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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儿在书院听说过,祖母是难得一见的才女,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喜欢上了出身行伍的祖父,执意出嫁。”秦道川解释道:“祖母颇爱山水,得闲时常常换了男装只带一两个随从就在城外转悠,寻了一处美景便停留下来,或吟诗或作画。兰溪书院又不在城内,不受城门关闭的制约。总之,不待到太阳落西绝不肯下山。有一次遇到野兽,被喜好打猎的祖父救了,就有了缘份。” 忠澜说道:“想也知道,祖母定是位奇女子。” 秦道川却说道:“可曾祖母向来严苛,又不容置喙。曾祖又对她极为尊重,父亲身为独子,不敢忤逆父母,只得暗地里宽慰母亲。故而嫁进府后,她过得并不舒心。” 之后祖母郁郁而终的事,忠澜早已听说,便想转移话题,“白将军在时,说得最多的,就是称赞祖父的剑法,直呼普天之下,无出其右。” 秦道川却不受他影响,接着说道:“后来,你曾祖和祖父同时过世,国公府爵位旁落,是你曾祖母一生之憾,故而你长兄一出生,她便强抱了去,日日在他耳边熏陶。而我则暗暗立誓,要自己另建一番伟业,拿回独属于我的功勋。” “父亲,孩儿早已懂事了。是孩儿当初太不顾忌长兄的颜面,总想独占鳌头。”忠澜说道。 秦道川说道:“你长兄因此变得极度执拗;而我则处于另一极端,不再想承继国公府的爵位。” “父亲,孩儿真的明白了。”忠澜说道。 秦道川说道:“故而在得知你与忠湛的争端后,我竟十分的看不起你,好男儿志在四方,何愁不能自建功业?为何要拘泥于祖宗的功业,争来抢去。” 忠澜顿时沉默了。 “可你母亲的态度让我明白了,你不过是想求一个公平而已。就像她嫁予我,长久以来,只想求个公平而已。见我始终不为所动,便如你一般的放弃了。”秦道川又将杯中听酒一饮而尽。 忠澜拿起酒杯,忍住眼中的泪花,不得不承认,父亲的话直击中了他心底最深处。饮尽之后,重又为俩人斟满。 “从那以后,我开始忤逆曾祖母,将本该我自己承担的责任推到了她的身上。她却照单全收,从未点醒过我。”秦道川又饮了一杯。 忠澜又陪饮了一杯,之后再又斟满。 “直到曾祖母过世,我伤人伤己,痛苦不堪之后。才明白,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我明明可以公平处置,让你尽早去北地历练,将来承袭大将军之职,可我却什么都没做,自傲地认为,只有我,孤胆英雄般地斩杀满鲁,年纪轻轻便在北地有了‘杀神’的称号,战无不胜,令鞑子闻风丧胆的我,才有资格称大将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连几杯酒下肚,眼中有了红血丝。 忠澜却决定不再阻拦,因为他知道,若今日不让父亲说完,他心中纠结终生难解。 “所以你母亲怨我,无论我事后如何悔恨,她都冷眼旁观。”忠澜接道:“母亲性子自来如此,包容二字,在她心里从未出现过。” 秦道川摇摇头,“她的坚强独立是我逼出来的,她的杀伐果断也是我逼出来的,我不能不认这个因。” 忠澜说道:“父亲将娴珂百般呵护长大,她不也如母亲一样,主意大得很。” 秦道川接着摇摇头,“她不同,她是为了我。” 忠澜接道:“生为儿女,岂能置父母安危于不顾,只图自己逍遥。无论换成哪个,都会如她一样。” 秦道川说道:“你们几个都好,都极好。” 忠澜说道:“是父亲和母亲的潜移默化使然,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 “名不正言不顺,在军中颇为艰难吧?”秦道川突然转了话题。 忠澜说道:“总有刺头,觉得我抢了他们的位子。不过,孩儿谨记母亲的话,不听话,就狠狠教训一顿;若还是不服,就狠狠教训两顿。自然就老实了。” “在军中,如此倒也可行。不过,若要长久,还是要以德行服人。”秦道川说道。 “孩儿也不作他想,只暂时替景天守着,待他成年,就交由他。”忠澜一脸淡然地说道。 第452章 探视 “谁又不是如此呢?”秦道川说道,“如今我手里的一切,将来都不由儿子和孙子来承继。” 忠澜回道:“正是。” 父子俩重又对饮一回,无论秦道川眼中,还是忠澜眼中,都只闪现出欣慰之情。 晚间,若舒望着一直轻揉太阳穴的秦道川,“与自己儿子谈心,意思意思就够了,这么卖力做什么?” 秦道川苦笑不已,“真不知该如何回你。” “回我有什么重要,你自己心里舒坦就行了。”若舒回怼道。 秦道川听到帐外的动静,起身出去,再回来时,微微皱着眉头,“这秦南的手艺,始终不见长进,醒酒汤比药还难喝。” 若舒知晓他多半是醉了,“快躺下吧,我要歇了。” 秦道川脱了外衫,躺下说道:“这床板硬,若要舒服,还是睡我身上。” 若舒背朝着他,“一身的酒气。” 秦道川刚想起身,就觉得头有些发晕,“真是醉了,夫人只能多担待了。”不多时,卸下心中重担的秦道川就率先睡着了。 另一处营帐中的忠澜也躺在床上,望着不停转圈的帐顶,父亲说得没错,他只想求个公平,既然父亲知道了,那年少委屈的忠澜就该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