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第两百四十二章== 陶寡妇的话让外面两个女人都尴尬了。 吴宛琼僵着脸,桂花却是脸刷得一下就红了,手足无措解释道:“嫂、嫂子,你别误会,我、我……” ‘我’到最后,那句话还是还说出口,桂花捂着脸跑了。 吴宛琼看了正房一眼,又去看跑掉的桂花,慢慢走回房。 她在房里坐了一会儿,等手脚都捂暖了,才去了厨房。 厨房里,桂花正在做饭。 灶膛里的火苗,将昏暗的厨房照出一大片橘红色的光。桂花头上包着头巾,鼻尖上隐隐有汗珠。 厨房里很暖,一阵热气迎面扑来。 桂花看到吴宛琼,吓得就是一抖,瘦弱的肩膀垮了一些,头也深深地埋下了。 吴宛琼也没说话,去了灶前烧火。 桂花偷偷看了她一眼,小声说:“嫂子,我其实没想……我男人你也见过的,从胎里就带着病,没熬两年就死了。我家里嫂子不待见我,姨妈可怜我没有依靠,才说接我来京里侍候她。我没想、我没想的……” 吴宛琼轻轻地嗯了一声,说不清什么意味。 “嫂子你放心,过两天我就走了,我……” 桂花哭了起来,是那种无声的哭,肩膀一颤一颤的。 吴宛琼这么哭过,知道什么样的情形才能哭成这样,她心里莫名的浮起一股悲凉感。 “其实你就算想,也没关系。”她轻声道。 桂花诧异地抬头看她,清秀的脸上还悬着泪珠:“嫂子你……” “他总归需要一个孩子。而我,嫁过两次,都没有孩子。” 说到这里时,吴宛琼不禁又想起记忆中的那个奶娃子,软嫩嫩地拉着她喊宛姨。 可同时她又想起那个孩子长大的模样,睁着一双清亮乌黑的眼睛看着她,声音清清冷冷:“我记忆中的宛姨不是这样的,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也不会叫你宛姨。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让我觉得很恶心。” 吴宛琼紧闭了一下眼睛,才发现眼眶里没有泪水。 她站了起来,又回到那个小房间。 她感觉很累,就睡下了,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也是这么满身疲倦,身上似乎压着一座大山,而她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窗前看那棵芭蕉。 看它叶黄了,看它叶绿了,看外面的雪,看外面的雨,看外面的风。 好像一直都是她一个人,没有别人。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自己不要再碰见你!” …… 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看窗外,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她感觉有些饿,便爬了起来,穿上衣裳,出了房门。她刚走出去,突然从正房里蹿出个人,瞪着她:“你做什么!” “我饿了,找些东西吃。” 陶寡妇忍了忍,才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灶上有剩饭,去吃吧。别去打搅同儿,他在看书。” 她的口气有些不大对劲,吴宛琼下意识看了她一眼,顺着她闪烁的目光看向西厢房那里,心里突然明悟了。 晚上,陶邑同一直没回房。其实吴宛琼已经习惯了,陶寡妇一直管着她和陶邑同同房,认为房事过多会掏空儿子的身子。 又是一个黎明升起,吴宛琼以为这一天与以往的无数天,不会有什么区别。可当安伯来看她时,她的心却跳动了两下。 “安伯,我想离开这里。” * 安伯诧异地看着自家姑娘。 同时他也看见从正房棉帘子后伸出头的陶寡妇,他堆起笑,道:“老太太,府上给姑娘送了些东西来。” 陶寡妇的眉眼这才洋溢起来,走出来兴奋地看着安伯身后那一车东西,甚至体贴地让吴宛琼把安伯请进去喝茶。 其实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自己安置这些年礼。 安伯知,吴宛琼也知,只是没人跟她计较。 吴宛琼领着安伯进了屋,安伯才问道:“姑娘,怎么想离开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离开。” 安伯陷入沉默中。 那次事后,安伯被彻底流放了,说是去打理江西的生意,其实就是吴家在那里有个矿,让安伯去看着。 一去就是两载,等安伯找机会回京了一趟,才发现姑娘已经嫁了。 过得自然是不好的,可他如今失了势,连个普通的下人都不如,自然是无能为力的。最多能做的,就是每年找机会回京一趟,买些东西送来陶家,让陶家人知道吴家还记着姑娘。 “安伯,你大概不知,我爹被锦衣卫抓了,吴家要完了。陶寡妇给陶邑同找了女人,让她给陶邑同生儿子。安伯,我累了,我以为这里是可以安稳度过余生的地方,实际上并不是,我想离开。”吴宛琼没忍住,将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 “姑娘!” 安伯从江西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来陶家,还不知吴家发生的事。 看着自家姑娘形容枯槁的模样,安伯心疼难忍,自是恨极了造成这一切的冯姨娘和陶家人,可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安伯,我爹犯的是弥天大罪,当年他为了保吴文轩和吴钱,竟然让人把虞城县河段的河堤给掘了,又借着吴家的名义捐了二十万两,才得以重回朝堂,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我虽是出嫁女,可事情若是有了定论,陶家为了撇清关系,肯定会休了我,将我送回去的。” “姑娘,老奴刚从江西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先别急,待老奴去打探一二再说。” * 随着以项竘为首的一众罪臣入京,将案子提上日程,也成了当务之急的要事。 最起码要在过年之前,要审出个眉目来,不然这个年恐怕谁都过不好。 按规矩,罪臣入京,要先核对身份。 几位主审官都当场了,确认无误后,这些人被关入刑部大牢。 “此乃非常时期,还望尹大人能多重视,以免节外生枝。”临离开时,薛庭儴拱手对尹年道。 尹年乃是刑部尚书,以脾气火爆著称,倒是个忠君之臣,且向来以和吴阁老做对为最大乐事。 这也是万般调停下,为何会决定将一众案犯关在刑部的原因。 尹年巴不得能扳倒吴阁老,自然不会让事情出现错漏,而薛庭儴此言,不过是画蛇添足。 到底是年轻了。 大理寺卿王崇耀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不过表面却是笑吟吟的,什么也没说。 “薛大人放心,老夫方才专门交代了下去,一个蚊子都不会放进来。”尹年一挥大掌笑道,红光满面的,像是碰到什么喜事。 之后又寒暄了几句,几人才散了。 * 刑部大牢里,常年不见阳光,只能靠烛火借亮。 靠着通道最尾部,有十多间单独的牢房,专门用来关押一些重案犯,项竘就被关在这里。 至于其他人,项竘不知他们管在哪儿,从进了这里他就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光是他一个人,他的左右四周还关着其他人,他看不见对方,但却能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像似在哭,又像似在笑,有的还会唱小曲,疯疯癫癫的。 项竘当了多年的官,知道这是什么,都是被关了太长时间,给关疯了的人。 夜已经深了,项竘却丝毫睡意都没有。 他想可能明天开始,就要审他们这些人,是时会怎么审呢?听说锦衣卫的人这次专门出动了,陛下本是打算让北镇抚司的人来审,却被朝臣们抵制,截止到现在也就吴阁老被关在诏狱里头。 吴阁老肯定没有承认,才会提了他们来审,作为罪魁祸首之一,他这次能不死,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一阵脚步声远远地传来,不多时项竘就看见两个狱卒来到这座牢笼前。 他们也没跟他说话,只是看了看他,又检查了下栅栏门上的锁,才转头又走了。 夜越来越深,项竘有些撑不住了,看了看身后那一堆稻草,最后还是躺了下去。 正是寒冬腊月,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以他身上的衣物,根本不足以御寒。 他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最后整个人都钻进稻草堆里,才稍微暖和了些。 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了门锁响了。 …… 墙壁凹槽里放的几盏油灯,足以将这里照得灯火通明。 四方木桌上摆放着酒肉,此时几个狱卒却丝毫没有心情去吃喝,而是如坐针毡地看着坐在桌前的那个男人。 一个很文弱的男人,却是高大、仪表堂堂的。 他穿一身黑色兜帽鹤氅,只兜帽垂放下来,露出一张如冠玉般的俊脸。 之前薛庭儴出现时,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是不知他怎么进来的,也是他这等身份夜里不睡觉,跑来刑部大牢做什么。 “本官拿了些酒肉来,给你们驱驱寒。”不用他们询问,薛庭儴就满脸带笑地说明来意。 这些倒也没人排斥,只是这人却是坐下不走了,还说要陪大伙喝一盅。 其实到了此时,这几个狱卒已经差不多明白这薛大人是来做什么了,大抵是不放心那几个案犯,有人觉得没什么,有人却如坐针毡。 “都愣着做甚?难道你们还跟本官客气?也是本官来得有些突兀,在家中实在心中难安,便来看一看。你们知道的,这案子陛下很重视,本官压力很大。”薛庭儴苦笑道。 人的互相疏解,大多都是从抱怨开始。或是你抱怨,他听着,或是听着听着,便生了感触。 一个狱卒也道:“可不是,上面下了命令,让咱们打起十二分精神看好这些人。以前夜里都是两人看整个牢房,如今派了这么些兄弟来,一个时辰巡逻一次,薛大人尽管放心,一定不会出任何纰漏。” “不出纰漏自然是好的,只是这案子一日两日审不完,还不知审到什么时候,你们要多辛苦了。” “大人,不辛苦,小的们不辛苦。” 就这么你来我往,小卒子的就和大人共坐一桌喝起酒来。 狱卒们长年累月待在这种地方,本就贪酒,再加上薛庭儴拿来的酒又好,个个酒虫都犯了。却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喝醉,大多以吃菜为主,酒倒是喝得少,半晌喝一口,反倒薛庭儴喝了挺多。 有两个狱卒坐立难安,陪着喝了两杯,站起来道:“头儿,差不多也到时候了,我们去巡逻。” 狱卒头子是陪薛庭儴的主力,已经喝了不少酒了,醉眼惺忪的。闻言,他笑骂一句:“怎么这会儿倒是这么积极,之前催你们都不去。”却也没有阻止。 狱卒偷偷看了薛庭儴一眼,赶忙从墙上拿起钥匙,正打算离开,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等一等,我怎么听到里面有声音。” 这话说得所有人都一愣,旋即狱卒头子笑道:“这里面有些人关了多年,这个地方有些不太正常。”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哦,原来是这样。还是不对,我听着声音有些不对。”说着,薛庭儴竟率先站起来,往里面行去。 ……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这些狱卒的预料。 他们进去后才发现,有些犯人的牢门竟是打开了,里面一片群魔乱舞。 大抵这些人真是疯了吧,竟是跑进其他牢房袭击里面的犯人。且他们见人就打,见到从外面冲进来人,就围了过来。 是罕见的大牢暴动。 狱卒们这才反应过来竟是忘了拿刀,幸亏薛庭儴的几个随从拳脚功夫不错,又从外面叫了守大牢的兵卒,才将暴动镇压。 死伤惨重! 死的大多都是牢房里的犯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薛庭儴等人进来后,就直奔几个重犯的牢房,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罪官境况凄惨,有的被吓得屁滚尿流,有的差点没被人掐死。 项竘就差点没被掐死了,险些没被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