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观察笔记 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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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 易琅的脸刷地红了,杨婉忙笑道:“是是,姨母不说。” 邓瑛伸手接过汤水,朝易琅道:“谢殿下赏赐。” 易琅问道:“厂臣,昨日你为何没有来。” 邓瑛弯身应道:“臣有负殿下恩典,请殿下恕罪。” 易琅有些尴尬:“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不用请罪。” “是。” 杨婉看着这两个久未见面,各自矜持人,笑着向合玉道:“你去把昨日罗御医留的药取来吧。” 说着撩起邓瑛的袖子,对易琅道:“殿下不是要问他书吗?哪一本,姨母去给你拿。 ” 易琅看着邓瑛的手臂,“算了,等下回去书房我再问他。” 说完低头继续翻他的书。 邓瑛抬头,轻声问杨婉,“殿下怎么了。” 杨婉凑在邓瑛耳边道:“他拉了一天的肚子,这会儿一点都不开心。” 邓瑛听完不防笑了一声。 “姨母你们在说什么。” 杨婉抬起头,“不告诉殿下。” “为什么?” “殿下和厂臣不也有话不告诉姨母吗?” 这话说完,邓瑛与易琅互望了一眼,双双不吭声了。 合玉取来药,帮着杨婉一道替邓瑛上药,“督主,我瞧着您的伤比上月严重得多了。” 邓瑛缩了缩手腕没出声,合玉又去移来了灯,对杨婉道:“姑姑看看,这里肿得都青了。” 杨婉点了点头,“我看这副东西倒像是换得轻了一些。”说着抬起头,“谁帮你求情了吗?” “子兮向白尚书求了情,前日换的。” 杨婉低头,“那怎么反而伤得厉害了。” 邓瑛欲言又止,易琅忽道:“是不是为了照顾白大人?” 杨婉回过头诧异道:“殿下怎么知道。” 易琅看了邓瑛一眼,把头往被子里一缩,不再出声。 杨婉放下药站起身,对二人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对我老实一点呀。” “对不起……”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杨婉摁了摁眉心,有些气又有些想笑,见邓瑛坐在那儿有些无措,只好蹲下身,重新托起他的手腕,“阁老的身子怎么样了。” 邓瑛听杨婉的声音还算平和,这才敢开口,“腿脚肿得厉害,牢里湿冷,这两日又添了些肺疾。但阁老要体面,即便这样也不让其余人近身,我自己……手脚不是很方便。” 杨婉垂眼道:“阁老肯让你照顾他啊。” “嗯。” 杨婉笑了笑,“那过几日我能去看看阁老吗?” 邓瑛低头看着杨婉,她已经卸了晚妆,鬓发也有些散了,细绒绒的碎发在炭火烘出的暖风轻轻拂动。 “跟我一块去吗?” 他轻问道。 “对。” 杨婉抬起头,“跟你一块去,你已经够累了。我横竖是闲人,如果阁老我不嫌弃我,我也想尽点心,如今这种境况下,不论谁送东西去厂狱都不好,就我去没什么。” “好。” 邓瑛刚应下,忽听易琅在榻上唤他,“邓厂臣。 ” 邓瑛起身道:“奴婢在,殿下请说。” 易琅道:“把我姨母照顾好,白阁老……很严肃。” 邓瑛不由笑了笑,拱手揖道:“是,奴婢明白。” 杨婉与邓瑛一道走出易琅的寝殿,月正上中天,合玉笑呵呵地捧来一叠饼,“督主要走了吗?” “是。” “尝一块我们的饼再走吧,明日是二月二中和节,督主那里的粗人们肯定想不到备这些。” 邓瑛有些迟疑,杨婉接过饼掰了一块递给邓瑛。 “吃一点吧,我还有一样吃的要给你。” 说完朝合玉看去,合玉会意道:“是,奴婢这就替姑姑去取。” 邓瑛低头咬了一口饼,饼是用白面和油摊的,一咬酥皮便粉了,邓瑛忙伸手接住饼屑。 杨婉笑道:“你吃个东西也这么仔细。” 邓瑛道:“你给我的,不想掉了。” 正说着,合玉取来了麻糖,杨婉接过来递到邓瑛手中。 “用你给我的钱买的,我买了三包,我自己留了一包,给了殿下一包,这包给你。” “婉婉你爱吃甜的东西吗?” “以前不喜欢,但现在很喜欢,生活就是要甜甜的。” 说着踮起脚,用手沾了沾邓瑛嘴唇上的饼屑,“回去吧,殿下今日不太舒服,我就不出承乾宫了,我明日备一些东西,嗯……药,衣物褥子什么的,给阁老带去。” 邓瑛道:“婉婉,银钱够使吗?” 杨婉笑道:“你放心,清波馆经营地很好,以后你想吃什么,穿什么,我都给你买。” “我不要。” 他一本正经地拒绝杨婉,那模样憨得有些可爱。 杨婉迎着晚风望向他,“邓小瑛,每日坚果要吃,麻糖也要吃,面也要吃,跟我在一块,就是吃吃喝喝的,不管有没有钱,不管别人怎么对我们,我就是要该吃吃该喝喝,花钱治病,好好养生,我赌你能活一百岁。” 她说完冲邓瑛比了一个“一”。 “我回去了,才上了药,你一定要慢点走。” —— 过了二月二,天气开始回暖。会试在即,各省应考的举人汇聚京城。 东公街后面的昌和巷一向都是考生落脚的地方,此时各个客栈都是人满为患,礼部不得已,只得向皇帝奏请,在鼓楼后面临时搭建棚舍,供迟来的考生临时租住。 滁山和湖澹两个书院的考生,大多都住进了棚舍。 虽然还在二月,棚舍里的气味却不大好闻,考生们都坐在外面的场院里温书,有几个人从考市回来,一脸失落地说道:“今年怪啊,这考市上竟没什么人。” “听说清波馆把那书经生意做到昌和巷的客栈里去了,考市自然就冷了。” “据说宽勤堂今年储的墨不多,都留着印那些哥儿姐儿看得绘本去了。” “难怪,我说怎么就清波馆一家热闹呢。” 场院里的人道:“也怪我们进京晚了些,不然也能在客栈里安安心心温书。” “安心温书?今年就算安心温书,我看也没什么意思。” 众人抬起头,见说话的是周慕义。 “白阁老住持了十年的会试,如今在厂狱里受尽折磨,今年的两位总裁(1)一个在外头喊阉人干爹,一个是从浙江上来的,在我们老家官声极差,也是走通了司礼监的门路,地方上上了那么多折子弹劾,都没弹劾得了他。如今这二人坐镇,我等清贫,能与这京城权贵之后,争得了多少。” 一席话,说得众人握书沉默,人群中忽有一人道:“君父目障,纵阉狗当道……” 此话一出,忽见场院前站出一队锦衣卫,其中一个校尉抬手朝众指道: “将才那句话,是谁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1)中和节:二月二的别称。 (2)总裁:主考官的说法。线下很久的男二要回来了。 第102章 江风寒露(九) 待罪之人无尊严可言,…… 二月的春风尚干冷得很,吹得棚屋上的蓬草四处飞扬。 满地扬尘,迷人眼目,锦衣的校尉抹了一把脸,又喝了一声,“都不认是吧……” 他说着,手指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周慕义脸上,“来人,把这个绑了,带走。” “凭什么带我走!” 周慕义不肯就范,扭动着胳膊拼命地挣扎,周围人见此也拥了上去,“是啊!凭什么带他走!” 这些读书人都是地方上来的,大多是头一次进京城,也是头一次与锦衣卫交锋,皆不知道明哲保身,反而与锦衣卫对抗起来。他们都是有口舌之能的人,一抗辩起来就收不住了,难免吐出些不当的言论,锦衣卫哪里跟他们斗这一门子的嘴,拿捏这些口舌上的错处,一气儿拿了十三人,用绳子挨着挨着绑在一起,像牵牲口似地押出了场院。 东公街上来往的行人考生皆看到了这一幕,敢怒不敢言地退在街道两边指指点点。 翰林院里一个已经致仕的老翰林看到这些学生狼狈的模样,心痛难当,拄着杖,独自一人颤巍巍地拦在锦衣卫面前,“上差们啊,他们都是功名的人,士可杀不可辱,绑不得啊!绑不得啊!” 周慕义高声道:“老先生,您的拳拳之义,学生们都明白,您且回去吧,我等空有一腔热血,奈何君耳不聪,君目不明!他日周丛山周先生在午门受死,今日我等又被这般羞辱,实……” “你给我住口!住口!” 老翰林抬起自己的竹杖朝周慕义的身上挥去,却被锦衣卫一把推开,他脚下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手肘和手掌顿时磕出了血,人群一时没有人敢上前去扶。 老翰林挣扎了很久都没能自己站起来。 “老大人,磕着哪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