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杜家噩耗
杜岚谷去岁入朝，如今官拜户部侍郎，虽然尚未主持整个户部，却很受淳嘉倚重，算是属于内定的前途无量的准重臣。 故此家眷跟着春风得意，于帝京上下的宴饮之中，颇受敬重。 只是他毕竟出身不高，原本还有座师崔琬可以依靠，知道许多内幕消息，但被皇帝看中之后，就主动跟崔琬疏远了。如今跟宫闱唯一的联络，就是伊杏恩。 但七皇女道破昭庆身世、秦王昭庆都知道了生母存在……这会儿伊杏恩都忙着摘清自己，哪里可能主动给他们送消息？ 至于其他人，一则不知道是杜岚谷之女说漏的嘴，二则这两年伊杏恩帮着云风篁做了许多事情，却乐见贵妃被手下大将的女儿坑了一回，忙着看热闹都来不及。 总之让杜岚谷妻女去善渊观修行的口谕抵达杜府时，杜岚谷合家都是震惊且茫然的。 杜岚谷的妻子钱氏率先怀疑伊杏恩：“莫不是娘娘在宫里恶了贵妃或者皇后？可这怎么能如此迁怒妾身跟孩子们？！” “钱夫人还是别疑神疑鬼了。”传信的内侍闻言，阴恻恻的看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昭容娘娘素来谨言慎行，进宫这些年，得罪过谁？实际上，若非昭容娘娘在贵妃娘娘跟前的体面，这一次啊，钱夫人还有几位千金，压根就没有眼下的机会！要怪，就怪您教女无方！” 说着睨了眼皱眉深思的杜岚谷，“还有，知道杜大人为官清廉，怕钱夫人去后，后宅无人操持，叫杜大人分心，故此，陛下特意赐下四名才貌双全的宫女，服侍大人！” 他有意提醒，“这些宫女，可都是贵妃娘娘帮忙掌眼挑选出来的，还望杜大人往后多多善待才是！” 钱氏原本还在惊疑不定，闻言不禁惨白了脸色：“这……贵妃她？！” “你且带着孩子们下去。”杜岚谷隐约察觉到什么，摆了摆手，将闲人打发之后，这才单独请教这内侍。 他一向为人耿直方正，当年是连唯一的亲妹妹伊杏恩都不假辞色的。 此刻说是请教，也没什么好处。 索性内侍知道皇帝正是喜欢他这种刚正不阿的性情，倒也不敢太过怠慢，拿乔了一阵，见他言辞恳切，也就透露了消息：“杜大人莫要觉得这是贵妃娘娘无端同您为难，实际上，因为昭容娘娘在贵妃娘娘跟前伺候周到的缘故，贵妃娘娘对您，素来是有着不少回护的。像您之前调任回京，当时亦有其他人想要这位子。昭容娘娘听到风声后去贵妃娘娘跟前请安了一回，就再没人敢动歪脑筋了……” 杜岚谷听着，微微皱眉，他还真不知道这么一出。 但按照他的性-子，那是宁可落败也不喜欢走后门的。 只是木已成舟，如今说这话，仿佛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样。 他定了定神，沉声说道：“敢问公公，却不知道贵妃娘娘何故要如此对待臣之妻女？” “今儿个七皇女在女学里说漏了嘴，将昭庆公主殿下还有秦王殿下的身世统统嚷了出来。”内侍轻描淡写一句，杜岚谷也不禁变了脸色。 虽然他其实一向不大瞧得起敏贵妃这种巧言令色城府深沉又心狠手辣的妃子，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贵妃娘娘，委实不好惹！ 内侍继续说道：“两位殿下自来备受宠爱，哪里受得了？这不立刻去浣花殿寻贵妃娘娘对质了？也不知道怎么跟贵妃娘娘说的，唉哟娘娘哭的啊……整个绚晴宫到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出！这么着，昭容娘娘带着七皇女在外头脱簪待罪，跪了好一会儿，娘娘才勉强安抚住两位殿下，召她们进去……总之，七皇女亲口招供，两位殿下的身世，都是听令爱所言。而令爱之所以会说这事儿，乃是为了撺掇七皇女帮她教训魏家小姐……” “如今德妃娘娘只怕也是恨上令爱了。” “贵妃娘娘心善，也不想跟小孩子计较，故此跟陛下进言，让尊夫人带着几位小姐去道观之中修一修心，免得往后越发口没遮拦，给您招祸！” “至于那几名宫婢，是贵妃娘娘考虑到您身为朝廷命官，公务繁忙，只怕是无暇管教几位小姐的。所以不想给您添什么麻烦，尊夫人跟几位小姐出去修行了，总要安排些个人服侍您……” 杜岚谷神色凝重，知道事情麻烦了。 如果是敏贵妃平白找茬，他还能为妻女据理力争。 如果只是自己女儿不当心泄露了两位殿下的身世，他也能理直气壮的表示，这本来就是事实，有什么不好说的？ 关键是，他女儿泄露身世的原因，是撺掇七皇女帮忙对付魏家小姐，这……凭借这一点，杜岚谷夫妇教女不严的罪名要怎么洗？ 贵妃要是连他一起追究，他也无话可说。 “本官知道了。”杜岚谷急速的思索了下，跟内侍道了声谢，又问，“只是……却不知道娘娘可曾说，拙荆与小女们的修行，到何时为止？” 让去道观修行，同时给男主人安排美貌宫婢伺候，这种报复相对于两位皇嗣知道了自己身世引起来的风波，说实话，考虑到贵妃从前出手的毒辣，倒是不算太狠。 关键是，只说让去修行，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要是让他妻女就在道观过一辈子…… 这份惩罚就非常非常重了！ 内侍一摆手：“贵妃娘娘还在气头上，没说。总之，杜大人，咱家劝你这会儿还是别跟娘娘对着干的好。知道你忠肝义胆丹心铁血，但……如今没其他人在，咱家就给你透个底：眼下，就是陛下，都不敢劝贵妃娘娘一句！” 淳嘉都怕，你头铁试试？ 真以为你是朝臣贵妃就奈何不了你？ “宫里毕竟还是有昭容娘娘在的。”内侍见杜岚谷神色变幻不定，担心这出了名的直臣别真的去试试贵妃的手段，毕竟是皇帝重视的臣子，他作为御前侍者，还要为天子考虑的。 连忙又缓和了语气，提醒道，“如今事情才发生，贵妃娘娘正在气头上，谁都不敢去求情……大人不如先让妻女去善渊观，等过些日子，贵妃娘娘冷静下来，到时候不用您说，昭容娘娘还能看着亲嫂子跟亲侄女们一直在观中？只是若是往后尊夫人跟小姐们回来了，大人得空还是要多加训诲才是。毕竟，有些话，是真的不该说的！” 杜岚谷权衡半晌，最终苦笑一声，拱手称谢。 他虽然耿直，虽然对贵妃没什么好感，却也不蠢。 理直气壮的时候，他是敢怼贵妃的。 主要是，他知道自己在淳嘉心目中还是比较有分量的。 毕竟是天子暗中积蓄力量的时候就收拢的臣子，算是跟随较早的嫡系了。 淳嘉纵然偏爱贵妃，却也不会坐视贵妃残害自己信重的膀臂。 但这是他这边没被抓把柄的时候。 如今贵妃占据了道理，虽然杜岚谷怀疑她存心让钱氏母女在道观待一辈子，可目前贵妃又没这么说，去同皇帝求助倒是显得诬陷一样了……的确内侍说的不错，还是先让妻女去道观待上一段时间，若是贵妃迟迟不许人回来，到时候再求助皇帝罢。 想到此处，他客客气气的送走内侍，转回身同钱氏说了来龙去脉，钱氏顿时一阵气苦，扭着几个女儿的耳朵挨个喝问：“这都是谁嘴上不把门？！我不是说过，有些话，咱们自己知道就好，不许说出去！你们告诉七皇女不说，还想撺掇七皇女去针对魏家小姐？！难道不知道，魏家的德妃跟贵妃好得跟什么似的，七皇女没听你们的也还罢了，若是听了，这事儿还能小了？！” 她虽然出身不高，但当初能够被性情耿直的杜岚谷迎娶为妻，这些年来也一直没有纳什么妾室，还是比较识大体的。 只是受限于门第眼界，许多细节上头不够注意。 当时也不是故意跟年幼的女儿们透露皇家秘密，不过是跟左右心腹闲聊时偶然提及，却因杜岚谷清廉，府邸窄小，女儿们做游戏恰好藏在附近，给听了个正着。 发现之后，她还是专门叮嘱过不许泄露出去的，那时候几个女儿都答应的好好的，但……很显然，小孩子的承诺，究竟没那么可信。 一番盘问之下，却是她的次女在一次宴饮上同魏氏小姐斗气，因为方方面面都比不过人家，一怒之下想找皇女表妹帮忙出气，结果七皇女没敢答应不说，又在今日惹出了这样的篓子！ 钱氏气得直哆嗦，要不是丈夫还在跟前，她真想立刻指着这次女一顿破口大骂！ 其实只是去道观修行些日子也还罢了，对她来说，最担心的还是贵妃假借皇帝名义赐下来的那四个宫婢。 毕竟她出身不高，要不是嫁杜岚谷嫁得早，又生下好几个儿女，再加上杜岚谷本身醉心仕途，对美色兴趣不大，这杜府正室的位子，她未必坐得稳。 结果眼看着孩子们逐渐长大，杜岚谷也没什么变心的意思，以为自己这辈子注定命好了，次女这么一手，母女几个去了道观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不说，想也知道，贵妃安排过来的宫婢，肯定不但美貌，而且特别会伺候。 杜岚谷只是没有刻意追寻美色，与同僚一起应酬时，旁人召了伎人服侍，他也没有拒绝的。 纵然起初心里还有钱氏母女，等过些日子，谁知道会不会被宫婢勾走了心？ 要是宫婢这期间生下来子嗣的话，那就是直接分薄了原本应该全部属于钱氏儿女的产业，如果是男嗣，还会分走杜岚谷往后仕途上积攒的资源与人脉！ 最关键的是，这些宫婢是打着御赐的旗号来的，哪怕回头钱氏回来了府里，没有相当的把柄，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可人家是贵妃精挑细选出来的，宫闱里什么世面没见过？论宅斗，不是钱氏妄自菲薄，她实在不觉得自己一准弹压得住贵妃安排的“厚礼”。 尤其这还不是一个两个，是足足四位宫婢！ 可以说，拜次女所赐，钱氏娘儿几个原本美滋滋的小日子，算是从今天彻底结束了！ “……此事是咱们理亏。”杜岚谷看着次女叹口气，这时候讲究女大避父儿大避母，他平常也不是不管孩子们，只不过亲自教养的都是儿子，至于女儿，一向全权交给妻子的。 在之前，他也没觉得钱氏教的有什么不好。 反正钱氏自己不擅长的琴棋书画之类，也请了女先生指点。 至于其他的，品行方面，杜岚谷认为钱氏也不坏，照理来说，几个女儿也不会被教残了去。 可谁能想到会这样呢？ 他想说次女几句，见这女儿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多少有些不忍心，踌躇了下，就没讲什么，只跟钱氏说道，“你们且去观中罢，我与内侍打听过了，等过些日子，贵妃冷静下来，再托昭容去帮忙说情。总归不可能让你们一直在那儿的。” 钱氏勉强笑着答应，心里酸涩万分，杜岚谷此刻还没心思管那御赐的四名宫婢，但……回头人到了跟前，杜岚谷真的不动心吗？ 她心事重重的去收拾东西，毕竟贵妃亲自发的话，还是通过皇帝口谕来转达的，哪里敢拖延？ 母女几个都是心乱如麻，只能暗自祈祷，希望昭容早日平息贵妃的怒火！