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页
蔺回南一阵晃神。 他不是晕车,他是…… 俞夺侧向超车,时速表眼见的打到了顶,似乎指针随时要破表而出,俞夺神情冷冷的,不带多少色彩,眼中却像滚沸了一锅水,遏制不住的兴奋劲。 害怕,没有。 便好像命也不放在心上。 坐俞夺车的人哪怕是不害怕这眼见着就要爆表了的车时速,也害怕俞夺这一副模样—— 如果司机根本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仿佛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开着车带你一块车毁人亡,你会想上他的车么? 一声轮胎摩擦的赛道上的极刺耳锐鸣,俞夺手中的方向盘像要猛转到底,一股无法抵抗的惯性力把车中的人也好,物也好,都狠狠地向车门的另一头甩过去,月亮从云中冒头,冷冷的月光从天窗流泻进车厢,照在俞夺瘦长而青筋暴突的冷白色的手上。 黑色的车尾翼猛然甩尾,打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在地上留下一段重重的刹车痕。 俞夺这个开法,轮胎没几次就要报废。 可是——爽啊。 P1漂移过弯,向直道加速而去。 仿佛是延时延太久了的延时效应,蔺回南的心脏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血液被推挤到大脑,他都听得到毛细血管在耳朵鼓膜中耳鸣般的喧噪。 他清晰地感受他有轻微的想要抬头的趋势。 但不是被吓的,他没有这种特殊性癖好,喜欢在高速车上起生理反应,是…… 是看见俞夺那副样子。 蔺回南垂下眼,叠着腿,脱了外套下来,整整齐齐地整理在大腿上。 俞夺没有注意到副驾驶的小动作,微眯着眼,听着涡轮泄压阀发出的规律而低沉的“呼噜噜”的声音,像一只被抚摸着的机械大猫。 后视镜中一辆改装蝰蛇闪了几下车前灯,便猛然向P1加速冲来,美式跑车的暴力音浪一下子轰得震天响,好像打车窗顶压来了一辆起飞的客机。 如同先和你打了声招呼,再说:我要超过你了,到后面去吧。 俞夺舔了舔后槽牙,笑道:“真jb吵。” 而后一脚油门踩到底。 原本蝰蛇好不容易拉近的车间距瞬间又被拉开,在下一个弯道前,蝰蛇就被远远落在了后面,几乎连影都见不着了。 当车速加到极致,仿佛车中人,连同这辆车的每一个零件旋钮,都紧紧地贴合在地面上,仿佛一只展开羽翼俯地向前直冲的猎鹰,耳边爆响的风声像是大地的呼吸。 天是黑的,星星是亮的。 山影幢幢,在微微紫红的夜幕下像一幅被描黑的黑色弧线图。 俞夺第一次玩车是在十八、九,彼时美国拉斯维加斯的全明星赛刚刚落幕,朋友问他,要一块去飙车么? 俞夺去了。 从那以后,俞夺便享受起了,甚至有些迷恋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是什么感觉? 排气阀震到最响,燃油烧得干干净净,引擎的噪音大到好像下一刻就会爆炸,轮胎在漂移时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便如这辆车上的每一个部分,每一个零件部件,都被他用到了极致,被他损耗到了极致,都在要坏不坏的边缘线上徘徊,在峰顶上摇摇欲坠。 不留余地,带着破坏性。 却得到了速度的极致。 蔺回南揉了揉耳朵,另一只手搭在大腿的外套上:“这么开不怕车坏了么?” 俞夺用鼻音轻哼了声:“坏了再修就行了。” 蔺回南扭过头,眼色沉沉,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那如果修不好了呢?” “那就……扔了?”俞夺笑了声,“开玩笑的,如果修不好那就拆成零件卖了呗。” “人也能拆成零件卖么?”蔺回南问。 俞夺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没听清,轻皱眉道:“你说什么?” 蔺回南收回眼,冷淡道:“没什么。” 蔺回南攥起手。 他心想……俞夺对车和对自己的方式,还真是如出一辙。 年三十,万家团圆。 在一个普普通通但幸福的家庭中,该是一家三四口聚在一起,北方有暖气,南方多穿衣,电视台播着CCTV1的中央台春节联欢晚会,一家人哪怕吃过了晚餐,还是凑在同一张桌子前包这一顿年夜水饺。 十一点后,赛车场就基本再见不着人了。 十一点五十五,俞夺把车停在山道缓坡,打着大灯,车前灯照出两条长长的,又交合在一起的光路。 俞夺咬着根烟,一边用打火机点上火,另一边在中控台显示屏上调出了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 几位盛装上台的主持人,男男女女,正在倒数着新年的零点钟声,气氛热烈,一派喜乐。 俞夺听了一阵,终于抬眼:“怎么突然回上海了,今天才到?” 蔺回南回了俞夺后半句:“下午刚到。” 可俞夺笑了一下,又把前半句问了一遍:“那你怎么突然回上海了?” 蔺回南不说话,神情淡淡的,仿佛没听见。 俞夺这才发现蔺回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外套脱了,挑了下眉,手去揪蔺回南的外套:“你不冷啊,外套用不上可以……” 蔺回南猛然把俞夺手打掉了,凶得像是匹会咬人的狼狗:“别动。” 俞夺挨了一下打,恶意地吐了口烟在蔺回南脸上,低声问:“那你大年三十突然赶回上海,我可以理解为你是为了陪你尊敬的队长过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