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舒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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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儿触地的瞬间,两腿虚软,好似踩在棉花上。她拾起地上的衣袍,服侍舒达穿戴整齐。 “背主弃义会是什么下场,你应当比我清楚。”他坐在床榻上,手摩挲过她透红的面庞,不轻不重地捻着她乳首。 雁儿眉心皱缩,颤道:“是。” “好好做事,我会疼你的。”他手滑过她下颌,平滑的肌肤上似有寒冰触过。 雁儿低首应着。她勉力合拢双腿,慢慢爬起。她穿回缺骻袍,用幞头包好发髻。 “去吧。”他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口吻。 开门之时,雁儿见塔伦正负剑贴于门墙边。 塔伦讪讪一笑,想要开口问她安好。可雁儿只是淡漠地觑了他一眼,趋步下了楼。 他推门入内,舒达正轻扑着袍上的浮尘。 “主子。”身后的床铺凌乱不堪,塔伦有些尴尬避开了视线。 “回来了。”平静的语气仿佛刚刚无事发生。 “主子,她这个样子回去,如果被程靖寒察觉,只怕是要出事……” 舒达微眯双眼,笃定道:“程靖寒不会杀她。更何况——” 他站起身抚平褶皱:“如若这种事都应付不来,还要她何用?” 塔伦满心的忧虑,还欲再说,舒达冷峻的目光已然扫过。 他走到塔伦面前,右手如钳倏地掐住他脖子。 “她对程靖寒动心一事,你为何不报?” “主子饶命……”塔伦面色涨红,试图松开他鹰爪般的右手。 舒达看着他眼珠充血,呼吸艰涩,蓦地放开了他。 塔伦抚着胸口大口呼吸着。 “这是最后一次。”他冷冷道。 他转过身,古铜色的脸上升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过这样也好,以真心骗取他的信任,来日或有大用。” “是。” 塔伦再不敢过多置喙,转了个话题:“主子还要再留几日?” 舒达踱着步,似是在沉思。 “勃勃可汗无能,对南国俯首称臣,苟且偷生,安于一隅。既然他无用,那也是时候换人了。”他打量着自己手上的硬茧,轻松愉快的语气仿佛只是谈及酒肆胡姬。 “让你给博济格的东西顺利送到了么?”他抬了眼眸,刺来一道利光。 “送到了。”塔伦垂眼道。 舒达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长安果然是妙地,我都舍不得走了。” “胡麻饼,又香又脆的胡麻饼——” “来看看小店新到的梨、青李……” “本店供应羊肉汤,上好的腔酒哎!” 街边叫卖声不绝,欢声笑语不断。温煕柔长的春光透过绿叶的间隙,洒在千姿百艳的娇花之上,馨香肆意弥漫,忽明忽暗的光斑照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雁儿漠然地走在街上,有如离魂孤鬼。 春景融融,鸟声欢悦。阳光刺得她张不开眼,天地茫茫,她一时竟不知该去往何处。 “小娘子,你这乔装得真不像。至少也得贴个胡子。”走至街角处,一个人影乍现。程靖荣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程靖荣今日了了正事后,小酌微醺,看见娇小的雁儿,起了兴致。 雁儿愣了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此人还能有非分之举? 他用泥金折扇挑起雁儿的下巴:“啧啧,看这粉嫩的脸蛋。” 他细看两眼,对着她琥珀色的眼眸,忽觉眼前之人甚为眼熟。疑虑间,雁儿别过头。适才对视之间,她已认出他即是六皇子。 她不欲与他过分纠缠,悄声从囊袋中摸出一枚碎银,准备对准他穴道击去。 “六弟,在此处有何贵干?”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雁儿表情一滞,收回了手。 一袭玄青锦袍的程靖寒徐徐走近。程靖荣松了手,换了副笑脸。他作揖道:“是叁哥啊!” 他看着驻步从容含笑的程靖寒,不由道:“叁哥光问我,那叁哥又在此处做什么呢?” “自然是来寻我的侍婢。我说怎么半天不见呢,原来是在六弟处绊住了。”程靖寒自然地将雁儿拉到身侧。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牢牢地牵着她。雁儿低头,默默挨着他。 程靖荣哈哈笑道:“原来如此。不过——” 他附耳道:“我看她倒不像你的婢女,怕是你的爱姬罢。” 程靖寒哂笑着:“家务事就不劳六弟记挂了,否则——” 他亦凑到六弟耳边低声话道:“你那些莺莺燕燕,争风吃醋,以至于大打出手之事,怕是要盖不住了。” 程靖荣面色一沉。襄王直起身,嘴角衔笑。 此街边场景被杜放收在眼中,他回身,不禁轻叹一声。 湘竹掩面笑道:“怎地,杜大郎君也有忧思的一天?” 杜放摆首,端了酒盏,感慨道:“色令智昏,古人诚不余欺也。” “春风不知意,桃李总关情。妾看他们郎情妾意,正是两情相悦。” “我看是郎痴女傻,天杀的配了一对。”杜放无奈摇摇头。 “你总是这般促狭,要是被郎君知道,可了不得。”湘竹笑得花容颤颤,绣花蝶扇亦跟着摇动。 “唉……”他似是攒了经年的叹息,“当局者迷,何苦来哉。” “杜郎难道不是局中人?”湘竹端起青玉杯,神色恬淡如常。 杜放一顿,旋即亦是举了酒杯,对眼前的佳人绽了笑容。 “娘子一语惊醒梦中人。樽前莫话明朝事。来——” “且让妾敬郎君一杯春日酒。” 风恬日暖荡春光,湘竹笑靥如花,与他交杯换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