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半生累尽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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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冰凉让郝兆飞有些诧异。 低头看去,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小腹上。 郝兆飞和林桐卓两人静静地对峙着。 “没有用了,一切都是报应。”郝兆飞冷冷道。 林桐卓凄冷地笑道“都是阴谋,何谈报应?” 突然一道人影扑来,林桐卓将怀里的木匣丢了出去。 那人猛的接过木匣。 郝兆飞急速掉转枪口,悄无声息,子弹射进来人的小腿上。 清冷的月光下,来人正是小伙计庚大壮。 郝兆飞正要扣动第二次扳机,林桐卓跳起,一把将郝兆飞的手按在墙壁上,随着几下剧烈的磕打,手枪掉落在地上。 “大壮,快跑——”林桐卓吼道。 突然,郝兆飞弓起膝盖猛烈地撞击着林梧桐的小腹。 郝兆飞反手一转抓住林桐卓手中的匕首,再次反手一扣,匕首深深刺中林桐卓的胸口,鲜血涌了出来。 郝兆飞抓起地上的枪,瞄准了正在地上挣扎的庚大壮。 “啊——”郝兆飞痛苦地回头看去,鲜血顺着头部流淌下来。 林桐卓手中举着一个墨玉的烟灰缸。 惊讶的工夫,林桐卓再次举起墨玉烟灰缸狠狠砸在郝兆飞的手腕上,手枪再次掉落在地上。 看着已经爬向远处的庚大壮,郝兆飞突然从裤腿里抽出一把手术刀狠狠扎向林桐卓的后背。 因为疼痛扑倒在地的林桐卓一把抱住郝兆飞的大腿。 看着消失在树丛拐角处的庚大壮,郝兆飞像疯了一样举起手术刀,疯狂地扎下去。 看着庚大壮消失的方向,林桐卓笑了。 浑身血肉模糊的他抬头看了一眼郝兆飞,凄然道“半年前,我一直叫您郝叔叔——” 话音刚落,这个英俊的男子抓紧郝兆飞的手滑落下来。 他重重地扑倒在地上。 郝兆飞气急败坏地举起手中的手术刀疯狂地扎向墙壁,墙壁上的白灰簌簌地掉落下来。 自己本想用文件将林桐卓从黑暗中引诱出来,没想到会跳出个庚大壮。 全部的文件,关系成败的文件。 自己怎么会大意到用这个来引诱本就已经被发现的鱼儿? …… 庚大壮拖着鲜血直流的小腿,踉踉跄跄地朝后花园跑去。 只要到了那条小河,弓起腰从那个水道钻出院墙就彻底安全了。 情急中,一块小石头将这个面色黝黑的小伙子绊了一跤。 装满文件的木匣掉在地上。 庚大壮艰难地朝那木匣爬去。 一只大脚重重地踩在庚大壮的一只手上。 痛苦的庚大壮抬头看去,来人竟是林家的大管家安容生。 许茹宝冷冷地从竹林后走了出来。 “没想到桐卓还能有你这么一个忠肝义胆的伙计。” 安容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猛然按在庚大壮的嘴巴和鼻子上。 庚大壮吃惊的大眼睛渐渐变得迷离,瞳孔渐渐扩散。 安容生将手帕移开,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庚大壮的鼻子下试探了几下。 “死了。” 许茹宝冷哼一声。 安容生将掉落在地上的木匣拣起,用衣袖仔细地将上面的灰尘擦去,然后必恭必敬地递送给许茹宝,道“二姨太——” 见许茹宝面露不悦,安容生立即顿悟,道“大小姐——” 许茹宝将那木匣接了过去,道“安容生,你要是心疼你那妹妹,心疼你那外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安容生面色惨白,冷汗顺着额头流淌下来。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用满是灰尘的衣袖连擦了两下额头上的汗水,道“容生全家的性命都在大小姐手里,容生还哪里能顾及他人。” “那你是在怪我了?” 安容生扑通一声跪倒在许茹宝的脚下,道“容生不敢,容生不敢——” 许茹宝怀抱木匣,弯腰,笑盈盈地将安容生从地上拉起,道“放心,不管这天如何变,你始终都会是这大宅子的大管家。” …… 许茹宝带着安容生缓步来到郝兆飞的房间。 看着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的林桐卓,许茹宝叹息道“既然如此,一切就开始吧。” 安容生将木床移开,提起一块木板,竟是一个地窖。 安容生和郝兆飞将鲜血淋淋的林桐卓抬到地窖口,然后丢了进去。 一切归位。 看着手上和衣服上沾染的林桐卓的鲜血,这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一阵恍惚,险些跌倒。 一人从阴暗中走出,竟是林家绣行总店的店长许明嵩。 “堂姐——”许明嵩叫道。 许茹宝点了点头。 “那边已经开工了?” 许明嵩点头,道“已经都开工了,初步估计这批订单会给我们带来大概三万大洋的纯利润。那六扇面《梁祝》深受好评,大概可以得六个点。《荷塘月色》更是大获成功,目前,关于这批货的图册已经在法国交易会上广泛传阅,那些客商都很感兴趣。 并且,驻法大使夫人有意以苏绣搞多国外交,所以,我们此时进入是个大好时机。” 见许茹宝没有反应,许明嵩接道“老头子那些银票,我已经悉数交给那边的厂子了。所以这前期的原材料的采购应该没有问题了。” 许茹宝转身看着窗外的月亮,道“明嵩,跟你同车的那几个人——” 许明嵩弯腰走到许茹宝身边,道“堂姐放心,我已经将那几人彻底毁尸灭迹。任凭谁,都会以为这是山匪的打劫。” 突然有人喊道“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整个林家老宅瞬间嘈杂起来。 安容生惊慌地扑通跪倒在地上,双手颤抖地说道“怎么办,老爷回来了——” 不等许茹宝说话,许明嵩一巴掌扇在安容生的脸上,道“姓安的,想想你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没有我堂姐,你早被人大卸八块。想想你那几处大宅子,想想你那七个姨太太,想想你九个儿子——” 突然,许明嵩似想起什么,道“怎么是九个?你那个七姨太肚子可又是大了,没准儿啊,又是个小子。” 安容生老泪纵横地朝许明嵩磕头,道“许公子请善待我的婆姨们和孩子。” 许茹宝不耐烦,道“好了,正主儿回来了——” 说完,许茹宝面无表情地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缓缓地移动着莲步,清冷的月光下许茹宝狞笑起来。 “我是许家绣坊的大小姐许茹宝,我是南洋归来的许家大小姐——许家承受的一切,林家要百倍偿还——” …… 林家正堂。 几个汉子搀扶着虚弱的林纪楠缓缓走进屋中。 五十多岁的老管家黄伯哭着向安容顺鞠躬,道“夫人,老爷他——” 林纪楠示意老管家黄伯不要多言。 “黄伯,你们几个,这一路上也累了,去歇息吧。” 安容顺心疼地看着憔悴虚弱的林纪楠,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张芝兰穿着白色的睡衣,大呼小叫着,头发凌乱地跑了进来。 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张芝兰抓着林纪楠的手哭道“老爷,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林纪楠动情地看了看安容顺,又看了看跪倒在自己脚下的张芝兰,道“容海在电话里悉数都告诉我了,我接了电话就连忙赶回来了,好在在天亮前及时赶回。” 张芝兰委屈地站起身来,贴着林纪楠坐下,抓起丝巾擦着眼泪,道“老爷你回来了就好,咱们林家可是被欺负了。” 林纪楠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张芝兰的手背,道“放心吧,一切都会没事了。我怎么能让你们用娘家陪嫁的嫁妆来救林家绣坊呢?我又怎么能用那些老画师们的养老钱呢?还有什么比这份情意更重的呢?” “那老爷打算用什么来赔偿大华贸易行呢?”一人冷冷道。 众人抬头看去,却是许茹宝领了安容生缓步走了进来。 林纪楠看着许茹宝,道“这些日子,你受累了。” “老爷,我在问你打算用什么来赔偿大华贸易行。”许茹宝再次问道。 张芝兰皱起眉头,道“二姐,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老爷刚回来,你不温柔点儿,为何这样强硬?” 安容顺正要说什么,林纪楠摆了摆手,道“茹宝这些日子太难了。” 林纪楠朝许茹宝伸出手,道“拿来——” 众人诧异。 许茹宝一愣。 “把祠堂的钥匙给我。” 众人恍然大悟。 安容顺惶恐道“家规不是说没有大难,没有关乎生死,不能动用那些金条吗?” 张芝兰不满道“是啊,祖宗说了,祠堂里是只能进不能出。每年要将利润的三个点儿换成金条存放进去,为的是保子孙太平,以备时局不太平时,保家保命。” 许茹宝淡漠地说道“老爷怎么不早点儿说要动用祠堂里的金条?如果知道您要动用那笔金条,我又何必遭受了这许多苦?” 看到许茹宝不悦,林纪楠站起身来,艰难地走到许茹宝的身边。 拉起许茹宝的手,林纪楠动情地看着许茹宝,又看了看张芝兰,安容顺,道“家规是祖宗定的,但人是活的。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是做生意,就肯定有赔有赚。虽然这次林家绣坊明白地是被大华讹了,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经历此事,林家绣坊定会有新的生机。” 林纪楠重新走回椅子,坐了下来,道“天亮就祭祀,取出三百根金条,让这些烦心事过去吧。” 安容顺哭了起来。 张芝兰懊恼地坐在椅子上,哭哭啼啼道“虽然这个家里,我是最能花钱的,整天爱打赏个角儿啊,爱买些镯子啊,簪子啊,可我也想着林家能守住祠堂里的金条啊,谁不想只进不出啊?我赚不来钱也知道这钱难赚啊——” 许茹宝朝安容生点了点头,安容生低着头走了出去。 林纪楠看着天边渐渐露出的鱼肚白,道“就要过去了——” …… 踏着清冷的晨风,众人来到祠堂的门口。 安容生早已领着几个汉子手持熏香绕着巨大的祠堂转上了三圈。 丫鬟们有人捧着净手用的瓷盆,有人捧着供果,有人抬着三尺香…… 祠堂的门缓缓打开,众人跟随在林纪楠的身后缓步走进祠堂。 扑棱棱,几只乌鸦从梧桐树上飞出。 安容顺抬头看了一眼盘旋在空中的乌鸦,皱起眉头。 净手。 林纪楠拿起三尺香朝上百个牌位深深拜去。 从三尺香里取出三根细细的香来,点燃,三鞠躬后,林纪楠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将那三根细细的香插进祠堂正中那巨大的玄铁香炉中。 突然,巨大的香炉发生了转动。 在众人的惊异中,香炉原本的位置下竟然是一个深两米,长宽均一米的洞*穴。 洞穴正中放着一个巨大的箱子。 八个汉子走了过去,协力将箱子抬了上来。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这个巨大的箱子上。 这个箱子积攒了这几百年林家绣坊每年获利的三个点儿。 林纪楠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把铜制的钥匙。 这个巨大的箱子几百年来,只进不出,是林家祖宗给后代留的保命财。 几百年来,还从不曾有人取出过。 林纪楠颤抖地将锁头打开。 几个大汉将箱子用力掀开。 林纪楠愣了。 众人看去,巨大的箱子里竟然是满满的青石。 一阵天旋地转,林纪楠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一个女人惊叫着跑进祠堂,来人竟是于凤凰和丫鬟宛儿。 “娘,娘,桐卓呢?为何许久不见桐卓和庚大壮——”于凤凰喊道。 一人冷冷道“他不是在那儿吗?” 说话之人却是许茹宝。 顺着许茹宝的手指,众人看去。 郝兆飞推动着一个轮椅从祠堂的一个角门缓缓地走了过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男子双眼紧闭,手脚被紧紧地捆缚在轮椅上。 安容顺撕心裂肺地哭喊道“桐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