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守护（下）
吸血鬼是一个非常喜欢标榜自己种族的优雅风度的生物，在我的记忆中吸血鬼贵族们都是脸色苍白而彬彬有礼的，就算是在吸食人血的时候他们都会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的笑容。只是现在展现在我眼前的却是无数被解体的幻兽尸体，还有那些坐在餐桌前进餐的高阶吸血鬼们，虽然他们打扮和平时一样高贵，可是嘴角残留的鲜血，以及眼前摆放的餐盘中的血肉残肢却实在令人触目惊心。 “嗯，看来想要尽快提升我们血族的异能，进食高等幻兽的确是一条捷径。”坐在最上位的吸血鬼贵族喝了一口手边水晶杯里浓厚的鲜红色液体，掏出丝巾轻轻擦拭着嘴角的血迹，那优雅的笑容似乎是在参加国王的宴请，唯一让我安心的就是这位吸血鬼只是一位吸血鬼侯爵。 “是的，大人，这是我的人类吸血鬼奴无意中发现的，所以我想请大人亲自验证。”坐在末座的是这个城堡的主人，他还只是一个男爵，不过看他那激动的表情，想来今天的事情将带给他很大的收益。 “不错，你为我们血族的复兴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我会向那雅亲王禀报，你将会得到你应得的奖励。”那个侯爵的表情十分满意，甚至露出了尖利的犬齿。 “大人，我还有一样礼物要奉上。”受到了夸赞，男爵十分激动，他招招手，站在一旁的吸血鬼奴立刻捧上了一个巨大的银盘，银盘上罩着一个圆形的扣盖，男爵像是邀功一般掀开了那银盘，一只被束缚的红色小狐狸展现在众人面前。 “上阶幻兽！”那侯爵的眼睛一亮，嘴角的犬齿伸得更长了一些。 “是的，大人。”男爵微微弯下腰，语气谦恭“为了迎接您的光临，我们特地为您准备了这道餐后点心。” 侯爵大声地笑起来，我的心却沉了下去，从这些吸血鬼的对白里我已经明白了发生的事情，也知道这只可怜的小幻兽即将面临的命运，只是如果让我悄无声息地带走小幻兽或许还有可能，而让我在众多的吸血鬼贵族中抢夺一只幻兽却是太为难我了。 小狐狸似乎是感受到了面临的危机，拼命地挣扎着，黑溜溜的眼睛里充满着惊惶，我必须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那不过是一组数据，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去阻止那伸向小狐狸的苍白手掌的冲动，不过我真地不得不佩服人类的智慧，他们居然连游戏里这样的细微末节都能设定得栩栩如生。 “吱吱……”小狐狸忽然发出了小老鼠般的的叫声，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我隐身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我因为一时情绪恍惚，潜行的幻术有了一丝波动，让这才现世不久的小幻兽都有了感应，更不要说那些已经成精的吸血鬼们。我心中一边暗自哀叹，一边已经做好了出手硬抢的准备，这小狐狸那可怜的表情不知怎么竟然让我联想到了另外一个小狐狸…… “轰……”不等我现形，整个房间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响，同时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燃起了血色般的火焰。 吸血鬼自古便是潜行于黑暗中的种族，对于光和热都有种本能的憎恶，这突如其来的大火自然引起了一阵惊呼，只是作为木妖的我也好不到哪里，瞬间爆发的妖气也只能勉强将自己包围起来不能那火焰炙伤，可是潜行术却已失效。那吸血鬼侯爵不愧为高阶异族，在火焰中也保持着冷静与敏锐的观察力，只这一瞬间就发现了我的存在，他多半认定我就是这纵火之人，口中发出难听的历啸，整个身体已如同一个巨型蝙蝠般扑了过来。 我一边轻巧地避开吸血鬼侯爵这凌厉的一击，一边下意识望向那暂时被吸血鬼们遗忘的小狐狸，只见被束缚住的小狐狸在火中显得格外喜悦，竟然张嘴吞噬着身边的火焰，看来是一个火属性的幻兽。那吸血鬼侯爵根本不去理会周遭还在燃烧的烈焰，对于这个级别的吸血鬼而言，这样的火焰根本算不上什么，可是对我而言虽然暂时不碍事，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作战，却实在令我的战斗力大打折扣，只是看那小狐狸还被束缚着，虽然明知道那不过是一组什么代码，还是不忍心就这样离开。 就在此时，我惊讶地发现一团燃烧的火焰飘浮了过来，居然停滞在小狐狸的头顶，然后小狐狸就被吊了起来，继而和那团火焰一起向外飘去。 这火虽然燃烧得甚是蹊跷，不过那些促不及防的吸血鬼也终于镇定了下来，除了几只端茶送水的吸血鬼奴，能聚在此处的都是有些功力的吸血鬼，所以虽然此时看上去大家有些焦头烂额，但是这火焰已经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在我发现小狐狸的异相时，那男爵已经大喝起来“拦住那团妖火。” 看到小狐狸被救了出去，我才不会继续逗留在这里，立刻闪身也逃了出去，虽然知道外面此时必定已经聚了一群吸血鬼，可是毕竟这不过是一个游戏，最多我就是消掉一些经验等级，只要不是被活活烧死就好。 这样和那团火焰一前一后的逃着，我们竟然很快被一群吸血鬼围在了城堡后院的花园里，这些吸血鬼根本不懂得附庸风雅，系统赠送的漂亮花园此时野草横生，简直像是一片荒野，成群的吸血鬼奴化作小蝙蝠在空中飞来飞去，凭添了几分诡异。只是对于我而言，这些小东西都不可怕，最难缠的还是围在我身边这数十位吸血鬼贵族。 “我说是谁这样大胆，敢和我们血族作对，原来是柳妖阁下。”城堡的主人——吸血鬼男爵的燕尾服虽然被烧焦了一部分，但还是扮出一幅风度翩翩的模样，只是眼中燃烧的怒火实在和他那君子的扮相不符，说起来我和赫卡男爵在这片领域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冲突，所以我们倒算是熟人了。“不过柳妖阁下也太托大了，以为带一只火系幻兽就能在我们血族的领地随心所欲，来去自如了么？”看着男爵因暴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孔，我下意识看看空中那团火焰，原来那火焰此时已经熄灭，将小狐狸抓住吊在半空的是一只可爱的红色小鸟，飘逸的尾羽似乎是燃烧的火焰，此时它血玉般的眼珠骨碌碌转着，显得说不出的灵活。 “阁下过奖了。”我实在懒得和他们解释这小鸟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暗自运用身体里的灵力，想要在这重重包围中找到一线生机，表情却是淡淡的“我不过是来取回你们从我们那里拿走的东西罢了。” “哼，在这个所谓魔幻的世界，哪有什么属于你的我的东西，这里和外面的世界一样，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拥有最好的东西。”那侯爵的表情也是阴森森的，鲜红的嘴角一对犬齿越发弯长，似乎很想品尝我体内“血”的味道。 “那我们就看看，谁更有资格拥有这上阶的幻兽吧。”我微微笑笑，手指弹动，虚空中忽然出现无数飞舞的枝条，我蓄势已久的攻击正式上场了。说起来我和赫卡男爵虽然多次对阵，不过我却很少出手，那些精力过剩的小妖怪们根本不需要我动手，而我也缺乏动手作战的冲动，所以多半是担任治疗师的任务。一直以来，赫卡估计都把我当作是那种辅助职业的异能术师了，此时忽然看到这些漫天飞舞的树鞭，表情竟然有些错愕。 作为木妖，操控植物作战是一种天赋的能力，而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尤其是在进入这游戏以来，我发现自己和身边植物沟通的能力更是大幅度提升，此时又是在花园里，每一棵树木、每一株野草都是我最凌厉的武器。最先倒霉的就是那些在半空中鸹噪的吸血鬼奴，别看它们数目众多，体形灵活，但是在漫天的树藤飞鞭中仍然来不及躲闪，不停发出惨叫从空中被击落，有些体质差的更是直接化作一道白光被传送到最近的复活点去了，这些家伙都是从人类玩家转化过来的吸血鬼奴，就算被杀死也不能成为我吸收的能量，多少有些让人感觉遗憾。 我的树藤飞鞭虽然对付那些吸血鬼奴绰绰有余，可是对于真正的吸血鬼贵族却不能造成太大困扰，这次来参加聚会的甚至还有几个等级不俗的吸血鬼伯爵，他们虽然不如那侯爵般实力惊人，但我的攻击却显得十分微弱。这几个高阶吸血鬼甚至对我的进攻看也不看，如同漫步般闪过重重攻击，却从不同角度向那只血色小鸟围去，显然是想要先擒下那只小狐狸。 那小鸟不慌不忙，轻轻拍动翅膀竟然带着小狐狸仍然自如地穿梭在我的鞭影之中，就冲这自若的态度也是一个品阶不低的幻兽，那吸血鬼侯爵的眼睛一亮，已经丢下我向那火鸟追去，嘴里发出桀桀的笑声。 我忍不住愣住了，因为随着那侯爵的狂笑声，我身边那些原本疯狂的吸血鬼贵族们的眼睛都变红了，像一群发疯的巨蝠，竟然对那只红色小鸟露出势在必得的贪婪。 略微迟疑了片刻，我还是决定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是我不想帮那只可爱的小鸟，也不是我忍心看那小狐狸变成吸血鬼的一道大餐，只是我知道凭我的能力，也不过是给这些吸血鬼添加一道点心罢了。收起树鞭，我飞身向城堡后方奔驰，在心里努力想要劝说自己那些东西都不过是这个游戏里的一堆数据罢了，死就死了吧……这样想着，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抱歉，但是我的身影却不曾有一丝停滞。 奇怪的是，吸血鬼的历啸居然也紧紧跟随在我身后，原来那只火鸟竟然避开了一群“恶狼”追在我身后，这样下去，我根本不可能摆脱以速度闻名的血族。 忽然一个红色的身形从我身边一闪而过，冲向那只火鸟，下一刻那红色身影又倒退了回来，接着一个软呼呼的东西被塞进我的怀里。我甚至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只是本能地将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接了过来，就听到一个甜美的声音在耳边急促地低语“我来拦着这些家伙，你立刻逃走。” 身体本能地继续向前跑出一段，我才发现自己怀里正是那只逃出生天的小狐狸，它此时已经被解开了束缚，只是紧紧缩成一团的身体还带着几分怯意，小小的身子使劲往我怀里钻去，还发出稚嫩的叫声。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劲装的女子和那只火鸟一上一下地联合起来将吸血鬼贵族们拦截下来，那些血族的眼睛在夜色里如同诡异的妖火，已经将这一人一鸟紧紧地围在当中。 在鬼影幢幢的城堡深处，虽然我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不过我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一个武技不俗的玩家，只是仅凭她这样的身手，想要胜过一群吸血贵族还是不太现实的。尽管如此，我也仅仅是迟疑了那么一瞬间，就已经决定离开了，不管这女子是什么人，又是为什么要帮我夺回幻兽，眼下我都应该离开，反正在这个游戏里，玩家是不可能真的死去。 估计是被今夜这一连串的变故激怒了，那吸血鬼侯爵忽然停下身形，面对夜空爆发出一阵恐怖的尖啸，这凄厉的啸声让我甚至感觉一阵气血翻滚，而原本被乌云遮盖的夜空却忽然裂开一条缝隙，一轮皎洁的弯月洒下银色的光辉。 我心里第一百次感慨着游戏设计师的天才思维，就连吸血鬼在吸收了月光的能量能在瞬间爆发出最大潜能的规则也能设定出来。身体虽然一刻不停，但是还是忍不住向远处那女子投去告别的目光——如果有机会再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我一定会回报她的。 月光许许洒下，那些吸血鬼贵族们似乎是吃了兴奋剂般，发出尖利的呼啸，体形也暴涨了几分，连原本跌落地面奄奄一息的吸血鬼奴们都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只是那红衣的女子并不畏缩，她双手握着在这魔幻世界极为罕见的一对长剑，和那只火鸟遥相呼应，似乎在舞一场绝世的舞蹈。月色下，我只能看到她完美的侧脸，她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还带着几分俏皮和娇媚，可是我的心却像被什么重重地击中了，那一刻，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冲到我的头顶，我张开嘴想要呼喊，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的视线怎么会模糊了？我有些迷糊地想，我怎么能看不清她呢？ 我拼命摇摇头，似乎有点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被甩了出去，我想笑又想哭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怎么能够看不清你呢？ 毫不犹豫地，我用比刚才离开还要快数倍的速度掠了回去，事实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回去的，因为我看到那些在月光中瞬间爆发了最大能量的吸血贵族们已经露出尖利的犬齿向她扑了过去…… 一阵剧痛，似乎我被什么东西撕成了碎片，又仿佛我正在变成无数细小的颗粒，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么？我的身体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创伤，可是我的心却在欢呼着，我将那个娇柔的红色身体牢牢护在我的身下，那些正在被撕扯开的伤口却不断伸展开巨大的绿色枝条，它们盘旋着如同无数愤怒的巨蟒，迎接着那些尖利的牙齿和利爪，我的意识似乎正在慢慢模糊，我看到我怀中那错愕的脸孔，她似乎在问我为什么，我却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我终于支撑不住倒下去的时候，我居然终于用生命最后的能量完成了我只在古籍上看到过的一个传送法术——移花接木，我看不到周围那些吸血鬼们惊讶愤怒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的失望的呼啸，在意识的最后，我竟然在想死亡，请不要抹去我的记忆，我想要守护她，直到永远……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终于醒来，入目的却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谁，这里又是哪里，接着记忆和全身撕扯的疼痛一起涌了上来，我猛地想要做起来，可是被牵拉的伤口却带给我更剧烈的痛觉，让我禁不住呻吟出声。 “别乱动。”一个娇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被一双手按回草地上。“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呢。”我惊喜地吃力侧头望去，那个在我梦里千百次出现的脸孔近在咫尺。“你真是疯了！”红衣女子撇撇嘴，满脸的抱怨“居然敢越级施展高阶法术，这要是现实世界的话，你还不得爆体身亡啊。”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眼中狂喜的神色，仔细检查着我的身体，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你这家伙真够笨的，也不想想要不是有脱身的办法，我怎么会主动留下来呢？再说这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你何必跑回去送死呢？幸好我有大还丹，别看这是魔幻的世界，我这独门密药可还是非常有效的，要不然你早就去复活点报到了。” （葱头大姐，怎么大还丹也出来了？这是魔幻空间啊，你以为是金庸群侠传啊？美芙切，就是魔幻空间才要有大还丹啊，你不知道我是看武侠小说长大的么？众人暴汗……） “不过你这家伙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你受伤以后，这小狐狸居然主动吞噬了你的血，和你签订了共生契约，要不然你哪能这样快复苏啊。”随着女子的念叨，那红色的小狐狸亲昵地爬到我脸上用舌头舔起来，可是我眼中却只有那双灵动的眼眸，虽然她和我记忆中有了很大改变，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她，让我安心的是，这双让我刻骨铭心的眼眸里，多了许多神采，少了许多悲伤。 “不管怎样，你还是算救了我一命呢，我们认识一下吧。”那女子似乎习惯了被人这样专注地凝视，大大方方地伸出一只手掌。“我叫美芙，很高兴认识你。” 美芙么？我吃力地笑笑，眼睛却一刻也不曾离开她的眼睛——不管你现在叫什么，也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终于找到你了，所以我会用一生来守护你，直到永远…… 微风轻轻抚过天空，小狐狸发出快乐的叫着，红衣的女子并不知道，这个眼神温柔的男子在心底的誓言，她也不知道，这个微笑中甚至还带着几分腼腆的男子将会用生命去守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