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对不起

    不提安与狐女都立刻绷紧的肌肉，但是这份警备在暗夜眼里还不如一个笑话。他只是关注地看着红羽，似乎只要她一个眼神，就会为她清扫一切让她不开心的人或者事。

    红羽还在看着安。

    安说的这几句话唤醒了她遥远的记忆，那是她曾经刻意遗忘的过去，因为那充满了不快乐，充满了伤害。

    在她儿时的记忆里，除了母亲，似乎没有太多其他的温暖。

    她努力想回忆自己儿时记忆里那些经常欺负她的男孩子们的样子，却已经模糊不清，包括当时曾经是自己朋友，又背叛了他们友情的阿峻——好像是这个名字吧，带给她温暖，也带给她记忆里最深刻的伤害。

    其实最初，他们原本是朋友的，一个没有父亲，一个没有母亲，就像同样缺少温暖渴望阳光的幼兽，彼此靠近着取暖。

    可是世道总是会对女人更加残酷，没有丈夫似乎是母亲的罪名，也是自己的，所以她总会承受更多不应该她承担的责难和欺凌。

    红羽还记得曾经的阿峻，那曾经是她小心翼翼的生存着的一缕安慰。

    阿峻会偷偷给自己塞几枚不知道从哪里掏来的鸟蛋，还会在别人欺负自己时偶尔替自己出头。母亲也曾经做了好吃的就让她叫阿峻来一起吃饭，还为阿峻缝补撕破的衣服。

    两个孩子的友情曾经那么简单，又那么真诚。

    可是到了最后，给自己最沉重打击的也是他。

    红羽永远记得那天，被小伙伴指认自己是贼，甚至在自己的身上搜到赃物时的恐慌无助。

    她向阿峻投去求助的眼神，阿峻却避开了——然后，他说：他看见偷东西的人是自己。

    红羽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的心情，好像天地都崩裂了，世界一瞬间没有了颜色。。

    她小小的心似乎碎了，无处依托。

    最后是母亲顶着村民的指责带她回家，拥抱她，安慰她，信任她。

    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紧紧蜷成一团，再也不敢去面对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

    不敢接触，不敢信任，不敢爱。

    一直到新月用一种强势的态度，闯进她的世界，她才有了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一直到暗夜用一种坚定的姿态，始终站在她的身后，才让她感觉自己被需要，被呵护，被珍惜。

    她还记得那件事之后，她曾经那么渴望阿峻会对自己说一句对不起。

    其实只要那句对不起，她或者就会原谅，原谅这个世界对她的残忍。

    可是阿峻每次看到她，都会掉头跑掉。

    再后来，阿峻的父亲带着他搬走了，也带走了红羽渴望洗清小偷罪名的最后希望。

    红羽成了一个小贼，被村民们还有小孩子们指指点点甚至更加恶意的欺凌，她恐惧的甚至不敢出门。

    还是红羽的母亲看出了女儿的惧怕和自闭，在不久之后也离开了那个小村子，使得红羽在之后的时间里慢慢平复了伤害，不曾彻底坠入深渊。

    红羽曾经努力忘记这段回忆，不是遗忘，而是深藏，如此痛苦的记忆，她不愿意回忆，不想再触及。

    可是安的一番话，却让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被一群小孩子们团团围住，指责讥诮和辱骂。那种被朋友背叛，被全世界遗弃的恐惧，让红羽温软的小手瞬间冰凉。

    暗夜感受到红羽情绪的强烈变化，那么悲伤那么痛苦甚至——厌恶。

    微微紧了紧自己的手，似乎想安慰心爱的女孩。

    然后放开，暗夜抽出魔鬼刀朝着安冲了过去，甚至没有一句示警。

    他之前之所以没有立刻对安出手，只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注意安说的是什么，对于这个疑似情敌，半精灵一向不屑于多关注半分。

    但是，伤害了红羽的人，都不应该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卡褆！”葩米尖叫着，比蒙巨兽凭空出现，挡住了暗夜，也挡住了魔鬼刀，卡褆和半精灵战作一团。

    红羽安静地注视着不远处同样沉默的安，突然间之前以前那些无法解释的事情都明了。难怪那时候这个天才少年会莫名其妙维护自己，难怪他对自己表现出来的态度如此矛盾，明明想要亲近又始终保持距离，甚至有时候安的眼神会让她觉得沉重的想逃避。

    回忆让她有一瞬间充满愤恨甚至憎恶，那是儿时所有负面情绪的爆发。但是看着安那充满愧疚又沉寂地毫无生机的眼神，她突然想起了新月曾经说过关于安的故事。

    一个背负世界上最残忍诅咒的家族。

    一个从出生就注定要永远活在地狱里的少年。

    和他相比，自己的生命至少从一开始就是被期待的，祝福的。

    不论是为了让自己能平安出生的父亲，还是努力保护自己快乐成长的母亲，或者是新月暗夜这些真心对自己的朋友爱人还有从一见面知道自己身份就努力想呵护自己的族人。

    虽然小时候曾经遭受过太多伤害太多不公平，但是一切都过去了。

    而眼前的这个少年，他背负的是永远放不下的负累，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

    他已经被惩罚了。

    “暗夜。”红羽柔声呼唤。

    半精灵的魔鬼刀居然无法破开比蒙巨兽的身体，虽然卡褆的表面被腐蚀的一片片绽裂，却又会很快复原。只要有葩米给予他精神力的支持不会停歇，从某方面来说，比蒙巨兽是无法战胜的。

    但是，暗夜之所以会被卡褆拦住，并不是因为比蒙巨兽真地无法战胜，而是因为他一时对葩米下不去狠手。虽然和狐女并肩作战的机会并不多，但是葩米也曾经是他认可的伙伴之一。

    “算了。”红羽走过去拉起半精灵的手，再也不看安一眼：“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暗夜注视红羽的眼睛，看到那双茶色如同琉璃般清澈的眼眸中果真再没有一丝悲伤，他手中的魔鬼刀慢慢放下。

    看着转身离开的两个人，还有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安喃喃地说：“对不起。”

    不知道是海浪声太大，还是红羽根本不想听到，安的道歉没有得到回应。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会得到没关系。

    有些伤害，即便时过境迁，也不会消失。

    只是，有些人放下了，有些人永远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