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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雍见此情形,心头先是一松,继而又生出一股怒意来。 他大步走上台阶,在沈鹿溪惊愕的目光中,他打飞了她手里的食盒,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声音恼怒:“你好大的胆子!” 姬雍刚回来便是这一通发作,沈鹿溪手腕被他攥的生疼,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是瞪大了眼睛。 幸好冯太后听见外面这番响动,终于走了过来,见孙子发落小沈侍卫,她扶着侍婢的手匆匆走过来:“怎么回事?六郎你好好地对小沈发什么脾气啊?” 姬雍见太后无事,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下来,拉高了沈鹿溪的手腕,冷哼了声:“您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 冯太后给他闹糊涂了:“小沈挺好的啊。” 姬雍见祖母被沈鹿溪哄得找不着北就头疼,语调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她胆大包天,给您带来的吃食里有不当之物!” 沈鹿溪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她先是受惊,继而又冒出一股火来,也拔高音量怒道:“殿下便是要砍我的头,也得容我分辨一二!我拢共就带了一碗荞麦面一盏绿豆银耳羹,这两样都是我自己试尝过的,您倒是告诉我,哪一样是不当之物!若真有不当之物,我现在尸首都该凉透了!” 也亏得沈鹿溪机灵,她今天天气闷热,太后午睡起来定然是口干出汗,未必爱吃这甜腻腻的水果羹,所以便让御厨令换了一盏清心爽口的绿豆百合羹。 那厨子也是不大聪明的样子,熬出一盏绿豆汤之后,又在里面加了好多桃子——这下沈鹿溪才发觉不对,叫来几个侍卫一同逼问,那厨子不敢道出主谋张贵妃,只说自己看沈鹿溪不顺眼想整她,这一听就是瞎编,不过沈鹿溪又不是专门问案的,就把这厨子交给内侍省了。 这人做的东西她当然不敢再拿给太后,就带上一袋荞麦跑到寿膳房令人重做了一份——这才耽搁了那么久,她本来打算把吃食拿过去再告知太后此事呢,没想到姬雍半路杀出来,言辞间尽是指摘苛责。 绿,绿豆羹? 姬雍目光这才落到地上那一摊子狼藉上,清清爽爽一碗素面,一盏汤羹——连桃子毛都没见着一根。 方才还一脸恼恨的姬雍仿佛被人隔空抽了两巴掌:“……” 沈鹿溪却越说越怒,她见姬雍表情僵硬,脸色难看,一下气势大盛:“殿下,我身份虽微贱,但也知道以德报德的道理,太后待我极为关照,我只恨不能以身报答,如今您平白说我想害太后,我是断不能认的,您须得给我说出个道理来!”她声音还带了点委屈,别提多招人疼了。 其实在君主为天的时代,姬雍身为太子,哪怕真冤了沈鹿溪,也是赏些金银财帛了事,沈鹿溪不好这么咄咄逼人矩,正常操作是,沈鹿溪应该主动递个台阶,姬雍就着这个台阶下了,这才是为臣之道。 ——偏偏沈鹿溪没这个自觉,冯太后又在一旁听她声调委屈,怜爱之心顿起,有些不悦地说姬雍:“六郎你一向稳重,小沈多好的孩子啊,又贴心又实诚,你怎么能这么冤枉她呢?她给我准备的每一口吃食,都是自己尝过的,以后若是戕害主上的名声传出去,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这话可不是胡乱说的。” 姬雍喉结滚动了下,直觉得面皮发烧,他方才独个匆匆赶来,也没能带上一个给自己修台阶的。 他脸颊发热半晌,抿了抿唇,才道:“是我误会了。” 这话太过轻描淡写,沈鹿溪转了转脸,在人看不见的地方,不开心地鼓了鼓脸颊。 冯太后瞧不惯他这死撑的样子,以为他不乐意自己说他,不悦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 姬雍瞬间有种自己是被路边捡来的感觉:“……” 他有些委屈地想,祖母您到底是谁的祖母? 不就是说了沈鹿溪几句吗?怎么都挤兑起他来了? 幸好冯太后还是心疼他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和小沈下去吧,大热天闹的我头疼,我也没胃口了,都走吧都走吧。” 姬雍发烫的脸这才降下去几度,他垂眼应了个是。 等冯太后走了,他才发现沈鹿溪的手腕还被他攥在手里,白嫩嫩跟藕节似的,他意识到这点,脸上才褪去的温度又有上升的趋势。 他松开手:“走吧。” 沈鹿溪心里有气,又不能不听吩咐,梗着脖子跟在他身后。 姬雍忍着额头传来的阵阵疼痛,边想该怎么把这事收场,张贵妃那边自然是不能放过,幸好太后无事,沈鹿溪也没掺和到此事中……说来,此事到底是自己冤了她,是该给她些补偿。 赏她点金银珍玩如何?她不就喜欢这些吗? 君臣俩一路无话地走到琼花殿暂歇,进了殿内,他保持如常的神色遣退了下人,直到门窗紧掩,屋里只剩下他和沈鹿溪两人。 沈鹿溪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说,不甘不愿地开口:“殿下……” 姬雍脸色忽然煞白,一手扶额,弯腰喷出一口血来。 他在来的路上就感觉不大好,这一路心绪起伏,又是赶路又是听说太后出事,再加上心绪不佳,他硬是忍到此时才发病,已称得上坚韧了。 沈鹿溪脸也顾不得发火,脸色大变地扶住他:“殿下!”她忙起身:“我去请太医!” 姬雍却拽住她手臂,竭力压抑着喘息,语调因此放慢:“不必……我……怀里有丸药,让我吃一颗,此事……不能惊动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