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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流景早已红了眼眶,她仓惶向前奔去,却停在了几米之外。 那一刻,叶流景望着谭闻清,满是泪光的眼中又挣扎又犹豫,她张了张嘴,可想要求情的话语最终还?是噎在了嗓子眼。 就在下一秒,她以余光看到一阵黑影朝正犹豫的陆语冬急速飞去,携着可怕的杀意。 曼珠惊道:“语冬!” 一切来得突然,曼珠的灵力甚至来不及赶至,叶流景大惊,下?意识张开双臂,不要命地挡在了陆语冬的身前。 “小叶子!” 耳边是朋友的失声惊呼,面前是寒凉彻骨,能轻易将人五脏六腑尽数撕毁的巨大灵压。 她闭上了双眼,致命一击却迟迟没有到来。 有?的,只有溅上脸庞的温热血液。 她缓缓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身前那个熟悉的背影。 十几年来,他一直保护着她,哪怕早已背道而?驰,也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 那脆弱的人类身躯,在失去了灵力的护体后,脏腑都被这一掌彻底击碎。 他目光空洞地向后倒去,半截身子都已是血肉模糊。 叶流景愣愣伸手想要将他扶住,却又拖不住那再无力支撑的沉重?身体,只得一同跌坐在地。 陆语冬不由得愣在原处,只静静望着眼前一脸呆滞的叶流景。 魂魄撕裂般的剧痛,几乎在那一瞬侵袭了永昼的意识,他于千百般苦痛中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被曼珠的妖力震退数米,呕出一口鲜血。 “师父!” 谭闻清颤抖着被鲜血浸透的胸腹,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眼前染血的镜片碎裂,连本就模糊的视线都被再?次分割成无数的碎片。 他看不清徒弟的脸庞,却能隐隐感?受到一滴泪水滴落在自己的脸庞,就像几日前那样。 叶流景以为他死了,哭得那么伤痛欲绝。 不过这一次不同。 叶流景终于对他心软了,他知道,有?那么一瞬,叶流景真的险些为他开口求情。 可是他愿赌服输,没什么好耍赖的,本来就累了,全当画个休止符,就此结束一些?,好好休息一下?。 这一次,他没有再?解释什么。 想说的,该说的,都在这个无眠的夜晚说尽了。 朝阳自天边缓缓升起,洒落一层金色的光。 算计了半辈子的人,放下所有?,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至死,都不曾觉得自己错了——如果要怪,当怪生不逢时,时不我待。 叶流景颤抖着抱紧那个再?没有一点心跳,一丝鼻息的人。原来,一条生命的结束可以这么简单,嘴上嚷嚷着祸害遗千年,消亡也只在一瞬间。 “谭闻清!你骗我,你也骗我!”永昼声嘶力竭地嘶喊着,胸前伤口崩裂,血染红了衣服,他眼里满是不甘与怨愤,“凭什么,你凭什么以一己胜负来断定我的生死,凭什么!谁准你愿赌服输了?谁准了?谁准了!” 他明明,好不容易才逃出那个黑暗的囚笼…… 谭闻清明明答应过他,往后所有?权与势,皆与他共享。 他会是站在光明中,最自由最无拘束的妖。 他将永远不会再?回到那片黑暗之?地…… 一阵静默中,只有他一人的嘶吼。 没有人搭理他,没有人在意他,与他结魂同命之人,都不曾在乎他的感?受。 他分明……只是想救他…… 为什么,他到底哪里不如旁人,连死去都那么无足轻重?,再?怎么声嘶力竭,也得不到谁的注意。 魂魄似于体内渐渐散去,弥留之?际,他忽然疯了似的,将指尖扣入胸前伤口。 “住手!”曼珠想要阻止,却见毒血枯萎了四?周草木,再?难靠近一步。 “我说过!我不要的东西,暮沉山也不配!”永昼用那剧毒的指尖,挖开了胸膛的伤口,决意挖去那颗跳动的心脏。 皮开肉绽的深痕下?,血肉空洞中流着墨绿的毒血。 他忽然大笑了起来,目光疯癫。 如果等待他的,注定是暗无天日的永眠,那么,他至少要带一个人走。 那个人,是他的哥哥,他们本就该同生共死…… 可忽然之间,那条昏睡的小小翠青蛇,不畏剧毒地盘上了它的手臂,用最微薄的力量,努力做着阻拦。 它如今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剧毒了,如果不松开,它会死。 “真不怕……”他喃喃问着,疯狂的目光中,有?了一丝犹豫。 可那小蛇没有半点退却,只死死缠着他的右手。 他与那双眼对视许久,直到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气,方才落下两行血泪,任凭身体痛苦蜷曲在地。 他抬眼,最后一次望向身侧所有?的人。 除去谭闻清,每一个,都是他“记忆”里熟悉的人。 她们眼中所有?的担忧,仿佛都刻入了他的三魂七魄。 可他知道,这些?人眼里倒映的,是他,却也从来都不是他。 就像那个少年的眼中,从始至终,一直都有他的影子。 奈何,影子,永远只是影子。 原来他早就输了。 他终究是在阴暗下?待惯了,更该躲在最阴暗的角落,看着光明中的人们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