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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观察笔记 第110节

    说到此处,她又顿了顿。

    “你不问我,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想做什么样的人。”

    “我就想做杨婉。大明朝的一个无名女子,抗拒不了什么命运,但我就是不放弃,不放弃我自己,也不放弃你。我将尽我毕生之力,和你好好地生活下去,把你照顾好,让你长命百岁。”

    邓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婉婉,其实即便我这样,我也不想让你照顾我,我可以照顾你。”

    “比如给我做饭吗?”

    她从地上抱起一颗大白菜朝邓瑛抖了抖。

    “醋溜的好吃,我去给你洗,你去把火烧上,小心一点你的手。殿下给你的药,我带了一些出来,吃了饭再帮你涂。”

    “婉婉。”

    “啊?”

    “你昨日摔到的地方还疼吗?”

    杨婉抱着白菜转身:“还有一点,怎么了。”

    “我一会儿帮你看看吧。”

    杨婉听完低头笑弯了眼,返身朝邓瑛走近了几步:“你知道我摔到哪里了吗?”

    “哪里?”

    杨婉道:“殿下是从台阶上扑到我怀里来的,我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去的,摔到的地方是后面的尾椎骨。”

    邓瑛一下子愣了。

    “邓小瑛,你现在还会脸红啊。”

    “我……”

    “你你你……你什么?”

    杨婉说完,放下手里的大白菜,轻轻搂住邓瑛的腰,“邓瑛没关系。有的时候我真觉得我像个文化流氓,可是又对你下不了手。”

    邓瑛抿了抿唇,“其实……我也有学。”

    “学什么。”

    “呃……”

    他顿了顿,“婉婉我说不出口。”

    第97章 江风寒露(四) 天气之子。

    杨婉最终还是没有逼问邓瑛。

    两个人一道吃过饭,邓瑛帮杨婉烧了洗澡的水,杨婉一个人靠在浴桶中泡了很久。

    等她出来以后,邓瑛的脸仍然红着。

    杨婉也没说什么,与邓瑛一道靠坐在床上。

    她洗过了澡,脱掉了外面的衣裳,只穿亵衣,将自己舒服地包裹进被褥里。

    邓瑛却因为身上的刑具束缚,仍然穿着官服。他不肯脱鞋,人在床边坐得笔直。杨婉抱着膝盖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静静地休息。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敲扣窗户,声里带着寒意。

    然而,外面越冷,屋子里的炭越暖,被褥也越柔软。

    一间陋室虽然狭窄,却足够杨婉蜷缩。

    杨婉想起了一部日本动漫——《天气之子》。

    外面下着暴雨,男女主逃离警察的追捕,却没办法住便宜的旅店,于是索性拿出所有的钱,住进一家温暖的高级酒店里。

    洗澡,吃饭,唱ktv……

    浴缸里五彩变化的水灯,冰箱里有鸡块,炒面,还有咖喱。女主的弟弟问吃什么,男主说,都吃掉吧,于是弟弟便冲在泡澡的女主喊,“今晚的晚餐很丰富哟。”女主听了笑着回答她很期待。

    他们玩到很晚,恨不得将酒店当中所有可以体验的温馨都体验完。

    一直舍不得睡觉,好像只要不睡,这份温暖就不会冷,明日也就不会到来。

    此时的杨婉也是如此。

    她希望外面的雨不要停,试图留住每一刻感受,但又明明知道,时间无时无刻不在流逝。

    “邓瑛。”

    “在。”

    “是不是应该……做一点什么。”

    这句话一问出来,邓瑛的身子一下子僵了。

    杨婉靠着他笑了一声,“上药吧。”

    她说着钻出被褥,跪在床上伸手去拿床头的膏药。

    邓瑛看着她塌下的背脊,亵衣随着她的动作,垂贴她在背上,勒出了脊柱沟的线条。

    她微微蜷缩的脚趾抵在邓瑛的腿边,他怕她冻着,忙用自己的袖子遮住她的脚。

    “拿什么?我来拿吧,你洗了澡,要捂好。”

    杨婉回头笑笑,“我带了好几种药出来,你不知道拿哪个。我找出来先帮你涂点药,然后我自己也要敷一点。”

    她说着将瓶瓶罐罐抱到床上,屈起膝盖给邓瑛当倚靠,借着灯光小心地帮邓瑛上药,一面涂一面看了看他的脚。

    “脚上还有要涂的呢,脱鞋啊。”

    邓瑛脱掉鞋袜,慢慢地将双腿抬上床面。

    余链垂在床下,轻轻晃荡,扣着木架,伶仃作响。

    他不好意思地用手去摁住,又下意识地把脚往衣摆里缩。

    杨婉没有移开眼去看他的这些动作,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好荒谬。”

    “什么?”

    杨婉托着他的手腕,轻声道:“现在的你,还有这个朝廷,都好荒谬。”

    她说着抿了抿唇,开口又道:“刑具不是为了束缚罪人,而是为了羞辱你,为皇帝演一场‘公正’的戏,拿去给满朝文武看。”

    邓瑛松开手指,“我没事……”

    杨婉打断他道:“怎么会没事,你一直有话说不出口。”

    她这是一句双关的话。

    邓瑛将手腕从杨婉的膝上放下来。

    两个人各自抱着膝盖,在床上相对而坐,邓瑛轻轻咳了一声。

    “待罪之身不洁净,怎么还能对婉婉,说……冒犯的话。”

    “你觉得那是冒犯,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学。”

    邓瑛抿了抿唇,“我没忍住……”

    他说完又咳了几声,将双手交到杨婉手中,“我怕我弄痛你,也怕你不舒服,我怕你以后不肯握着我的手教我做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让你……”

    “傻子,都谁教你的?都教你什么啊。”

    邓瑛轻轻地侧过身子避开杨婉的目光 。

    他能向谁学呢,司礼监的那些人平时是会去妓馆和寺庙里鬼混的,南海子外面游荡着好些伺候的太监们的行脚女人,司礼监私底下也会聚在一起谈论如何与女人们取乐,邓瑛在旁听了很多,想起杨婉的身子,就恨不得将自己的手一辈子锁死。

    直到他在混堂司陈桦的陈桦房中,偶然翻出一本书。

    那是宫廷禁书,陈桦之前一直藏得很小心,谁知前一夜醉了酒,翻看过后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放在书案上,被找他说事的邓瑛随手拿了起来。

    陈桦被他吓得半死,当场就跪倒在了邓瑛的面前,浑身发抖。

    “督主,我愿意认罪领罚,但求督主饶命啊。”

    邓瑛没有说话,坐在陈桦的榻上翻开那本书。

    “督主……哎……”

    他索性跪在邓瑛面前扇自己的耳光。

    邓瑛压着书页,“你做什么,停下。”

    陈桦哭道:“督主不赦命,奴婢不敢停下。”

    邓瑛合上书,闭着眼睛平复了一阵,方低头看向陈桦道:“为什么看这种书。”

    “奴婢该死,不该看啊……”

    “陈掌印,我没有处置你的意思,好好说话。”

    陈桦这才怔怔地止住哭腔。

    邓瑛指了指自己对面,“起来坐下说。”

    陈桦迟疑地站起身,搓着手坐在邓瑛面前,“督主当真肯替奴婢遮掩吗?”

    “嗯。”

    邓瑛放下书,轻轻呼出一口气,“我……”

    “奴婢明白。”

    陈桦打断他,“督主你一直对我们都很仁慈。”

    他这么说,邓瑛也没别的话讲,毕竟他也不知道,如何自解,他此时内心之中,那阵荒唐的悸动。

    “你与宋司赞……”

    “没有!绝对没有!奴婢与宋司赞绝对没有行过苟且之事。”

    “苟且”二字直接刺入邓瑛的心脏。

    陈桦不知道邓瑛心中所想,一味老实地剖白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