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一节 异变(2)
燃烧的穹庐,照亮了夜空。 拿着屠刀,屠姑射意气风发的走入这乌恒人的营垒里。 数百个男人,都已经被杀死。 包括老人和高过车轮的少年。 女人和孩子们,则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看着这些北方而来的征服者。 “你们!”屠姑射拿着手里的骨刀,看着那些女人和孩子,得意洋洋的拎起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丢了过去“从现在开始,就都是呼揭人了!” “必须,适应和学会呼揭人的生活方式!” “必须,信仰呼揭的神明!” 作为一个在金山脚下的艰苦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部族,呼揭人能够延续至今,靠的就是这一套模式。 杀死敌对方的男人,将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变成自己人。 引弓之民的传统和习俗,给了他们这个扩张方式了最合适的土壤。 战败方对于战胜方,拥有一切权力。 所以,这些乌恒女人和孩子,在恐惧中,都顺从的匍匐到了地上,以额触地,献上了自己的忠诚“如您所愿,伟大的大人!” 反正,这草原上,征伐杀戮,只是日常而已。 更何况,乌恒各部,享用了太久的和平。 早就被这安逸磨平了棱角,很多人甚至在遇袭时,连弯弓都忘记了。 以至于,呼揭骑兵,势如破竹。 两天内就突进到了呼奢部的核心。 现在,他们距离鶄泽已经只剩下不过一百里的路途了。 对于骑兵来说,这么点距离,可能只是一次简单的奔袭就可以办到。 不过 也因为如此,呼奢部已经在其老巢开始布防。 四五万的牧民和成千上万的牲畜群,都龟缩到了鶄泽及其附近地区,似乎准备固守待援。 但那又怎样呢? 屠姑射冷笑着上前,从这些女人里挑出几个屁股大、骨架宽的,狂笑着驱赶着她们进了一处干草堆。 鶄泽。 同样的夜空下,呼奢屠各,已经彻底慌了神。 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派去南池告急的使者,现在究竟到了没有?” “匈奴人这次派来的骑兵有多少?查清楚了没有?” 他不停的重复着这两个问题。 让部族上下的人,也都跟着慌乱起来。 曾经,乌恒九部中最桀骜的部族,现在却慌乱的如同被猫发现的老鼠。 没办法! 来袭的敌人,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抵抗的! 就在昨天,呼奢屠各亲自带了部族最精锐的一千五百骑,出发迎敌。 结果,就在鶄泽外围,被不过五百敌骑,杀得片甲不留。 呼奢屠各甚至被吓得丢下部下,狼狈逃。 一千五百骑兵,能来的甚至不过九百。 其他人的命运,已经可以想象了。 也是因此,呼奢人才被一棍子敲醒。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居延的汉军是在和一群怎样的敌人作战? 更加明白了,能把这样的对手,按在地上狂揍,只能被动抵抗的大汉帝国是何等强盛! 现在,呼奢屠各只要闭上眼睛,就想起昨日的情况。 那些敌人 那些可怕的敌人 那些穿着破破烂烂的羊皮袄,手里不过是拿着些落后老旧的青铜铤、青铜剑和流星锤的骑兵。 他们浑身散发着恶臭,脸部满是刀疤。 悍不畏死,勇猛无比。 只是一个照面,就有几十个呼奢勇士,被他们打落下马。 更可怕的是这些疯子,无比热爱肉搏。 呼奢屠各就亲眼看到,有很多人从马上跃起,将呼奢部的骑兵扑下战马。 然后,他们用武器、石头、拳头,甚至是牙齿,将对手虐杀。 战场上响彻了那些年轻气盛,但却缺乏经验与训练的可怜呼奢骑兵的惨嚎。 在这些人面前,呼奢人根本不是对手! 面对这些的敌人,呼奢人几乎无法对抗。 只能龟缩起来,甚至坐视着这些可怕的敌人,在整个呼奢部的草原肆虐,将那些没有来得及撤退或者没有得到通知的氏族,一点一滴的撕碎! 太可怕了! 深重的恐惧,让呼奢屠各震惊。 他现在,甚至愿意跪着爬去南池,向汉人的护乌恒都尉求援。 希望汉朝爸爸,可以不计前嫌。 伸出援手,救他与他的族人一命。 尽管,呼奢屠各其实知道,从南池到此,哪怕全速出发,也需要起码四五天。 但,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只有汉朝爸爸了! 就在此时,一个呼奢贵族,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哭着喊道“大人,不好了!那些该死的匈奴人,在刚刚突袭了南方的青丘!” 噗! 呼奢屠各闻言,一口鲜血,立刻喷出。 因为,青丘正是呼奢部通向鲜虞部与南池的必经之地。 当然,也不是不能从其他方向,前往南方的南池。 但,那样的话,可能就需要从东北的鸿鹄泽绕路,穿过一片密布沼泽与湿地的草原,才能抵达南池。 在时间上来说,至少要多用两天! “难道是天要亡我?”呼奢屠各喃喃自语着,他看着夜空下的鶄泽,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与数日前,送别匈奴使者时的意气风发与自得截然相反。 同样的星空下。 鶄泽以东,三百余里的鸿鹄泽中。 续相如已经在巡视刚刚扎营的军营。 跟随他而来的,还有上千名被强征的诸水部的牧民。 现在,这些牧民正在细心的照料和喂养着长水校尉的战马。 四千匹战马,在这夜色下,吭吭哧哧的吃着饲料与饮水,不时打着响鼻。 “休息一天,养精蓄锐”续相如畅想起计划中的拂晓突袭,不由得心旷神怡。 他相信,呼奢部的夷狄贼子,绝对不会想到会有玄甲军,在拂晓之时,突入其营地。 这时候,远方的夜色中,十余骑踏水而来。 正是他派出去侦查和隔绝前方的斥候。 续相如于是迎上前去。 然后,他就发现,这些骑兵都带了伤。 “将军!”一个队率将两个被捆了起来的俘虏,带到了续相如面前,禀报道“末将奉命,向鶄泽方向搜索警戒,今日黄昏时分,在距此百里外,遭遇了一支数十人的匈奴骑兵!” “末将遵循将军命令,率部绞杀之!” “这两个就是俘虏!” 续相如听着,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来“匈奴人?!” 幕北决战后,匈奴远遁。 幕南已经二十七年没有见过匈奴骑兵的身影了。 现在,又忽然出现。 他立刻就知道,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而且,情况可能会变得无比糟糕。 他马上就下令“立刻派人出发,不惜一切,去青丘一带,与张侍中联系上!将此间之事,禀报上去!” 他紧接着又下令“擂鼓点将,召集所有队率以上将官!” “赵君!”续相如又看向那个斥候队率,对他郑重的道“请君立刻去通知所有在外的斥候,务必在明日将敌情彻底摸清楚!” “不惜代价,哪怕与敌人交战,也要搞清楚匈奴的兵力,最好能看到其大纛!” 汉匈百年争霸,发展到现在,彼此都有着详细的了解。 尤其是军队方面,汉军大将们,对每一个匈奴主力部族的大纛都能闭着眼睛如数家珍。 甚至只要看到匈奴大纛,就能知道,对面的敌人是匈奴那支部族的骑兵?兵力多少?风格如何?其将主是谁? 同样,匈奴人只要看到汉军将旗或者军旗,甚至只需要看到汉军的行军方式,就能猜到是那个老对手来了! 没办法,在平城之战之前,汉匈两国就已经交火了。 战争,从高帝时代,断断续续,打到了先帝时期。 最终在元光年中,变成了彻底的国战,撕破脸皮,大打出手。 这一百多年纠缠与敌对、足够彼此都对对方有着清楚的认知。 呼揭营地中,数十具骑兵尸体,被拖到了穹庐前的篝火旁。 这些,都是呼揭骑兵的尸体。 几个经验丰富的萨满上前,解开这些骑兵尸体身上破破烂烂的羊皮袄,然后围着这些尸体,踱着脚步,嘴中念念叨叨。 最终,一个年老的萨满,抓过一个被俘的乌恒孩子,用刀子割开他的喉管,将鲜血淋到这些尸体身上,忽然他猛然睁开眼睛,高举双手“黑神告诉我,杀死这些呼揭勇士的” “是汉朝人,是汉朝的骑兵!” 其他萨满也纷纷高呼“黑神从火中,带来了死者灵魂的诉说” “他们是被汉朝人杀死的!” 呼揭骑兵们听着,轰然议论起来。 出于对萨满祭司们的尊重与敬爱,他们不敢非议。 但却很难相信这个事实。 汉朝骑兵? 他们是怎么出现在这距离长城起码一千里的鶄泽附近的? 屠姑射黑着脸,看着这些祭司,作为首领他很清楚,这些萨满祭司的判断绝对没有错。 因为,尸体上的伤痕,已经清楚无比的揭露了事实他们是被铁器所杀! 而这个世界上,能大规模使用铁器,并且能够如此迅速而果断的将这些呼揭骑兵杀死的军队只有汉军! 而且,一定是汉军中最精锐,最强大的那几支军队的斥候,才能有这样迅速而果断的击杀效果。 可以看到,很多人,都是一剑枭首或者被利器捅穿了身体。 特别是,好几具尸体身上都发现了汉朝连弩射击后的痕迹。 “立刻派人去禀报丁零王!”屠姑射阴着脸“汉朝人来了!”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全场寂静。 即使是曾经最狂野的呼揭骑兵,现在也感觉到了有阴影笼罩在他们的身体灵魂之中。 汉军! 或者说汉朝人! 这是所有匈奴人和匈奴的附庸的噩梦。 很多从余吾水会战中幸存下来的老兵,甚至在这一刹那,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战场。 如林的长戟,几乎遮天蔽日的箭雨。 还有那些交替掩护,彼此默契无比的骑兵。 那是他们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 更是他们心里面少数几个惧怕的存在。 呼揭人是野蛮,是残暴,是疯狂。 但不傻不蠢,相反,他们聪明而狡诈。 特别是屠姑射,他现在已经明白,事情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控制的了。 丁零王卫律必须迅速做出决断。 不然,他就可能会率军撤退。 反正,呼揭人也抢掠两天了。 得到的战利品和劫掠的妇女孩子,也完全足够了。 撤退不可耻。 因为,哪怕是单于,也多次在汉军的战旗下,望风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