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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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亥时,出入关隘的人群渐稀。夜起风凉,奉命戍守西关的塔伦松松筋骨,返身去就近的哨营吃口温酒。 他堪堪坐下,端起酒碗,瞥见几个巫人正要出关。他漫不经意地转过脸,酒液方沾唇,他一个激灵,噌地站起。 “等等!”他盯着其中一人的身影。 实在是太像了。他手按在蹀躞带的刀鞘,步步逼近。 阿坚一手暗扶着殿下,另一手紧紧捏着袖剑。其余几人亦是蓄势待发。 灯火灼灼,夜色流转,塔伦的脸庞明暗交迭,阴晴不定。 “塔伦——”塔伦脚步一顿。 “塔伦你冷不冷?我给你备了外袍。”他回转身。身量单薄的雁儿笑靥如花,裹着妃色缺骻袍,臂弯处搭着一件裘袍,立在那里。 便是这愣怔的一瞬,几人离了关隘。听得响动的塔伦刚要开口下令追赶,雁儿的手温柔地抚上他胸膛,替他系上衣袍。 “你!”他涨着脸,后半句未道完,腰际被一尖锐物抵住。 “跟我走。”她的声音如絮飘落入他耳廓。 塔伦剜她一眼,半胁迫着去了一僻静角落。雁儿收回匕首的那刻,塔伦惊跳而起,眼眸滚圆地质问道:“你来做什么的?那人是谁?是不是……” 未有道出的姓名在她灼灼目光里有了答案。塔伦恨恨跺脚,回首便要去追。 “塔伦!”雁儿看着他的宽阔背影,镇静道:“你听好。你把我交给可汗,说是我偷了金令,放走了他。” 一腔怨怒喷涌而出。他掉转头,大步走回她身前:“你疯了?他会杀了你的!” “杀便杀了。早晚的事罢了。我不在乎。” “只要你不背弃主子,你便不会死。” “可我已经做了。” “你!”塔伦无计可施,眼神像是失了火。 “你走!现在就走……”他一把扯下自己的金令,硬塞到她手里。 她双手紧攥,犹是不肯收。 “你到底想要怎样?”他手掌重重挥下,轻打在她右肩。这小女子,既利用了他,又在这紧要关头选择留下。活着有什么不好?偏要闯死门,还是为了那个人。 漫漫星辉映残月。她倏然踮脚凑至他耳畔,发丝幽香氤氲。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可好?” 塔伦气息未复,又添一头雾水。 她从袖中无声探出匕首,趁他不备,扎入他左胸膛,血顺着刀锋缓缓渗出。 塔伦面色倏变,抓住她未及撤离的手:“你……要杀我?” 她满目哀色,凄婉笑睨着他。他死死制着她,圆眼似要瞪出。 “来人啊!”她蓦地放声喊叫,惊动枯枝鸦雀纷飞。士卒闻声而动,影影绰绰的火光向他们袭来。 塔伦猛地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疯了!要命不要……” “将军!”雁儿一眄,翻手反擒住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匕首,夺过他的金令,将匕首横置在他脖颈上,冷冷地盯着余人。 她拖着塔伦向后撤步,士卒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放我走,否则我就杀了他!”刀锋如浸寒霜,沁入他脖颈皮肉。 温热的血将衣袍染湿一团。塔伦不声不响,士卒犹疑不定,双方一时僵持。 “放她……”塔伦喉部挣动着,向外吐字。雁儿眼神闪烁,伸手于他背上击出一掌,生生截断他的话。 塔伦向前踉跄两步,被士卒扶住。 “不要杀她……”他一壁捂住伤处,一壁喝止士卒。 雁儿似被面前刺来的刀戟威慑,未及动弹,士卒已上前将其制服。 塔伦脸庞血色渐失,身子微曲,颤动的食指果断指向西面。 “追上刚出关的那几个人……” “是!” 雁儿眼眸骤暗,积蓄的情感化作杏眸一汪清泉。 她被士卒推搡着,经过塔伦身畔时,她回眸平和轻笑。 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如雏鸟失助,塔伦心中似有飞蛾胡乱跳窜。沉默无言间,他意识到反常。 阿布多杀人,从不拖泥带水,如此近的距离,她不可能刺偏…… 她到底要做什么? 深邃天际将他渐渐吞没。失血过多的塔伦已是昏昏然,任人将自己架回营地,魁梧的身躯落在榻上,眼帘沉沉而闭。 光点于高空炸开,骑兵马蹄声震荡草原。方递了信号的杜放默然遥望。 竟是这般早。他眉头冷滞,看着夜露漫上秋草,心中有了计较。 红鬃马扬蹄狂奔,载着程靖寒奔命。阿坚双眼紧盯殿下,不时回望,捏缰绳的手已是黏湿。 程靖寒受伤的臀背禁不住颠簸,迸裂的伤口滴着血,夜风幽凉,打在他滚烫的脸上。世界恍若万花筒中拼凑的幻象,斑斓支离。 随着马儿的一声长嘶,程靖寒眼皮半耷,手顺势而落,栽倒在萧萧秋风里。 “郎君!”阿坚焦心似焚,狠勒缰绳,跳下马背扶起程靖寒。 程靖寒面色燥红,靠在阿坚胸膛之上,喘息着试图起身 。 “殿下!”隆隆的马蹄声迎风袭来,震颤他心田。他拼尽全力掣起程靖寒,将他安置回马背。 林统领的军队尚有路程,追兵将至。 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对着烁烁火光,阿坚敛气提剑,面容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