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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杳扫了立在程氏身后的程水纯一眼,见她低头敛身,两手放在裙摆之上,似是极其温婉柔顺,心底便升起了几分嫌憎,张口说道:“适才程姑娘去时,正逢我更衣,男女有别,颇为不便,方才令她出去。” 程氏不防竟有此事,心中也暗暗懊悔失了打点,冒失前来,反倒丢了脸面。 却听顾思杳又道:“何况,我是个成年男子,程姑娘岁数也不小了,又非骨肉至亲,这样平白无故的闯进男人住处,也不合乎礼法。为着避嫌,我方才吩咐丫鬟们将程姑娘挡在门外。怎么,程家便是这等教养女儿的么?” 此言一落,在旁的一众下人皆已明白这底下的事情,看向程水纯时,皆是一脸鄙夷之色。 那程水纯清秀的小脸上顿时一片惨白,将头埋的越发低了,在后头拉了拉程氏,小声哽咽道:“姑妈,不必说了,都是我不好,不关表哥的事。你不要怪责表哥,为了纯儿,闹得家宅不和,就是纯儿的罪过了。” 程氏脸上也甚是难看,来前她怎么追问,程水纯皆不肯言明缘故。她只当是明月绿湖这两个丫鬟,见了程水纯心生妒忌,故意在从中作梗,哪里猜到竟有这么一个缘由! 这一下,倒弄得她下不来台了。 正当僵持尴尬之际,却听顾思杳又道:“太太往后也好生管教着程姑娘,未出阁的姑娘这样乱闯男子住处,弄坏了名声传扬出去,日后可要怎么说亲?”说着,略顿了顿,又道:“如今我也大了,这坐忘斋里的事,就不劳太太操心了。我身边的下人,如有不好,要打要罚皆在于我,太太却不要越俎代庖了。” 言罢,扫了一眼地下跪着的两个丫鬟,扔下一句:“还不起来,快些回去收拾屋子。”便抬步重又走回房中。 明月与绿湖如蒙大赦,连忙自地下爬起,再不敢看那程氏一眼,低头忙忙跟进了屋中。 程氏却是被顾思杳的气势震慑了个当场,他虽未说什么重话,但一字一句却是掷地有声。她愣怔了个半晌,忽然醒悟过来,气的周身发抖,口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水纯见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心中也是为难,上前扶着程氏,低声说道:“姑妈,表哥已是进去了,咱们就回去罢。” 程氏按着胸口,不住气喘,在侄女儿搀扶之下,慢慢走回了沃云阁。 回至沃云阁,程水纯连忙扶着她在榻上靠了,取来两方织金软枕垫在她腰后,又亲手端了一盏香汤喂与程氏。 程氏就着侄女儿的手,吃了几口香汤,方才觉得胸中那团火气渐消,两眼不住打量着眼前这侄女儿。见这姑娘一张白净的脸,一双眼睛虽不大,却颇有几分灵动,不是什么倾城绝色,但含羞带怯,倒也有几分动人之处,不觉便叹了口气。 程水纯听她叹气,便问道:“姑妈做什么叹气?” 程氏看着她,说道:“我是气你表哥不识好歹,虑你不知上进!” 程水纯听了这话,当即低头不语,只是扯弄裙带。 程氏看着她这样子,又说道:“哥哥嫂嫂这些年就你这么一个姑娘,家中什么境况,你心里也知道。你若再没个长进,将来可怎么好呢?能寻个好人家,你终身有个好归宿,也不枉了哥哥嫂嫂养了你一场,岂不甚好?你却这等没出息!” 程水纯垂首不言,半日才细声细气道:“我也不是没上心,表哥瞧不上我,我也是没法子。” 程氏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这话便是推脱,你生的又不丑,你表哥又正当青春年少,怎么就看不上你?” 程水纯又不说话,程氏坐起身来,盯着她的眼睛,仔细问道:“姑妈问你,你别害羞,认真答了。叫你跟你表哥,你到底愿不愿意?” 程水纯脸上一红,贝齿紧咬着下唇,一字不发。 程氏又催问了几句,程水纯方才小声道:“但凭姑妈做主。” 程氏却不听这万金油般的话语,逼问道:“你别拿这话来搪塞,实话实说告诉你姑妈,要你嫁给你表哥,你心里愿不愿意?” 程水纯被她逼得没法,只好低低说了一句:“我愿意。” 程氏这才心满意足,才待说话,却听程水纯又道:“表哥看不上我,又不准我上前,纯儿也是无法可施。” 程氏看不上她这幅窝囊样子,啐了一口:“我们程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从你爹娘,到你姑妈,个人裙带衣食,哪个不是自己争来的?就是你姑妈当年,为嫁你姨父,使了多少手段!你顶着程家的姓氏,倒是半点也不似程家的人!”说着,扫了一眼屋里,见只有两个心腹丫鬟在跟前,便低声将她当初与顾武德那点私密旧事,一一讲与程水纯听。 程水纯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哪里听过这个,直羞的面红耳赤,垂首默默。 程氏讲了几句,又说道:“这些个手段,拿出一两样来,你表哥还不手到擒来?你耍的那些花枪,皆是小孩子把戏,真正没用。倒是把事成了,让他抵赖不得,才是要紧。” 程水纯嗫嚅道:“纯儿不敢。” 程氏恨铁不成钢,又拿这侄女无法,只好道:“罢了,今儿也晚了,我不留你吃饭,你回你房里去罢。” 程水纯起身,微微道了个万福,便带着丫鬟去了。 程氏看着程水纯那单薄的身子晃出门去,微微出了会儿神,方才说道:“真不知她到底像谁,这般的懦弱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