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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顺着水珠向下看去,青年手臂上的燕尾服已然晕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店长?” 弥生关切地问。 悠木良今天也是最早到店的那一个,只是与以往不同,他很早就放弃了忙碌,转而坐下来趴在桌子上。 “弥生桑啊……今天咖啡店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出了点事情。” 悠木良勉强笑道。 “店长,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你还是尽早到医院里看看吧。” 弥生很是无奈。 她是知道悠木良有多能忍痛的,发高烧时头痛欲裂的滋味都能忍住,如果不是店员们发现不对劲立即把他送到了医院,可能都已经烧成了傻子。 连在医院时都不发一声呢,医生相当惊讶地告诉她们,他职业生涯中第一次见到忍受力这么强的人。 现在呢? 弥生注意到了悠木良捂住肚子的手。 能让店长做出捂住肚子的动作,那店长这时候在经历什么? 悠木良摆摆手,扶着桌子站起来,“小事情……只是有点消化不良,稍微休息一天就好了。” 弥生看着悠木良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真的只是有点消化不良吗? 她拿起店内的电话,拨通。 “摩西摩西?请问是横滨第一医院吗?这里是……” ··· 艰难行走的悠木良将自己放在河道岸边的一张长凳上。 他决定放弃了。 自己走回家太为难人了,也许我该考虑喊一辆出租车? 悠木良思考着。 他没有想要去医院的打算,他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了(不是),这就是一次稍微严重亿点点的消化不良而已。 消化不良这种事情他小时候经常经历。 悠木良其实不太能分辨出自己究竟有没有吃饱,一般都是照抄着他人的食量。 但只要稍不注意就会吃过了头,接着就会消化不良。 几次下来,他在熟悉这种痛法的同时也学会了自己应该进食的正确数量。 “不过难道昨天我有吃什么超出预定的食物吗?” 一脸茫然。 这时从河流上游飘来一个不明生物。 两条还穿着鞋子的腿倒立着竖出水面,腿与水面相接的地方围着一圈绿油油的藻类。 这两条腿仍在时不时抖动着。 “……” 悠木良沉默地看着它顺水飘远。 他知道那是太宰治。 但有些惊异于自己内心在遇见太宰治时突然翻涌上来的情绪。 看见太宰治时,是惊惧,像是在喊着自己快跑。 太宰治向远漂离时,是极度的厌恶与憎恨,不断嚷嚷着催促他杀死太宰治。 发现他无动于衷时,两种情绪吵着吵着,就变成了委屈,质问他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话。 这搞得自己跟个神经病似的。 悠木良烦恼地揉起了太阳穴,压下了这些情绪。 ——我觉得我走到这里就是个错误。 ——也许我该换个地方休息。 十分钟后,救护车从架设在河道上方、与河道垂直的车道上缓慢行驶而过,车内的医护人员四处张望,最终在记录本上写下,‘X路未发现穿木屐青年’字样。 ··· 有一些地方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碰见太宰治的。 其中一个是山上。 悠木良沿着山路爬上崖顶。 崖顶长满了翠绿的小草,在微风中成群摇摆,像是绿色的波浪,一道一道连绵不绝。 崖顶中间立着一块无字石碑,那是一块墓碑。 碑前开满了野花。 一只棕背白腹的麻雀站在墓碑上,歪头用它的黑豆眼看着突然出现的人类。 这是一个特别的人类,虽然品种不同却能让它心生好感。 麻雀欢快的拍打起翅膀,“喳~” 悠木良轻笑出声,“早安,小麻雀。” 从崖顶极目远眺,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有船只不时驶过,也有海鸥不时啼鸣。 他走到墓前的草地上呈大字形躺下,眯眼直视太阳。 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而只有当人直视它时,才知道它有多么刺眼灼目。 悠木良心想着。 他时常会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矛盾的人,明明从有记忆以来就厌恶着人类,但却又信守着与人类的誓言,甚至日复一日地怀念着与他有过誓约的人类。 就像身后墓碑的主人——织田作之助。 悠木良又想起了往事。 生活在镭钵街时,幼良并不如现在这样表面和善,起码他还没学会掩饰自己。 每一个看到他的人几乎都能被他眼中的轻蔑与厌恶所激怒。 大部分时候幼良是能够甩掉这些人的,直到他惹上了‘羊’。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被彻底激怒的小羊们在平民窟内发动人手四处搜寻他的踪迹。如果只是 这样,到也还好。只可惜,连‘羊之王’也加入了进来。 庞大的人数和‘羊之王’的武力压制,让幼良在贫民窟内几乎寸步难行。 ——贫民窟内现在已经无法生存了,需要出去避一下风头。 幼良决定离开贫民窟。 踏出镭钵街时,他甚至还在心里遗憾着,走前忘记给‘小羊’和‘羊王’送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