》时,经过考证之后,基本上已经进行了平反。 尽管在后世被平反了,但当时的董其昌却因为这件事,可谓是狼狈至极,四处奔逃避难,惶惶如丧家之犬。 真是应了一句话: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向南从头到尾仔细地查看了一遍董其昌的这幅《青山红树图》立轴画,心里面已经有了修复方案。 他抬头看了一眼康正勇,随口问道:“青绿山水画,如果要清洗的话,应该用什么方法?” 康正勇虽然上手修复过不少古画了,但青绿山水画,还真没有修复过。 但没有修复过,不代表他不知道怎么修复。 此时听到老师问起,康正勇立刻回答道:“空淋法。” 说完之后,感觉回答得有些简单了,于是他又补充道,“青绿山水画,因为使用的是矿物颜料,年代久远之后,画面上的颜料很容易脱落。” “因此,在清洗之前,还应该画芯之上容易脱落的颜料上,涂刷一层淡胶水,之后再用’空淋法’清洗画芯。” “嗯。” 向南点了点头,没再作声,而是开始直接上手。 实际上,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向南在古书画修复工艺上,技术已经是炉火纯青,一般情况下,已经很少有难题能够将他难住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向南在古书画修复一道,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事实上,还有很多问题等着他和其他古书画修复专家去解决。 比如,大尺幅古书画的修复问题。 再比如,那些失传的修复绝技如何再现的问题。 尽管随着时代的进步,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但对于文物修复的帮助却是微乎其微。 众多高科技产品,最多只能起到辅助作用,最核心的修复部分,还是需要人工来操作。 而人工,却是文物修复界最大的难题。 向南一边按部就班地清洗着董其昌的这幅《青山红树图》,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表情严肃而认真。 康正勇安静地站在一旁,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师的操作,默记着每一个动作要领。 向南用清水清洗了五六遍,一直到毛巾吸出来的水变清了之后,这才停了下来。 清洗画芯这一步,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向南刚喘了一口气,门外就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马师傅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向专家,那位顾客带着画来了。” 第179章 多留几天是几天 魏守权其实并不懂书画,更没有收藏古董的爱好,他手中的这幅古画,说起来还是他年轻时的一位好友送的—— 实际上,这画也不是送给他的,而是好友咽气之前,托付魏守权交给他的家人的。 然而,当年的金陵兵荒马乱,倭寇横行,金陵的百姓能逃走的都逃走了,哪里还能找到好友的家里人?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这数十年来,魏守权始终不敢忘却好友的临终嘱托,想要将这幅画完整地交给他的家人,或者交给他的后人,可惜的是,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 也不知道好友的那些家人,当年是遭难了,还是远远地逃离了此地,从此扎根外地,再也没有回来。 魏守权就常常对画兴叹,眼睁睁看着这一幅古画,颜色慢慢地泛了黄,长了斑。 再到后来,被五六岁的、正是人厌狗嫌的年纪的曾孙子随手一扒拉,这幅还算是完整的古画,就轻轻巧巧地碎成了一片一片。 古画碎了就是碎了,就是把曾孙子的屁股打成猴屁股,它也变不回来了。 魏守权多少有些不甘心,他亲口答应过他的那位好友,要将这幅画送到他家人手中的,现在还没有做到呢,这幅古画怎么能就这么碎了呢? 魏守权的儿子,一个五十多岁,头发也开始花白了的老汉魏国庆,还算是了解老父亲的心思。 他四处打听了一番,就得知了现如今的古玩店里,还有人能修复装裱古书画,即便是破得不成样子的古书画,照样也能修复到原先的模样。 魏国庆想着老父亲的事情,还是决定再问得更清楚详细一些。 金陵的收藏界就这么大,这么打听来打听去的,很快就让他打听到,夫子庙文化市场里的“聚宝斋”就有一个修复专家,而且还曾经修复过国宝《千里江山图》,修复水平非常高。 这一回,魏国庆心里踏实了,《千里江山图》他是知道的,前一段时间,国家电视台上还播放了专题片呢,好像就讲到了修复过程。 原本他是打算在元旦之前,就将那幅古画的碎片送到“聚宝斋”里去的,如果能在年前修复好了,也算是安了老父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