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请罪
金溪之事就这么悄没声息的过去了,云风篁被耽搁了一下,没有立刻报复回去,延福宫那边还以为她偃旗息鼓,倒是对秦王攻讦的越发猛烈了,煽动了好些言官上表,义愤填膺的,仿佛不将秦王千刀万剐决计不善罢甘休一样。 秦王起初还稳得住,听着云风篁的,蜷缩在琼玖宫里哪儿都不去,气定神闲。 毕竟他自幼深得父皇母妃宠爱,特权惯了,别说这次的事情他问心无愧了,就算真的做出逼死良家的事情来,他觉得他父皇母妃也肯定舍得他受到责罚的。 只是几天下来,外界的攻讦越发气势汹汹,倒是皇帝跟贵妃那儿,毫无动静。 秦王再怎么张扬霸道,也只是个才十三岁的少年,面对群情激奋,心里多少有点儿忐忑。 “殿下别担心,陛下跟娘娘怎么舍得您受苦?这些日子没动静,不定就是在记哪些人针对您呢。”秦王就想着要不要去母妃跟前探个底? 但才有这种想法,就被左右劝住了,“到时候,才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于是秦王就继续安心的等待了,结果左等右等,没见他父皇母妃有动作,倒是许多臣子,见帝妃按兵不动的样子,揣测要么秦王被放弃了,要么就是皇帝也有意给这儿子一个教训,也就随大流的上表弹劾。 这下子好了,弹劾秦王的人群越发壮大。 甚至琼玖宫里都开始窃窃私语,怀疑秦王前途无亮。 这日九皇子从外头回来,径自过来给他通风报信:“大哥,父皇母妃没说您这事儿怎么办么?今儿个我出去,外头茶楼酒馆,好些地方都在议论你,话说的可难听了!要不是底下人怕闹大了不好收拾,硬将我拦着,我非收拾他们不可!不过是个被买通了过来陷害你的贱婢,竟被他们说的多么贞洁烈妇一样!” 秦王听着勃然大怒,当场就起了身:“我去问母妃!” “大哥慢着!”九皇子却拉住他,小声劝道,“母妃前两日还病着,这些日子才好了点儿,大哥你这会儿过去,为其他人的事也还罢了,为你自己的事,传了出去,岂不是正好让外头再告你一回?我可是听说了,外头已经有人在质疑你对母妃的孝顺,说要是个真正的孝子,必然是谨言慎行,免得招来祸患,叫双亲跟着操心的。你说这会儿你要是去找了母妃,不是现成给他们说嘴?” 秦王就想转而去找淳嘉。 “找父皇也一样叫他们说嘴。”九皇子出谋划策,“依我说,大哥还不如光明正大去御前请罪!咱们几个弟弟陪着你一起,就说你听到外头许多攻讦,心中惶恐,自觉给父皇给母妃添麻烦了,所以自请削去王爵、贬为庶民,以平息朝野上下的怨愤!你想想看,就父皇对你的宠爱,怎么可能舍得这么做?” 声音一低,“哪怕父皇舍得,母妃能同意?母妃不答应,有的是法子让父皇收回成命!” “如此既显得咱们体恤亲长,又能让父皇心疼一番!” “我可听说了,当初父皇登基的时候,纪氏把持朝野,以至于父皇虽然贵为天子,却也不得不处处谨慎小心。饶是如此,纪氏还时常在外散播父皇种种不是,好继续阻止父皇亲政……那会儿,父皇可没什么长辈给他做主。” “如今咱们这么去请罪,父皇但凡联想到当年,能不心疼?” “到时候谁弹劾的你,看父皇收拾谁!” “要是父皇不收拾,赶明儿咱们再去母妃跟前哭,母妃肯定心疼!” “就算咱们不是母妃亲生的,好歹是她跟前长大的。” 九皇子啃妈啃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母妃不心疼咱们,还能心疼谁去!” 秦王很想说,咱们母妃是有亲儿子的,但想想贵妃平时对自己也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甚至前些日子的卧病,还是怕他不亲近她了,顿时也觉得,遇事找这养母,是非常应该的事情。 要是不找的话,倒显得见外了。 “小九你倒是长大了,都能给大哥出谋划策了。”想到此处,秦王不禁看了眼九皇子,说道,“我还想着这事儿除了找父皇母妃,再没其他法子呢。” 九皇子笑嘻嘻的说道:“大哥,不瞒你说,我也是有着私心的。早先母妃给我选了户部的差使,我是一点儿都不想去!你说我去了做什么?我连学堂先生的课业都吃力的很,还要去户部学?能学个什么出来?然而父皇母妃此番心意坚定,压根不听我央求。我就想着,到时候我陪你去,多帮你说话,最好叫父皇震怒,然后罚我个禁足之类的,我正好不用去户部了!” 秦王:“……” 他无语了会儿,难得语重心长的叮嘱弟弟,“父皇母妃都是为了你好,你……你平时偷懒也还罢了,这会儿难得有去衙门长见识的功夫,为何不去瞧瞧?我知道你想娶个能干的正妃代劳,但正妃到底不是你自己,若是她背着你做手脚,你都不知道!” 九皇子不以为然道:“正妃能背着我做什么手脚?顶多补贴娘家。但也不敢做太过分,不然的话,我稀里糊涂的看不出来,母妃何等精明?还能看着我被正妃欺负?再者,若是有了嫡子之后,这天底下几个当娘的,不将全副心思搁在了孩子身上?到时候她克扣了我,也是补贴到我跟她的孩子身上去。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我身份放在这里,她想委屈我,也得有个分寸。否则我能忍,只怕母妃先要思索着给我换个更懂事的正妃了。” “就母妃的眼力,给我选的正妃还能这么不懂事?” “要真有,那换个正妃就换个正妃好了。” “终归母妃在一日,我怕什么?” “谁家贵女能在母妃手里翻出浪花来?” “……”秦王一瞬间竟然产生了一种,其实自己虽然这次坑了爹妈,但比起九皇子,还是靠谱的感觉。 他冷静了下,说道,“母妃如今的身份地位,需要操心的事儿也是只多不少。咱们也长大了,总要想法子为母妃分忧才是。” 但这话出了口,想到自己身上的事情,又觉得好像没什么说服力,急忙补救,“就算一时做不到,至少得有这个心啊!” “大哥,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九皇子听着这个话,倒是乐了,看了看左右没人,凑近长兄,小声说道,“咱们几个,都是落地就被母妃带大的,小时候,都当母妃是亲娘……这一来是没人告诉身世,二来,也是因为母妃对咱们,视若己出,这话没错吧?” 见秦王点头,他叹口气,“但要说起来,最早怀疑自己不是母妃亲生的,你道是谁?” 不等长兄回答,九皇子自己已经给出了答案,“是十五弟。” 秦王闻言不禁啼笑皆非,说道:“十五弟小时候的确也偷偷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当他小孩子胡闹……” “十五弟当时问了好些人,起初我也当他胡闹,但仔细听他说一说,倒也不无道理。”九皇子低声道,“咱们几个小时候,谁有十五弟挨的打骂多?当然,我不是说母妃故意养废咱们。毕竟十五弟小时候是真的淘气,没少气母妃。但也因为这个缘故,母妃怕他学坏,再忙再累,也要抽空盯着他几分……以往咱们不知道身世的时候,也还罢了。既然知道了,母妃也知道咱们知道了。你说,如今许多事情,是不是就容易多想?” 见秦王若有所思,九皇子继续道,“是以咱们如今若是一下子懂事起来,只怕母妃未必会高兴,未必会完全相信咱们是为了体恤她,没准,还以为咱们知道身世之后,同她生疏呢?” “还不如学一学十五弟小时候,隔三差五的拿点儿小事去打扰下,既不叫母妃真的操心,又叫母妃觉得咱们还是当她是生母,不是两全其美?”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秦王沉吟着,顿时感到自己这次上当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虽然本皇子蠢了一把,没看出来陷阱朝里跳了,但本皇子事实上安慰了母妃啊! 他心情好了很多,就迫不及待要相信九皇子的话,点着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回头就喊上七弟一起去前朝?” 但是! 想到七皇子,秦王又怀疑起了九皇子的推断,“七弟小时候也是个省心的,然而母妃什么时候忽略过他?” “他能跟咱们比嘛?他亲外祖父殷尚书可是一直给母妃做事的,能不时常给母妃提他?”九皇子叹气,“还有他亲姨母是咱们的婶母,父皇可就益王叔还有永春侯叔两个兄弟,自来照拂,能不给婶母格外体面些?” ……云风篁这儿总算想起来还有个秦王眼巴巴等着自己帮忙善后,才召了陈兢在询问来龙去脉,结果就听到秦王、七皇子、九皇子甚至还拉了尚未去琼玖宫的晋王一块儿,跪朝会外头去了。 秦王跟晋王这俩提前封了王的皇子,是已经有藩王服饰了,还特别脱了冠冕外衫,只着中衣,跪过去请罪,口口声声说秦王听了这两日的弹劾,自觉无地自容,请求皇帝削其王爵、贬为庶人,以平息民愤! 云风篁:“……” 她想了一下,说道,“秦王不可能有这样的脑子,去打听一下,这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这个皇长子要是有这样的手段,也不至于这几日都在琼玖宫里待着! 云风篁膝下统共才四个儿子,如今三个都去了琼玖宫,她在琼玖宫当然也是有着耳目的。陈兢出去吩咐了一回,很快就总结出来:“秦王殿下早两日还在琼玖宫中待着,中间因为外间议论纷纷,颇为心浮气躁,曾想来寻娘娘,只是被左右劝住了。今日却是九皇子从外头回去之后……” “……这个小九,倒是跟本宫从前以为的大不一样。”贵妃听罢,微微沉吟,说道,“你说,他这是真心实意想偷懒呢,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陈兢小心翼翼说道:“奴婢愚钝,却也看不清楚九皇子殿下的心思。只是跟前这事儿,奴婢觉得,秦王殿下自己去御前请罪,总比劳烦娘娘的好。毕竟,这等前朝事,总是叫娘娘亲自出面,未免太过辛苦。” 其实也不是辛苦,主要是,这种事情次数多了,哪怕云风篁没有公开出手,只是私下同淳嘉诉说,但外头的人也不是傻子,没有凭据,也有猜测。 如此少不得会觉得贵妃偏袒膝下子嗣,干涉朝政…… 这印象坏了,往后对于晋王谋取储君之位,可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云风篁身为贵妃,本身就不像皇后具备正统的身份。 这种情况下想弹压住正宫,也只能靠找正宫的错谬之处,以及展示自己超过正宫的才干能力了。 若是落下一个不问青红皂白袒护品行不端的子嗣、还因此干政的名头,叫朝臣们怎么想? “本宫没说要责罚他们。”云风篁思索了一番,缓声道,“罢了,不管怎么说,小九既是本宫养大的,其生母也早就不在了。他若是个有城府的,未必是坏事,且随他去。” 亲生的晋王虽然好,这也才八岁,往后还不好说。 能多个九皇子作为保险,对云风篁来说,没什么不好。 想到此处,贵妃就吩咐停了原本的计划,“小九既然打算兄弟几个为秦王解决此事,那咱们先看着吧。若是孩子们不行,本宫再给他们兜底。” 于是绚晴宫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少顷,就有小内侍飞奔过来禀告,道是今日朝会上,虽然也有言官出来攻讦秦王,甚至逼着淳嘉给出处置的准确日期,但到底被皇帝搪塞过去,已经在讨论下一件事情了,结果这时候秦王为首的几个皇子去请罪了,君臣都很是意外,经过短暂的商量了下,决定着几位皇子上殿,当面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