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瘟疫，战机
南郡，巫县。 作为西入蜀中的咽喉要地，巫县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驻兵重地。这里不仅有一万名全副武装的世兵，还有世国良将裘彻亲自坐镇。裘彻是慕容德一手提拔起来的，严格来说，应该算是个关系户。但事实证明，慕容德没有看错人，面对众人的不解和非议，慕容德几乎是力排众议，委以裘彻重任。而一向沉默寡言的裘彻，最终也用实际行动报答了慕容德。 巫县在他的手中，不过一年时间，就变成了一座固若金汤的坚城。从世国封锁蜀国的军事计划开始，蜀军就开始疯狂的冲击世军包围圈，但无论面对多少倍于自己的敌人，裘彻都丝毫不惧，冷静指挥，让蜀军每次都是铩羽而归，甚至还一度逼退过杨铎的亲兵。久而久之，连蜀军也怕了他了，日后就算往外冲击包围圈，也不从巫县这条路走。 双方就这么你来我往打了许久，世军每次击退蜀军，都不会去追击，因为他们的任务只是守住防线而已。突然有一天，江州方向逃来了两个难民，在半道上被世军给抓获了。领头的世军将领定睛一瞧，吓得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这两个俘虏要不细看，哪能看得出是人啊！全都一副皮包骨头、瘦骨嶙峋的模样，破烂的衣服穿在他们身上，就宛如挂在一个小树枝上似的。更可怕的是，这两个人脸上、手上、身上遍布黑斑，恶臭无比，已经完全没了人的模样。 好在这两人神智还算清醒，也不具备什么攻击性，世兵们这才没手抖把他们当场干掉。由于他们身上那未知的黑斑，没一个人敢去碰他们。最后只得用长枪抵着他们，让他们在前面走，世兵们则远远地跟在后面。等到了巫县后，立刻将他们隔离了开来，并请军医和城中郎中前来诊断。 这一诊断，众人才知道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瘟疫。听到“瘟疫”这两个字后，负责抓他们回来的世将当场就晕了过去。大家又急忙掐人中的掐人中、扇耳光的扇耳光，好不容易把他弄醒了。军医这才得以把话给讲完虽然这是瘟疫，但如果没有和他们有直接的肢体接触，是不会被传染的。 既然是瘟疫，那基本上就等同于没得治了。就算能治，裘彻也不会把珍贵的医疗物资浪费在这两个外人身上。但在他们死之前，裘彻还必须要从他们嘴里得出一个重要的消息蜀中到底怎么样了？ 世、蜀虽然交手过很多次，但从那些被俘的蜀兵嘴中根本套不出半点有价值的东西。所以长久以来，世军对蜀国内部的掌握还是少得可怜。但今天这两个人可能会是个新的突破口，裘彻只用了一个窝窝头，就轻松的将他们的嘴巴给撬开了。 据他们交代，大世尊武十六年秋收的时候，蜀国各地突然遭了蝗灾。成群的蝗虫将蜀中大半的农作物和果实都给啃得干干净净。农户们一年到头辛苦耕耘，就是为了秋收时的喜悦。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无情的现实狠狠地将他们打入地狱，这一年蜀地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 没有粮食，如何熬过这个冬天？但这还不是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蜀地百姓们愁容满面的坐在家中想办法的时候，官府催粮税的人找上门来了。 蝗灾？没余粮？家里人都要饿死了？那不是我们要考虑的。我们要考虑的，就是现在已经到了你们交粮食的时候，你们没粮食交上来，我们就得下岗。此时各地的灾情都在一层一层的往成都报，孟轲还在做着秋收万谷仓的美梦，根本不知道下面已经乱成一团了。官府的差人们虽然也知道百姓们遭了灾，但他们也没办法啊，朝廷还没有下达赈灾或者停税的旨意，那他们就只能按规矩来。否则事后追查起来，那真是一抓一个准，谁也跑不掉。 百姓饿死事小，自己官帽没了事大啊！这几乎是当时蜀地所有官差们的心中所想。 蝗灾加上咄咄逼人的官差，蜀地百姓们纷纷举家而逃。但此时边关正在打仗，根本逃不出去。就算逃了出去，到世军那边能不能活下去也是个未知数。被逼无奈之下，百姓们只得再次回到了家乡，等待死亡的判决。 虽然孟轲及时下达了停止征税的旨意，并立刻调动军队押送着粮食去各地赈灾，但等来年开春后，蜀地还是饿死了近十万多人。但眼下对于这些人来说，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因为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受罪。很快，死去的尸体由于没有得到及时妥善的处理，渐渐腐烂、暴露在荒野之上。时间一久，便酿成了规模庞大的瘟疫。 瘟疫的巨大杀伤力不亚于水火，先是乡间百姓，再是大场镇里的居民，很快，蜀军军中也有人染上了瘟疫。死亡人数一天一天的激增着，而仅凭蜀国一地的药物数量，根本不足以击败瘟疫。病痛、饥饿，简单的四个字却像四把死神的镰刀，无情的勾走人们的性命。终于，蜀地的百姓们彻底的对蜀国朝廷失望了，因为从开始到现在，每天都有人死去，那些所谓的朝廷，却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 渴望活下去的心情驱使着他们铤而走险，此时蜀国边关已经全部被蜀军给封锁了，严禁百姓出川。正道不给走，那就走偏道。能出蜀中的道路有很多，但安全的都被蜀军占了，剩下的就是不安全的了。百姓们拖家带口的爬上年久失修的栈道、荒僻的洞窟、寂静的树林不论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但最起码会比原来的地方安全。 但最后能活着走出来的，寥寥可数。 蝗灾和瘟疫，这是一个重要的情报。裘彻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立刻写信给自己的领导慕容德，将这里的事情详细回报给了他，并在信的尾端表明蜀中元气已伤，现在是绝佳的进攻机会！ 慕容德对此非常重视，立刻找来了时任荆州相的袁载共同商议。不同于慕容德的摩拳擦掌，袁载考虑的相对来说就有点多了，比如这件事情的真假性，如果大军攻入蜀中，蜀军战力并未受损怎么办？或者这可能是蜀军的诡计，诱骗世军进攻；更关键的是，世军中以骑兵为主，而巴蜀地形崎岖、多山多林，骑兵在这里很难有用武之地。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慕容德细细一想，貌似还真是这么个理。当下越想越害怕，急忙下令回信给裘彻，让他暂且不要轻举妄动，等他禀明朝廷后，再做处理。 这一等，就等到了尊武二十年。在这一天，裘彻终于等来了心中朝思暮想的人蜀国逃兵！ 这次难民的规模很大，足足近百人。按照以往的规矩，先排好队接受检查。有病的拖到隔离区，美其名曰治疗（就是换个地方等死），没病的发点预防的药物，就可以到一旁领东西吃了。吃完可以选择去投奔川外的亲戚，或者留在军中做些杂活。 这些活儿一般都有专门的人去做，但今天，裘彻却亲自赶到了。当然他可不是来看难民的，而是奔着那八个身穿蜀军军服的人去的。 从他们的口中，裘彻终于得到了那个阻扰自己的答案蜀军也开始断粮了！ 先前不管蜀中百姓饿死多少，蜀军的粮饷却一直都没有断过。孟轲深知军队的重要性，眼下既然死伤已经无法避免，那就需要及时的止损。不管怎样，军队不能乱！ 但粮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百姓和农户死伤无数，谁给军队供给粮食？很快，蜀军的粮食也无法得到及时供给了，全蜀除了杨铎所部，其余军队饱一天、饿一天都是常事了。 没饭吃，就会有逃兵。这八个人虽然不是第一批逃走的，但很显然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因为世军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虐杀俘虏的。 八个人是分开受审的，最后供词一模一样，这就说明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裘彻兴奋的将这八份供词和自己的请战书打包在一起，送去了襄阳。他相信这次，刺史将军绝不会再犹豫。 南郡，襄阳府衙。 “啊！！”随着一道令人牙酸的骨头脆裂声，堂中的一个中年人惨叫一声，登时便昏了过去。 “呵，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呢，这才拆了一条腿，就晕了？”坐在上首处的慕容德冷笑一声，挥了挥手，对左右道，“来啊，拿凉水泼醒他！” “诺！”左右亲兵立刻上前，一个拿起盛满净水的铜盆，拎起地上中年人的头发，一把按在了盆里。过了四五息，原本一动不动的中年人猛地抽搐了几下，水里咕噜咕噜的冒起了泡，亲兵这才移开了铜盆。 “大大大大人！大人饶命啊！”大腿传来的剧痛使中年人不得不保持清醒，“我小的愿意招供！求您饶了小的吧！” “好！识相就好。我且来问你，你叫什么？哪里人士？带着那五百多人，所去何处啊？” “小的小的叫贺安”贺安趴在地上，支支吾吾的说道，“小的是本地人奉了奉了主人之命，前去巫县。结果结果还没走多远，就被将军给抓了” “贺安？贺你可认识贺闵？”慕容皓把这个“贺”字在嘴里咀嚼了好半天，突然喝问道。 “正是小的家主” “贺闵好你个贺闵啊，敢在老子眼皮底下动鬼心思？”慕容德冷笑一声，接着询问到，“那五百多人，是从哪来的？” “俱是贺家家奴家仆！” “不对吧，”慕容德挠了挠头，意味深长的看着贺安，“贺家当初上报给朝廷的人数，包含丫鬟仆人在内，也不过百十来人。这五百多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小的不敢欺瞒大人他们都是我家主子秘密饲养的死士，平时扮作农户，隐藏于田间。等到要用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被召集起来。” “贺闵让你们去巫县做什么？” “抓抓那些蜀国人。” 听到这里，慕容德总算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当下笑着站起身来，用一种类似于悲悯的眼神俯视着贺安，“多谢了。贺闵能有你这么‘忠心’的手下，想必他做梦都得笑醒吧来啊！” “属下在！”左右差人侧身一步，大声回应到。 “把这个贺安，哦还有他那个被剥了皮的弟弟贺平，以及那五百多没有上报给朝廷的家奴分批拖到城外，找个背阴的地方，埋了。”慕容德一边剔着手指甲，一边漫不经心的下令道。 “诺！” “大人！饶命啊大人！大呜呜呜！”贺安一听瞬间慌了，急忙挣扎着大喊大叫。但还没喊几声，就有人拿着一块破布团塞进了他的嘴里，几个差人一齐用力，将贺安拖了出去。 “将军，贺家阳奉阴违，密养死士！此乃阴谋造反，现在这些人虽然被抓了，但贺闵才是真正的主谋！请问将军，如何处置？”一旁的副将恭声问道。 “得罪咱们的，是贺闵，不是贺家！”慕容德沉思了一会，喃喃道，“我听说，荆襄世家有个习惯，那就是历代家主过世前，都要为下一代家主挑选若干贤者辅助，贺家想必也不例外。贺家在襄阳呆的时间可比咱们久多了，根深蒂固。想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不容易。操作不当，还可能会引发动乱。但如果我们只追究贺闵一人，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为了家族的大局利益，我想贺家在咱们的施威之下，一定会抛弃贺闵的。” “将军英明！”副将钦佩的拜道，“那属下这就去准备！” “嗯，去吧。” “报！将军，巫县裘将军书到！”偏将刚走没一会儿，一名斥候便快步跑上堂来，恭敬的递上了密封好的竹筒。 “快快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