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交友不慎
彭平康按着太阳穴,对桌前的司兵参军问道,“又什么事儿啊?” 司兵参军小心翼翼道,“彭大人,昨晚他们出城用的马匹和钱,要不要归账?” 彭平康的手停了一下,“归。”他皱了皱眉,继续揉着太阳穴道,“这笔钱我会填,他们不走驿站,账上就归到‘训军损耗’一栏里头。” 司兵参军应了是,他看了看彭平康,小声建议道,“彭大人,小的下午去给您买些麝香罢,放在枕头里,能安神呢。” 彭平康摆摆手,“不必。”他又按了按太阳穴,“今晚我要去赴文一适的家宴,我记得他那儿有上佳的苏合香酒,我去问他讨一杯来喝就是。” 司兵参军道,“彭大人,您辛苦了。” 彭平康道,“没法子,‘交友不慎’啊。”他一边揉,一边叹气,“下次回定襄,我可要躲着徐和厚走,省得他跟我置气。” 司兵参军道,“彭大人,您这话说的,这徐大公子求您帮忙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同您置气呢?” 彭平康笑了一下,停下揉太阳穴的手,“你不知道徐和厚,他是最尊孔孟的‘卫之君子’,一旦他不同人讲‘礼’,开始同你论交情了,那就必是桩棘手的事情。”他说着,又开始揉了起来,“这时候你要不想与他论交情,那往后,他就连‘礼’也不同你讲了。” 司兵参军听得半懂不懂,“既如此,彭大人为何还要派人去定襄告知……” 彭平康打断道,“这道理还不简单,徐和厚再能耐,他毕竟还不是‘徐国公’。”他一边按,一边皱眉头,“再者,徐和厚表面上擅作主张,实际也是揣摩徐国公的心思行事。他揣摩徐国公的心思,徐国公当然不会生气;可我要是听了徐和厚的揣测,就按徐国公的心思行事,也是我擅作主张。” 司兵参军跟着叹气,“彭大人也是左右为难。” 彭平康道,“为难倒不为难,其实啊,我也是怕被罚抄《孝经》。”他放下揉太阳穴的手,低头笑道,“我将此事告知徐国公,父亲自然就会知道了。否则,我下次回家,定又要被父亲责罚了。” 司兵参军觉得彭平康此刻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莫名的温暖,“彭大人做得对,若不这么做,想来那徐大公子,也会被徐国公责罚罢?” 彭平康闻言,眯了眯眼,“是啊,所以,我必得告知一声,免得此事过后,徐和厚受了责罚,以为是我挑拨他们父子关系,交情没论上不说,到头来成了我的不是,岂不是得不偿失?” “倒不如事先把话敞开了说,亮亮堂堂的,好话歹话都说了个清楚明白,无论此事成与不成,徐和厚于情于理,都不能指摘我一句。” 司兵参军道,“彭大人,您真不容易,色色样样都要周全,我瞧着,都觉得您太劳累了。” 彭平康道,“周全容易,做事难。”他叹气道,“尤其要通过文一适做事,是难上加难。” 司兵参军了然,“是啊,这里头的忌讳可多着呢。”他想了想,又笑道,“不过彭大人您忌讳的,那周大人也会忌讳,他只会比您忌讳得更多,您不必太担忧。” 彭平康道,“正因他忌讳的比我多得多,这办起事来,他也会比我谨慎得多得多。” 司兵参军想了想,道,“那可不一定呢。” 彭平康问道,“为何?” 司兵参军道,“这周大人谨慎,是对咱们琅州谨慎,他必须谨慎,因为他得待上好一阵子呢。至于旁的州,他才不用管死活,有了纰漏参一本上去,就是参得不对,周太师也会伸手拦下来,他什么都不用担心,他的手脚自然就放开了。”说着,司兵参军隐秘一笑,“这一放开,就是有些许忌讳,他八成也不顾了。” 彭平康道,“八成不顾可不行,他得十成十地不顾,这事儿才办得成。” 司兵参军想了想,道,“那也简单,彭大人您只要让周大人以为,他是按着周太师的心思行事的,不就十成十了么?” 彭平康一怔,尔后立即道,“对。”他想了想,复道,“对,你说得对。” 司兵参军道,“而且这周大人于情于理,也不能指摘您一句不是,毕竟您是想帮他,又不是图自己得利。” 彭平康垂下眼帘思考了片刻,忽又抬起头,“准备轿马。” 司兵参军一怔,“您现在就走?” 彭平康站起身道,“上回我没上文一适的‘任意车’,这次他再请我赴家宴,我自然应当早到一步,道个失礼才对。” 司兵参军点点头,正要出去吩咐准备轿马时,就听彭平康问道,“对了,猪圈可铲平了吗?” 司兵参军回转身,“唉,还没呢。” 彭平康道,“就这么一点活儿,怎么做得这么费劲呢?”彭平康一边整了整衣服,一边漫不经心道,“我还想让他们留在军里养鸡呢,连个猪圈都铲不平,估计垒个鸡窝就更觉得难了罢。” 司兵参军一听,知道彭平康是早想好了的,劝也劝不过来,于是便应和道,“他们人都还没锄头高呢,拿不动铲子,干活就慢,我一会儿就去催催他们。” 彭平康悠悠道,“你催他们的时候就说,要是干不好,或者不想干的,尽管说,我就让他们入了营伎的籍,以后天天学诗词歌赋、吹拉弹唱,就再也不用干活了。” 司兵参军应道,“是,是。”他看着彭平康整完衣服慢慢往外走,忙跟在后面,小声道,“彭大人,您真是难得的良善人。” 彭平康道,“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人,你没听我说,我要他们入营伎籍吗?”他转过头看了司兵参军一眼,又抿嘴笑道,“我要是良善人,那‘文大善人’又算什么人呢?” 司兵参军会意一笑,“这还用您说?咱们全琅州都知道,这‘文大善人’可是少有的‘仁善’人呢!” 彭平康哈哈笑道,“对,所以,往后这话,你再也别提了罢。这文氏,可比我‘仁’呢,你这话要落在别人耳朵里,旁人还以为我是‘假善’呢。” 司兵参军一怔,忙应道,“是。” 彭平康道,“好了,去给我准备轿马罢。” —————— —————— 1《陈氏香谱》卷四 “麝枕,置真麝香于枕中,可绝噩梦。” 2苏合香酒在宋代是贵族用的保健药酒。 《梦溪笔谈》卷九 太尉王文正气羸多病,真宗面赐药酒一注瓶,令空腹饮之,可以和气血、辟外邪。 文正饮之,大觉安健,因对称谢,上曰“此苏合香酒也。每一斗酒以苏合香丸一两同煮,极能调五脏,却腹中诸疾,每冒寒夙兴,则饮一杯。” 因出数杯赐近臣,自此臣庶之家皆仿为之。 陈直《寿亲养老新书》卷四“苏合香丸,右用十分好醇酒,每夜将五丸浸一宿,次早服一杯,除百病,辟四时寒邪不正之气,旧酒尤佳。” 苏合香是舶来品,产于非洲、阿拉伯、土耳其及印度等地。《梁书》记载中天竺国“又云大秦人采苏合,先窄其汁以为香膏,乃卖其淳与诸国贾人,是以展转来达中国,不大香也。” 宋代人们使用的苏合香大多为苏合香油,一般作药用。 沈括《梦溪笔谈》卷二十六“今之苏合香如坚木,赤色。又有苏合油如黐胶,今多用此为苏合香。” 赵汝适《诸蕃志》卷下“苏合香油出大食国,气味大抵类笃耨,以浓而无淳者为上,蕃人多用以涂身,闽人患大风者亦仿之,可合软香及入医用。” 唐慎微《证类本草》“苏合香,味甘温无毒,主辟恶,杀鬼精物、温盖毒癎痙,去三虫除邪令人无梦魇,久服通神明轻身。” 3《列子·杨朱》“卫之君子多以礼教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