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献祭

    安不记得自己的祖先曾经拥有过多少珍奇异宝，多少世间宝藏，对于被诅咒的家族，所有的财宝都只是为了最后奔赴沉寂之海的物资。

    可是还有一些无形的东西，那才是家族最珍贵的财富。

    这些财富不仅储藏在寄生兽的记忆里，更储存在每一个绿之国皇室后裔的脑海里。

    安敢说，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最知识渊博的人，都不如自己知道的事情多。

    而在家族的历史中，他又绝对是知道的秘密最多的那个。

    至少，自己的祖先根本不知道当年神魔大战的由来，更不知道创世神和自然女神其实只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强者。

    他们也不知道，当年那场水系魔法禁咒——万流归宗，并不仅仅毁灭了海天军团，还使得一头来自异空间的凶兽滞留在绿源峡谷——当然，也或者，在他们死后在那个怨灵的身体里，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会对自己说：来不及了。

    不过，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安望着伙伴们关心的担忧的表情，还有一向虽然暴力野蛮却表现得娇俏可爱的狐女对自己声嘶力竭地喊叫，命令自己回去，忍不住露出一丝眷恋的笑容。

    自己很幸运，遇到了这么些可以把性命托付的好朋友。

    还有红羽，年少无知的错误已经无法弥补，可是看到她幸福自己也能够安心了。

    只有葩米，他知道如果不禁锢她，她是一定不会让自己做这件事情的。

    这个傻姑娘，自己不过是帮着兽族找回了一些流落奥斯大陆的兽族伙伴或者半兽人，不过是帮她找到了一些兽族大陆需要的种子，不过是陪她一起航行一起冒险，她就莫名其妙喜欢上自己。

    像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值得她喜欢呢。

    不过，一切都要结束了。

    虽然，舍不得。

    竟然会，舍不得。

    可是，必须去做啊！

    对怨灵的献祭，对怨恨的献祭，除了拥有这一切悲剧始作俑者的绿之国皇室后裔斯略嘉家族的我，还有谁有资格去做。

    安挥动翅膀，已经滑翔到那漩涡的上空。

    他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左臂上划下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喷涌着从空中洒落，却如同被什么东西操控，并没有落入那漩涡，而是在半空中飘浮着，彼此追逐，仿佛在绘制一张巨大的魔法阵。

    “这是什么东西。”德嘉溟被自己没有见过的一幕吸引，忘记了片刻前的自怨自艾，眼睛瞪得溜圆。

    “这是献祭！”斯蒂比亚先生操控着彩虹飓鹰，紧靠着自然女神，任由身后的白胡子召唤师贡献那微不足道的力量，这时候飞快地翻阅脑海中的各种典籍。

    “我记得曾经看过类似的记载，就是通过献祭，对自己无意间所犯罪过进行的救赎，是对神诋甘心的敬奉，以期取得神诋的庇护以及宽恕。”

    “你个傻瓜，这世界上哪里有神诋，你赶紧停下来！”看着安毫不在意地在手臂上又划出几道伤口，葩米已经泣不成声。

    安并没有抬头，他的全部身心都在自己正在举行的仪式上。

    整个献祭仪式，他其实只有模糊的印象。

    需要用自己的鲜血，还有生命来献祭，平复那些无辜被牵连丧命的死灵生物的怨恨，让这些死灵生物能安心地放下生命最后一刻的不甘愤怒与仇恨。

    鲜血喷涌着在空中飞旋，形成一个稀薄的庞大的云层，好像一个巨大的扁平的心脏。

    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鲜血涌出的也越来越无力。

    血色云层开始下雨了。

    沉寂之海原本就多年浓雾笼罩，此时却被这鲜红的雨雾飘洒，衬着海面那无声狞笑的漩涡，让人无端地感觉寒意入骨。

    伴随着安没有人能够听懂的吟唱，血色的雨滴好像有生命般飞舞着，那些正在向漩涡里扑去的死灵生物迟疑着停下来，血色弥漫的眼眸呆滞地望向安的方向。

    远处，理智尚存的雅力克爵士感应到一股熟悉而憎恨的气息，他抬眼望去，正是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的后代，他在用鲜血绘制自己看不懂的魔法阵——真是愚蠢。

    安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他只是恨自己的身体不够强大，血液不够充沛，记忆中的献祭需要的能量远远超出了他的判断，他感应到在这漩涡深处无数深刻的怨恨，而整个沉寂之海还有更多的怨恨之源正在靠近。

    他用力在两侧大腿上划出更深的伤口，翻开的血肉中白森森的骨头裸露，却已经没有更多的血液涌出。

    安觉得自己脑袋似乎一片空白，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结果，他咬住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清醒——他必须继续献祭，因为他不能让这个世界泯灭，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他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姑娘。

    羿风遥望着伤痕累累的安，眼中一片潮热，他虽然可以冲过去阻止安，却知道这是安的选择，大概也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可是，即便安要用生命献祭，似乎也不够。

    死灵生物们被那血雨刺激，心里似乎涌起更加强烈的愤懑，它们发出尖锐的嘶鸣，继续前行。

    漩涡微微的发出轰鸣，仿佛在嘲笑着这些人类的自不量力。

    “真地不行了吗？”安拼命摇摇头，想摆脱那一阵阵袭来的眩晕感，还有发自内心的无力感。

    漩涡飞速地旋转着，无声无息地扩大，可是当那血色雨滴终于飘飘扬扬落在漩涡上空，那漩涡中竟然有无数光点逸出，不受漩涡吸引力的作用，而是飞舞着向安飞去。

    “那又是什么？”德嘉溟忍不住尖叫，他发现自己一向自以为傲的学识其实原来如此无知。

    “是怨灵？”新月感应着好像曾经接触过的气息。

    “不，是斯略嘉家族的亡灵。”暗夜对于死灵生物有着特别的感知力。

    是的，那些光点是怨灵，也是安祖先残留的生命印记。

    它们感应到血脉的牵引，感应到后裔的召唤，也感应到即便死去，仍然铭刻在生命印记里的灵魂契约的束缚。

    这些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要用生命来偿还祖先罪孽的灵魂，沉寂之海是他们最终的归宿，可是即便死亡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他们的生命印记会不由自主地游荡向幽灵峡谷的方向。

    数十万年来，数不清的斯略嘉家族成员被沉寂之海吞没，被那怨灵吞噬，这场诅咒竟然永远没有终点。

    而现在，他们血脉的最后一个成员正在用鲜血献祭，用生命献祭，用灵魂献祭。

    这沉寂之海的怨恨啊，这生命的不甘，这无法遗忘的仇恨，还有想要毁灭世界的意愿。

    我的少年，你真地决定要献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