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观察笔记 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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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伦哽了哽,拍案道:“什么时候你还抵你哥。” 邓瑛劝道:“好了,你说正事。” 杨伦颓道:“老师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 “怎么外面都有人再传他被东厂厂狱折磨地快死了。” “让他们传吧。” “不能再传了!” 杨伦朝邓瑛走近一步,“今日一早,书院的那些学生去了白府门前跪哭,后来东公街上昌和巷里的那些考生都拥过去了。我生怕他们会出事,所以和齐淮阳赶过去看了看,结果这些学生不走,还对着我们跪述,我和齐淮阳呆不下去,只能先走了。” 邓瑛点了点头,“督察院的人去了吗?” “去了。” “好。” “好个屁!” 杨伦喝道:“我来就是要给你说这件事,白玉阳给督察院这些人大行发方便,司礼监不保你,督察院揭你折磨阁老的奏章,今天晚上估计就能送到陛下的书案上,老师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有没有把老师照顾好!” “我怎么敢对老师不好!” 邓瑛也提高了声音,而后又背身走了几步,抿唇道:“杨子兮你能不能冷静一点,跟我就事论事。厂狱潮湿,老师本就病得沉重,这几日腿已经不能走了,我心里也很急,但这目前是好事,学生们去闹也是好事,至少能逼着陛下把老师放出去。子兮,关于老师的案子,我还复写了一份呈报,我今日来了,你今日来了我就把它给你。” “给我做什么。” 邓瑛道:“我担心,陛下一旦治我的罪,司礼监会把持东厂,伪造首辅案的卷宗,所以我把这份复写的给你,你捏着,但千万不要莽撞,更不要拿给白尚书他们去利用,能救下老师就好。” 杨伦沉默地看着邓瑛,半晌方道:“我算明白了,这就是你的法子是吧。” “对。” 杨伦不断地点头,捏着手在堂内来回走了一圈,怼到邓瑛面前道:“你可真行。” 杨婉把邓瑛向身后拉了拉,“好了你别骂他了,你现在最好和齐淮阳他们再去一道白府,看着那些学生,骂邓瑛可以,扯到司礼监和皇帝身上他们就玩完!” “对……” 杨伦转身道:“我得和齐淮阳再走一趟。” “赶紧去吧。” 杨婉朝前送了杨伦几步,返身走回邓瑛面前。 他受了杨伦一顿火,却还是安安静静地站着。 杨婉望着他笑了笑,“你现在想去哪儿。” 邓瑛笑了笑,“我想回直房睡一会儿。” 杨婉抬起邓瑛的手,轻轻挽起他的袖子,抿唇笑了笑,“带着这些东西奔波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 邓瑛点了点头,“是啊,终于可以不用丢人现眼了。” 杨婉捏了一把他的手,“瞎说。” 她说着抬起头,“你答应过我的话,你不能忘了。” “我知道。” 他说着摸了摸杨婉的脸颊,“我会长命百岁。” 杨婉点了点头,低头道:“抬手。” “什么。” “手抬起来。” 邓瑛依言抬起手,杨婉伸手勾住的邓瑛的小指。 “还记得南海子里我跟你拉过勾吗?” 邓瑛怔了怔。 “记得。” “邓瑛,我还会去找你,再见到我的时候,你要更开心一些,不出意外,我会在中秋之前去接你,给你带干净的衣服和鞋袜,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她说完,低头解下自己要间的一枚芙蓉玉坠,递给邓瑛,含笑道:“本来还想有点仪式感的,现在来不及了,这个玉坠一直是一对,我用这个玉珠子的当成信物给你。我虽然有哥哥,有姐姐,有父母,但我不想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做主,把我自己嫁给你,不过,婚姻自由,你也自己做主,如果你不放心,想再问问你的老师的意见也可以。我不强迫你,我等着你回礼。” 她说完将玉坠放到邓瑛手中。 “好了,你回去好好地睡一觉,我走了。” “婉婉。” 邓瑛唤住她,“你不跟我一道回宫吗?” 杨婉回身摇了摇头,“我去白府。邓瑛,我一点不喜欢那些学生,但我认可你和白老师的想法,你们想保护他们,你们不想看到第二个桐嘉惨案,我也不想。” 第107章 杏影席地(四) 哥哥,我早就不是当年…… 邓瑛独自回到护城河边的值房,打开门却见李鱼正拿着毛刷,半跪在他的榻上扫灰,回头见邓瑛回来,忙下来道:“你可回来了。” 邓瑛看着他手里的毛刷,“你在我这里做什么。” 李鱼道:“你几日没回来了,我看你这里灰大,就帮你扫扫。” 邓瑛抬起他的手,“手心怎么了。” 李鱼一下子红了眼,“挨的打,不过你回来就好了,你在他们不敢欺负我。” 邓瑛低着头,“以后收敛一点,有事去找你干爹,或者找陈桦。” 李鱼忙道:“不能找你啦?” “我……” 话未说完,外面便传来胡襄的声音,“邓厂督在里吗?” 邓瑛松开李鱼朝外应道:“我在。” “请邓厂督出来。” “是。” 邓瑛转身走出房门,胡襄带着司礼监的人立在门口,对邓瑛道:“陛下叫带你去养心殿。” 邓瑛点了点头,“我能问一句话吗?” “你问。” “陛下下旨,开释首辅了吗?” 胡襄冷笑了一声,“怎么,邓厂督是猜到自己要死了吗?” 邓瑛抬头直道:“请胡秉笔告知。” 胡襄走到邓瑛面前,“释了。带你去陛下面前领罪,你身上已经有这些东西了,我们也就不绑你了,你自己安分些,跟着走吧。” 邓瑛听完这句话,露了一丝淡笑,低头应道:“好。” 胡襄看着他的面容,着实不解,“死到临头了你还笑得出来,老祖宗说了,这回没有人会救你。” 邓瑛淡道:“那也是我求仁得仁。” 他说着抬起头,坦然地看向胡襄,“胡秉笔,带我过去吧。” 胡襄无话可应,只得冷哼了一声,“行,带走。” —— 邓瑛在养心殿外看到了很多人,有些他打过交道,有些他是第一次见。 左都御使纪仁站在月台上,看着邓瑛一步一步走上来。 养心殿连一声鸟鸣也听不见,但镣铐于台阶接触的声音却越发的清晰。 所有人都将目光朝邓瑛投去,有些人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贞宁十四年春,柔肤脆骨的读书人们,终于在与宦官长达十几年的斗争中,自以为赢了一局。 纪仁对邓瑛道:“听说你曾经是进士,是首辅的门生。” “是。” 纪仁道:“恩将仇报,终不能长久。” 邓瑛看向纪仁,“邓瑛领受总宪的赐教。” 纪仁没有想到,他是这样一副谦卑温顺的姿态,一时语塞,但其余几个御使都看着他,他又不得不张口,“事到如今,你还敢如此狂妄!” 邓瑛抬起头,“我如何狂妄了?” 纪仁一怔。 邓瑛转过身,“我知道总宪在担心什么,请总宪放心,我自知罪无可恕,并不会在御前狡辩。” 纪仁背后的一个年轻御史道:“你不敢在御前狡辩。可下了三司道了,谁敢公正地审你。” 邓瑛顿了一步。 那人上前一步继续道:“白首辅上奏弹劾你,如今被你迫害得双足不能行走,东厂厂卫暗行京城,无孔不入,官民人人自危,三司中但凡有忠正之辈,怕是走不到堂上就已遭横祸。” 邓瑛握了握手,回身朝纪仁等人看去。 “那你们要我如何?” 众人无话。 邓瑛咳了一声,“自裁吗?” 纪仁抬手止住身后的人,抬头朝邓瑛道:“没有人对你说这样的话。” 邓瑛道:“大人们信《大明律》吗?” 纪仁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